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爱心献血

陆羡沾着血的手轻轻拢在她的脖颈上,感受滑腻肌肤之下血液的涌动。

他好声好气地重复,“如果你的血就能让我解脱呢?”

陈三愿忐忑起来,心里暗道,“咱俩就不能换个话题么?你开玩笑就开玩笑,表情这么郑重我差点就信了!”

可她又转念一想,“大佬跟她无端开这种玩笑干嘛?”

内心戏十足的陈三愿被他牢牢控制着僵直站在原地,停在自己颈动脉的这只手不像活人应有的温度,鼻尖是淡淡的血腥气。

在无条件保护机制下,给大佬献点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她认真思索,态度诚恳,仰头询问,“真的吗?”

陆羡微微一愣,眼眸中的烦躁与微红乍起骤消,旋即一本正经点点头。

陈三愿干咽了一口唾沫,深深吸气,“那你能不能给我剩点?”

陆羡嗤笑一声,短暂如拂过眉间的风,松开她。

“你还没有那么大能耐。”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又有些说不出的隐隐遗憾。

陈三愿犹不死心,追问道,“真的不行吗?”

他顺手摸摸她脑门,叹道,“就算能,我也怕把自己喝傻了。”

“……”陈三愿表情凝固。

这人毒舌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没眼力见的大佬成功地惹怒了沙雕精,把她大义凛然的献血念头打个稀巴烂。

陆羡眼底蕴着笑意,手上的伤口,眨眼间愈合,目光漫过空巷,变得凛冽几分。

野火乍起,黑色烟雾四散,所到之处,皆为飘散毒气的焦土。

野火朝着伥女的小院蔓延过来。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扑鼻而至,不同于馊饭老弟的气味,这股腥臭从鼻腔直冲大脑,让人迟钝昏沉。

陈三愿皱着眉头看向陆羡,他的反应快过对方无数倍,在黑烟围过来之前,已将陈三愿推入小屋。

转瞬残破不堪的小房子如铁桶一般坚不可摧,与外界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

陈三愿被封在房间里,三只小妖灵识微弱,经过毒雾侵袭,已经昏睡过去,她小心将它们收入锦囊,隔着透明屏障望过去。

那烟雾好像长了眼睛,化成一道道绵密丝线,试图穿过陆羡的身体,却又在靠近他的时候肉眼可见地瑟缩后退。

陆羡不退反进,将玉白的手探入黑烟中,仿佛抓住了它的心脏,轻轻一捏,烟雾聚拢凝结,颜色由浅转浓,竟变成一个面容因痛苦而过于扭曲的黑面男人,眨眼消散得无影无踪。

陆羡抽袖而出,不耐烦地将掌上一颗淋漓鲜血的心化为灰烬。

黑烟犹源源不断涌来,又有一个人形凝聚出来,陆羡反手捏住他的肩胛骨,扫视过去,转瞬间数十个黑甲蒙面人在黑雾中现身。

陆羡皱着眉,对他们用臭味当作攻击武器很是不满,“韩长老派你们送死,你们倒也真敢来。”

蒙面人互相瞅了瞅对方,憋屈得都快哭了。

他们虽然为了对抗陆羡操练许久,但今天的原计划是兵分两路,埋伏在伥女旧居与青芒山的祭台,准备伏击捉妖世家的小公子和丞相之女。

谁能想到循着信号跳出来,竟然撞到恶名昭著的魔主面前。

陆羡鲜少手软,蒙面黑甲人不敢懈怠,合力启动韩徹亲手交给他们对抗魔主的杀手锏,全力以赴,据说前任魔主月君就丧命其中。

以陆羡为中心,八个方位光柱突现,将他牢牢囚禁在正中央,每个光柱都生出一道金色锁链,破空飞来,猎猎作响。

锁链上倒刺锋芒闪闪,还未完全触及不远处那棵参天的合欢树,它便炸裂开来,纷纷扬扬的木屑燃成火花,在锁链的带动下飞向陆羡。

陆羡站在其间,银袍玉冠,衣不染尘,是宛若夜明珠般璀璨的少年人模样。

屋外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撕杀,陆羡使法术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特效,甚至不知不觉中,只在一念之间,这些人就中了招。

陈三愿只能看见一波又一波黑甲蒙面人现形,过不了多久就化作黑灰,转瞬消散。

一波又一波的伏兵似乎在使用车轮战,她越看越急,这个敢死队好像有无数后补,光柱生出的锁链也源源不断,任凭陆羡打碎八条,不多时便又有八条锁链飞来,直到缠上他为止。

陈三愿紧盯着战局,距离陆羡数十步远的合欢树残骸后面,依稀有两个黑甲人同时拿出两支针筒一样的东西,一根瞄准他后脑,一根瞄准他背心。

陈三愿用力拍打结界,根本没有激起任何反应。

情急之下,她想起了自己手中唯一的法宝。

陈三愿强作镇定,解下绛红色的珠子,用力掷出。

那红珠竟然能撞破结界。

飞尘与烟灰呛到嗓子里,陈三愿脸憋得通红,大声提醒,“陆羡,小心身后!”

几乎同时,两根寸许长的芒刺从针筒射出去。

陆羡余光略过神情焦急的陈三愿,双耳听风辩声,身后果然有两道毒刺袭来,他轻而易举避开脑后的那一根,另一根瞬间没入他的身体。

陆羡唇色苍白,将围绕他的数十人掀翻在地,割破掌心,血滴飞散到碎石上,那些石头快速膨胀,须臾便化为百十个大大小小的人形,挤满小巷。

它们受陆羡驱使,吞食黑甲怪。

战势很快明朗起来,石偶刀枪不入,无坚不摧,黑甲蒙面人完全不是它们的对手,出现的速度不断减慢,几个石偶便将争抢着将一个黑甲怪撕成数份吞吃。

只有一人眼疾手快,逃了个无影无踪。

那些石偶傀儡吞食完黑甲人犹不满足,不约而同转向小巷中除陆羡之外的唯一活物。

陈三愿眼中充血,她从这些欲壑难填的石偶眼中看到了屈辱、绝望,失望,无助、窘迫、痛苦、怒火……

一切负面情绪都通过那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窟喷薄而出。

这短暂半生中所有痛苦的经历与回忆随着它们慢慢逼近而逐渐清晰,她没办法挪开视线,也没有挣扎的能力,好像坠入无边无涯的深渊沼泽,控制不住颤抖、抽泣起来。

忽然,身后一阵熟悉的霜雪气息萦绕上来,一只冰如寒玉的手覆住她的双眸,隔绝她与石偶的对视。

“不要想。”

陆羡声音安定而沉静,化开坚冰。

他一手揽着陈三愿,一手将石偶尽数摧毁。

陈三愿清醒过来,顾不得抹去泪水,支撑住体力不支的陆羡。

想到那根芒刺,她有些慌了,这个时候大佬本不该出现意外,“陆羡……”

陆羡勉强半跪半倒在她身旁,声音有些虚浮,抓着她的手问道,“告诉我,你担心么?\"

“我……”陈三愿对着他那双阴郁的眸子脱口而出,“对,我担心死了。”

陆羡得逞得一扬眉,控制瞬间卸去。

陈三愿恨铁不成钢,浑然忘了方才的痛苦,又急又气,“这个时候还乱用灵力控制这张嘴!你怕活得久么!”

陆羡被陈三愿逗得低低笑起来,摸着她的头哼了一声,“就凭这些人,还奈何不得我。”

您老这话说得,咋好像现在被打得站不起来的是别人一样。

陈三愿审视着脸色一如既往惨白的陆羡。

大佬刚才打架碰着脑袋了咋的?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陆羡露出狂狷的神情,“你不信?”

“信信信,我信行了吧!”陈三愿无奈地服了软,伸手扶他。

自己选的大佬,哭着也要粉下去。

陆羡满意地笑起来,满脸无辜,“怎么办,我真的起不来了。”

陈三愿彻底没了脾气,压下担忧,认命地把肩膀给他靠,”行吧,那就靠一会儿再走。“

日渐西陨,空巷悄无人烟灯火,唯有归巢寒鸦掠过伥女旧宅的门口。

陈三愿手悄摸摸移到陆羡腿边,刚触及靴子一角,就被他捞了回来。

“陈三愿。”

陆羡深深地看着她。

“诶?”被点名的少女一怔,身旁人眼中是万顷江海。

“如果你敢离开我……”

“咕噜噜……”

陈三愿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陆羡:“……”

这一天净玩儿命了,一共才吃了早上那一顿饭,带出来的干粮全都阵亡,陈三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抱歉地捂着肚子,尴尬起来,“你继续说继续说。”

陆羡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陈三愿讪讪咂咂嘴。

噢,大佬生气了。

天色渐暗了下来,陆羡借势靠在陈三愿身侧,许久没有出声,似乎是睡着了。

陈三愿侧耳倾听,空巷中隐隐回荡着女人吟唱歌谣的声音。

那声音在幽咽中徘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恶为谁作?善由谁留?虎可饥否?吾来寻汝。虎可饥否?勿来寻我。”

“恶为谁作?善由谁留?虎可饥否?吾来寻汝。虎可饥否?勿来寻我。”

……

平阳镇青芒山,也有一场血战。

展小枫与关月不断击退袭来的黑甲人。

酣战之际,这些人不知何故竟突然溃逃。

荒草覆野,荆棘满地,当年的祭台已经坍塌大半,隐约还能见到些发黑的焦土。

十一月初七在即,再来一趟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关月与展小枫不敢耽搁,四处小心搜寻,在寻骨索魂咒的指引下,寻到一枚小小的椎骨。

按照老板娘与县令的说法,当日在这里出现的镇民除了一个女人外,全部灰飞烟灭,不留一点痕迹,那这枚小小的椎骨……两人相视了然,想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