阴沉的表情持续了不到一秒钟,便如水般化开了,看得我差些以为产生了错觉。
“活动倒是没有,不过学校里最近出了一些事情,有些令人头痛。”王羽吟淡淡道,眉间露出了一丝郁郁。
“那,我还听说学校最近疯掉了好几个心理辅导员,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我的脸尽量保持微笑,装作不经意的问着。
她的表情猛地变了变,“你听谁说的?”
我笑笑的说:“你知道,人嘛,就是这样。如果不调查一下自己将要去的学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个人肯定不太正常吧!”
她盯着我的眼睛,许久才轻轻摇头。
“确实有这回事,所以刚才我才请你多考虑一下。发生了这种事情,学校方面也会觉得不光彩,隐瞒情况肯定是必须的。
“舟水大学生源已经很紧张了,而且连年亏本,经济来源全部都靠国家补贴。我们都不清楚哪天教委上报上去,就会把舟水大学关掉。看来真的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件事你都能查到,可笑,我们还隐瞒的那么辛苦……
“奇怪,我跟你说这些干嘛!”王羽吟用手轻轻的将鬓角散落的秀发挽到耳后,苦笑起来。
那副柔弱的样子看得我又是一愣,不过该问的话还是没有拉下,装出惊讶的样子道:“这件事居然是真的?老天,发生了这种事就没有人来调查?”
“当然有,警方也涉入了。但完全找不到结果,而且学校里的学生……”她突然停住了,尴尬的笑了笑,“不说这些了,有人的地方事情就是麻烦,特别是管理大学这种好地方,头痛死了。”
她好奇的用大眼睛看着我,“对了,既然你都知道这里有好几任心理辅导员疯了,怎么还敢来啊?你就不害怕?”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怕,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人优点不多,就是胆子大。平常朋友都叫我夜大胆。本帅哥还曾经在停尸房请过碟仙呢。”
一年多前我确实在停尸房里请碟仙,不但请了,还真的请来了。那时候请过碟仙的朋友一个又一个的死去,连我也差点把命给丢掉,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碟仙,夜先生,你说真的有碟仙吗?”王羽吟顿时眼睛一亮,这时候的她哪里还有代理校长的样子,活生生一好奇小女生。
“怎么可能有。”我耸耸肩膀,心里却有一丝淡淡惆怅,“那些都是骗人的。”
她顿时大为失望,“唉,我从前还以为真有呢。不说了,这个你拿着。”
王羽吟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笑着说:“你这个人还真有趣。以前来应聘的个个都正襟危坐、怕我怕得跟什么似的。就你奇怪,不但不卑不亢、镇定自若,而且还能跟我谈笑风生。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们可以多聊聊。”
我将名片放入钱包中,点点头,“没问题,和美女聊天可是个优差。对了,我的宿舍在哪?”
王羽吟看了看手表,五点过一刻,“这样吧,刚好也下班了,我带你去。对了,你的行李呢?”
“没,我轻装上阵,带了几件衣服便来了。”我回答。
废话,本来就是为了来看看周游,了解一下他信里提到过的怪事情,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待多长时间,哪有可能带行李。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哪想到周游居然死了。
她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人啊,果然有些奇怪。”
冤枉啊,不带行李哪里又奇怪了!我极为郁闷,跟着她走出了教务大楼。
有个大美女陪你参观,还免费兼职导游,这种待遇就是很享受。代理校长王羽吟特意带着我绕着整个舟水大学走了一圈。
说实话,相对于许多大学有山有湖那种大圈地性质的奢侈程度比起来,这所大学虽然不出名,但地方更是大得出奇。两个人走了半个小时,却连小半圈都没转完。但我还是对舟水大学有了点初步的概念。
这所大学有七栋楼。两栋教学楼,两栋宿舍楼,一栋行政大楼,一栋实验大楼,然后就是教师宿舍。每栋楼都是建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基本上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和舟水大学的创建时间相同。
“教师宿舍楼很小,已经没有房间了。所以只能委屈夜先生先住在男生宿舍里,等我们腾出房间再让你搬进去。”走过宿舍楼时,王羽吟抱歉的说。
“没关系,我和学生的年龄差距不大,容易打成一片,而且也容易做心理辅导的工作。”我心中暗喜,正好周游的事情没有着落,刚好可以借机问问他的室友。
“校长大人,你也不要张口闭口夜先生什么的,听起来很咬耳朵,干脆叫我名字好了。”
“行,那我叫你小夜吧。”王羽吟爽快道:“不过,你也要叫我羽吟。”
倒霉,怎么听起来更咬耳朵了。我急忙道:“哪敢啊,您可是校长大人。”
“代理校长而已。”她纠正了我的错误:“你不是夜大胆吗?怎么,叫我的名字就怕了,又没人会吃了你。”
是没人会吃了我,但我怕学校里的人会误杀我!
“行,羽吟。”颓然的摇摇头,我还是从了。
管它的,总之也不会在这个学校待多久,怕屁。
“嘻嘻,这还差不多。”王羽吟似乎非常开心,走路都要飘起来了:“羽吟、羽吟,好久都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不禁和她拉开了距离。这女人,不会突然脑子出问题了吧。
操场上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走了过来,看着她们身上的校服,我不禁愣了愣。奇怪,周游死的时候确实穿着校服,但,貌似和舟水大学的校服并不一样。那,他的校服是怎么弄来的?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两个女生走过了我们身旁。突然右边的短发女孩跌了一跤,左边的长发女生立刻伸手去拉她。就在这时,长发女孩猛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和王羽吟回过头去看她们。就这么一回头,我看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恐怖场面。
只见跌倒的那个女孩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她黑白相间的校服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液染得殷红一片。女孩子的短发在不断脱落,就彷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蛮横的将她的头发硬生生扯了下来。
黑色秀发一丝一丝的飘落到地上,显得出奇的诡异。
“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快!”我大吼一声就朝女孩跑了过去。
王羽吟被我的吼叫惊醒,慌忙掏出手机吃力的拨号。
女孩的情况还在恶化,她彷佛痛得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浑身都在抽搐。暗红色的血水不断从她的嘴里吐出来,顺着脸庞流过耳根,染在衣服上,流到地上,一塌糊涂。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用手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女孩的身体冰冷,不知为何,这种温度让我想起了那个废弃小镇的脾楼。
建造牌楼的似木似玉的未知物质也是一样的冰冷,冷的彷佛就连骨髓都要冻结掉。
突然感觉在我怀中的女孩变小了,我的目光移动到了她的脸上,只看了一眼就险些吐出来。女孩居然在不断的萎缩,如同盛放的花儿凋谢枯萎一般,她以肉眼能够看清的速度迅速的老化下去。
她原本光洁的皮肤变得皱巴巴的,顺着骨骼塌陷。青春亮丽的脸庞在一分钟之内变成了一百岁以上的老人脸。
“救护车怎么还没有来!”我焦急的冲王羽吟吼叫。
她慌张的手足无措,也吼道:“我打了,但他们至少要半个小时以上才到。该死,校医的电话,打校医的电话。”说完又急忙拨出一串号码。
“不用了。”我的脸上划过一丝黯然。
就在她拨电话的同时,我再也感觉不到怀中女孩子的心跳。
原本和她手挽手的长发女孩吓呆了,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我无力的叹口气,将女孩的尸体放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女孩尸体猛地坐了起来。原本因为痛苦而双眼翻白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长发女生,用粗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下一个,就是你……”
长发女孩尖叫一声,吓得晕了过去。
长发女生吓晕过去后,被救护车送走了。
感觉很累。警察未了,将枯萎到只剩下皮肤和骨架的女孩尸体抬走,然后心不在焉的问依然在现场的王羽吟和我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又匆匆走了。
从他们的表现上来看,似乎这种事情在舟水大学中恐怕已经不止出现过一起。但不知为何如此恐怖的事件居然没有流传出去。仔细想想,也许是舟水镇的官员出于地方保护的缘由。也有可能舟水大学的后台很硬,足以封锁这个消息,以免造成不良后果。
看着代理校长王羽吟一副心力憔悴的楚楚可怜模样,少有的,我的心里一软,没有将心底的大量疑问问出来。
“能不能送我回去?”王羽吟轻轻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问。
“嗯,我的荣幸。”我点头,然后陪着她往教师宿舍方向走。
教师宿舍楼在学校的最东边,很矮,只有三层楼。她就住在第三层。
走到房间门口,王羽吟突然道:“小夜,希望今天的事情你不要传出去。”
“行。我知道,对学校没好处。”
我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就许多方面而言,我不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虽然自己有极强的好奇心,但由于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确实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引起混乱。
“谢谢。”王羽吟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味十足的笑容:“其实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对吧?”
我心里一惊,“哪有。”
“别骗我。”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好吧,我投降。我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感兴趣。”我回看着她:“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又勉强的一笑,“女人的直觉。”
“啥?”我险些被她的话给哽住。
“没什么,你自己猜。”
她打开了房门然后侧身对我说道:“这件事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发生的,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前因后果。不过弄得人真的很头痛就是了。”
“所以校长和副校长并不是出差,是为了避免责任而溜掉了?只剩下你一个弱女子用柔弱的肩膀将整个学校扛起来?”我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许多层意思。
“也并不是开溜了,他们在以自己的关系网救这所学校。”王羽吟有些疲倦的挥挥手,似乎想将身上沉重的包袱甩掉,“算了,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太好奇。不然,说不定你也会像前边的那几个心理辅导员……”
或许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她飞快的跑进房间中,关上门。
我还没反应过来,房内又传出了她的声音:“总之,这件事你不要沾上。明天早晨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我来给你安排工作。你回宿舍早点休息吧。”
苦笑着摇摇头,我慢慢的回了学校给我安排的地方。
我的房间在男生宿舍底楼103号房。舟水大学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遥遥相望,一模一样,都是五层的老式建筑。外层的瓷砖不知道原本底色就是如此,还是因为脏了的原因,显得灰蒙蒙的,不干净。
有人说学校算得上是容易闹鬼的十大凶地之一,以前我还有点不信,不过到了舟水大学,看到这里的宿舍楼以后,有点相信了。如果我是鬼,恐怕我也会喜欢这种阴森森,与世隔绝的地方吧。
自从来了这里后,突然发现,事情远远没有周游信中描述的那么简单。谜团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在眼前,频繁的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那个枯萎到像个干尸的女孩,她明明已经在我的怀中死掉了,怎么可能又从地上坐起来,怎么可能指着另一个长发女孩,又怎么可能激发声带发出声音的?
前两个疑惑,还可以单纯的解释为死者死亡后神经萎缩,牵扯到肌肉做出的机械动作.但她的声音又怎么解释?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案例指出过,人死后声带还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下一个就是你。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死掉的女孩指着长发女生,那这个死亡预言是不是指出下一个枯萎死亡的会是那个长发女孩?
我的头脑如同一团乱麻,完全找不出丝毫的头绪。烦恼死了,开门走进宿舍,也不管脏不脏,就这么用力的仰面倒在床上。
想了想,自己又将周游写给我的信件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由于前些时候我就简要的提到过他信中的一些内容,所以将信中其它内容过滤一下,摘录在下边。
尊敬的夜不语先生:
您好。
我是你忠实的读者。对了,首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周游,是云市大学民俗系的大一学生。就在我跨出大一,跨入大二的时候,被学校外派到了兄弟大学舟水大学做为期一年的交换学生。
(中略)
夜不语先生的书我一直都有看,对里边稀奇怪异、光怪陆离的故事爱不释手。请原谅我,或许我有些措辞不当。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写信,而且,最近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说是麻烦或许也有不恰当的地方。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
来到舟水大学以后,我就觉得这里很压抑。当然,这里的人都很好,民风也很淳朴。只是最近学生之间流传起一种游戏来。
一种关于十字路口的游戏。
这个游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人身上流传出来的。
我为了尽快融入这个学校,加入了一个莫名其妙,叫做“美丽”的社团。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玩了一次十字路口的游戏。
很抱歉我发誓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这个游戏的细节。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没多久后,我居然发现自己,自己,开始变漂亮了。
确实是漂亮,并不是我措辞有问题。我真的变漂亮了。
在这里我要先申明一点,我不论在生理学还是心理学上,都是雄性,绝对没有同性恋倾向,也不是双性人。但自从玩了那个游戏后,自己原本不算突出的形象变得突出起来。
本来棱角分明的脸庞开始变得圆润,线条变得柔和。用一个词形容,便是日渐女性化。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一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完全变成女人的样子,我就怕的要死。最近都不敢照镜子了,每次一照镜子,都发现镜子中的自己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且每一天都会让我感觉更陌生。
我,就要疯了。
最近“美丽”社团才告诉我,原来十字路口的游戏,目的就是为了祈求美丽。没想到美丽竟然好运的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但这种好运,让我惊惊。这根本就不是我要的。
最近我还发现,自己的异常并不只是变得越来越美丽。现在的我还十分嗜睡,甚至还会梦游。每天晚上,每一次睡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躺在玩十字路口游戏的地方。
我好怕。夜不语先生,您的作品那么真实,一定是经历过许多故事的人。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周游
10月4日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周游变化前和变化后的两张照片。我抽出来又仔细的看了看。依然和第一次看到时同样的感受,感觉完全的不可思议。
变化前的周游确实普普通通,单眼皮,小眼睛,鼻子扁平,脸颊还有些突出。说好听些就是平凡,说难听些就是被陨石砸到险些毁容的月球。
但变化后的周游可以说,和原本的他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人。
眼睛变大了,脸部线条非常柔和,标准的瓜子脸。如果不说是男性,我根本联想不到这么标致漂亮的古典美女居然是个男人。
这便是吸引我毫不犹疑到这个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调查的原因。
说起来,中午自己看到的周游的尸体,虽然我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但现在和照片比对一下,似乎又有些许不太相同的地方。好像,他,又变漂亮了。
我猛地打了个冷颤。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的容貌真的可以不透过整容在短时间内变那么多?难道,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十字路口的游戏作祟?还有,那个叫做“美丽”的神秘社团身上,是不是有些什么秘密呢?
我拼命思索着,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