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画古街并不是一条街,而是由数百条交错纵横、蜿蜒曲折的街道组成的小城。
这里民风淳朴,宁静祥和,居民热情好客,邻里和睦,里面有一座姻缘庙十分灵验,据说只要香客虔诚叩拜许愿,不久便会遇到心仪之人。
只不过这座古城从不留外来的客人过夜,偌大的地方仅有一家荒废的客栈。
两个月之前的傍晚,一驾马车停在画古街入口,迟迟不动。
“你家老爷和他小相好住在哪里,赶紧给我带路,要是敢糊弄我,仔细你的皮!”
车夫左右为难,“夫人,’夜不入街’啊,您还是明早再寻老爷吧。”
“放屁!打量我不知道你想借着机会报信儿去呢!”
珠翠满头的女人手拿菜刀,挥舞着掀开车帘,露出一副跋扈的怒气模样,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
她斜着看了车夫一眼,冷笑起来。
“七年前穷的叮当响的时候,我爹看在姨母的情分上收留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让他入赘许家。当时和我好得蜜里调油,哼,现在我家的钱产弄到手了,嫌我老了丑了,就去采野花儿?我呸!别说是画古街,就是阎王殿,今晚老娘也得把这王八蛋的肠子踹出来!”
赶车的不敢违拗,扬鞭喝马,载着许氏一进画古街,直奔西郊逢来客栈。
两匹马跑了整整一天,水草未进,马夫自去喂马,许氏等的不耐烦,率先进了客栈。
客栈修整得雅致精巧,双层小木楼中,第一层供食客用餐,第二层是住人的客房。
空气里微微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楼内空无一人,老板小二一个不见,许氏寻夫心切,用帕子掩住口鼻,喊了两声,无人回应,便噔噔噔提裙上楼。
微弱的壁灯灯光洒在走廊里,阴冷,幽暗。
二楼的房间门窗紧闭,只有最后一间屋子微微敞开一条门缝。
房间里静悄悄的,空中飞舞着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黄,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挨千刀的……咳咳……”
许氏呛得咳嗽连连,借着烛光认出独自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丈夫,怒火中烧,推门而入,抬脚向他腿上一踹,却好像踢到一团棉花,趔趄一下。
许氏意识到有些异样,便要上前推醒丈夫。
“哥哥,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呢!”
门口里传来一声娇俏的叹息。
“莫非她就是这狗东西的小相好?”
异样一闪而过,许氏收回手,瞪了床上男人一眼,心里有气。
丈夫背着自己与别的女子苟合不可饶恕,倘若这姑娘是被骗的、毫不知情尚可原谅,若是她明知自己丈夫是有妇之夫还……
许氏握紧了手中的菜刀,狠狠咬牙,“老娘今天非把你们给剁了!”
床对面高大的衣柜没有关严,露出一条黑糊糊的缝隙。
许氏打定主意,悄悄躲起来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形,轻轻拉开柜门,躲了进去。
透过柜门上的小洞,许氏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妙龄女子走了进来,她背对着衣柜,身形窈窕婀娜,体态柔若无骨,长长的黑发垂着,倒退着一步一步走向衣柜。
许氏手心蒙上一层薄薄的细汗,下意识悄悄靠在柜板上,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女子距离衣柜越来越近,她的头低低垂下去。
许氏心口发麻,没由来的一阵不安,明明看着对方的后背,却始终感觉她在盯着自己。
好在女子没再近一步,而是朝门口挪去,离开了小洞的视线范围。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陷入一片沉寂。
那种无孔不入的监视感越来越明显,许氏透过小洞搜索。
一个漆黑的眼球猛然堵住小洞!
伴着一声阴冷的娇笑,柜门随之大开。
“你在找我么?”
那女子的头发从中间向两边散开,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几乎与许氏贴脸相对。
那张脸美的惊人。
而这张脸此刻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也就是说先前许氏误以为是后脑勺的部位其实是女子的脸!
许氏喉咙中哽住一声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想要逃开却发现手脚软麻,已被吓的动弹不得。
身后有摩擦的脚步声传来。
“啊啊啊!”
许氏回头一看,一个浑身缠着棉布的男人行动僵硬,骨关节生锈一般。
纱布没有包过的头皮、十指、脖颈隐约可见线头,整个人犹如若干块破布被重新缝合一次。
唯有一双眼睛。
他的眼神缠绵,用望着心爱的情人的眼光看着姿态扭曲的女人。
她怀中捧着一轴画卷,手上拿着一支质地坚硬的朱红色铁笔,细细的笔尖锋利无比。
“画骨街啊画骨街,画吸魂,笔剔骨,我的运气可真好,你的骨头呀,归我了。”
“救……救命啊……”
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许氏慌乱中向后退缩着拉住丈夫,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床上的男人泄了气一般绵软无骨,瘪塌塌地半垂在地上。
只见丈夫自脑后至四肢,划出一个“大”字,全身上下骨骼一块不剩。
电光火石之间,许氏麻木的脑子终于明白屋中飘荡的黄白色粉末是什么了。
犹如利刃划破血肉,一声绝望地尖叫刺破长夜,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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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愿再次醒来,是在马车里。
马车飞驰,穿过空旷无垠、满是白雪的道路,乌云散去,雪光混合阳光穿过车窗的纱帘落在脸上,轻柔而夹杂一丝冰凉。
陆羡闭目养神,倚靠在马车另一侧的软榻上,一脚抬着,坐姿充满大佬的气息。整个人一副活人勿扰的样子,活生生一会喘气儿的人形冰箱,且功率直接拉满。
陈三愿从厚厚的毛毯里钻出来,马车里并不冷,反而暖意融融,她摸了摸身上的小荷包,水精、米妖和绳子妖还在,身上并没有昨晚冷汗的痕迹,衣服是新换过的,干燥而暖和,仍旧是杏黄的衣裙,上面绣着大朵大朵浅白的玉兰花,散发出好闻的玉兰香。
“是你替我换的吗?”她捏捏荷包,轻声问道。
水精透过荷包,在掌心里扭了扭,骄傲地承认。
车轮碾压在雪里咯吱咯吱作响,小火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小锦桌上放满了水果点心和各式各样的美食,色香味俱全。
陈三愿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丰盛美味的食物了,来到书里这么多日子,并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饱饭,反而不是食物中毒就是差点被当成别人嘴里的小零食。
小怨童们没有跟着,水精米妖吃不能接触人类的食物,陆羡也不需要吃东西,这不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吗?
陈三愿也不客气,拿起一盏玉碗,开始用汤匙舀里面类似于乳酪果冻一样的奶豆腐吃,还未入口,她终于发现到底哪里不对。
从睁眼到现在,陆羡似乎都没有过任何反应,呼吸也比先前重了许多。
根据经验,大佬一旦受过伤就会陷入沉睡。
不会是被韩彻暗算的伤还没好吧!
陈三愿俯身到陆羡面前,在他眼前轻轻挥挥手,“陆羡,你还好吗?”
她凭着记忆尽量回想陆羡有可能在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口在哪里。
“如果我快要死了,我一定会先喝干你的血,带你一起死。”
陆羡蓦地睁开眼,声音平稳而冷静。
“……”一开口就老病娇了。陈三愿鄙视的啧了一声,“噢,那没事了。”
她淡定地坐回座位,舀了一勺奶豆腐,白桃的清香和浓浓的奶香在口腔中散开。
面对陆羡这种嚣张发言,陈三愿已经可以熟练地干咳两声,成功岔开话题了。
“我们去哪儿?”
“画古街。”陆羡离火炉很远,“我们在此处停留七日,在我沉睡的七天里,如果期间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随时喊我。”
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看上陆羡也是有原因的。
陈三愿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画古街固然危险重重,只要有陆羡在,妖魔鬼怪全都是些毛毛雨而已。
“不过我醒不醒就是另一码事了。”
“……”陈三愿抽了抽嘴角,拿不准主意应该先自戳双目,还是先将玉碗扣在对方头上。
“陆羡。”
“嗯?”
“咱都这交情了,您老还有必要耍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从周更到月更,再到年更,追到现在,实在辛苦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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