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愿整张脸马上就要和水妖来个面对面的亲密接触,那水烧沸一般,气泡越冒越多。
这要是掉进去,还能活么?
心悸之余,陈三愿拼命挣扎抬头,脖子长度已经到达了脖生巅峰。
水妖失去耐心,咕噜咕噜的声音更大了,两只胳膊交拢在一起,似是铁了心要拉她下水,米妖也不甘示弱,连拖带拽把她往缸里塞。
一直装死的红珠子终于闪起光芒,水妖力道一松,陈三愿挣扎的手摸到一块灶台旁松动的石块,如同抓到一颗救命稻草,咬牙死磕上去。
“砰!”
水一下子从窟窿里泄出,陈三愿感到脖子上的手骤然松懈,立刻趔趄着退到最远处。
失去支撑的水妖趴在地上,还拼命朝她爬。
看着自强不息的水妖,陈三愿气笑了,这得是有多大仇多大怨。
而米妖就好多了,这个男孩似乎极怕水,早就跳上灶台,抱着柱子啊啊大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当啷”一声闷响,从他身上掉落一个细长的东西。
陈三愿握紧红色珠子谨慎靠近,从尘土中捡起来。
这是一支普通样式的铜钗,上面绿锈斑斑,隐约镂着一朵线条简单的玉兰。
陈三愿心中生疑,原书里并没提到过这件东西,米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模样,而水妖是个蓝色透明人,这钗看样子十有八九是多年的旧物,莫非是这家女主人的东西?
她记得男女主在冬至之夜与伥女对峙,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解开心结,最后以展小枫重伤,伥女魂飞魄散告终。
会不会是因为当时主角团掌握的材料不够?
本着能带走的全带走的想法,陈三愿扫视屋子一周,值得收集的东西并没有几件,目光落在水妖和米妖身上,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如果它们与伥女有什么联系的话……
她打了个哆嗦,还是算了吧,带上这两个活宝上路,自己还活不活了。
陈三愿将玉兰铜簪仔细收进荷包里,发现早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她颇为肉疼地拍拍满身尘土,朝门口走去。
手刚碰到门闩,阴影中猛然垂下一条东西来。
陈三愿一身冷汗又被吓了出来。
这是个什么鬼?
她后退躲避,无奈那条绳子动作极快,三下两下便顺着她的胳膊迅速缠绕到脖子上,几乎只是瞬息之间,陈三愿已经被捆成了个大闸蟹。
绳子一端也没闲着,如同蛇头一样左右摇摆,在她脖子上不断收紧。
还有完没完了?冲业绩呐这是!
感受到绳子一点点勒紧,整个身体被向上吊起,陈三愿的心凉了半截,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更别说拿红珠子搬救兵了。
手腕粗细的绳子正卖力地收紧,却突然一抖,丢下她落荒而逃,灰溜溜缩到了房梁上。
顾不得疑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陈三愿趁机夺门而出。
清新的空气吸入肺中,狠狠咳嗽了几下才捯过气,摸着脖子热辣辣的红痕,她心里一阵不平衡。
这到底是个啥破地方,怎么都流行掐脖子。
被门板开阖激起的灰尘落定,露出一个玉冠墨发的少年模样的人来。
陆羡向后站了站,一副看戏好久的样子。
陈三愿抽抽嘴角,用不用给您来点花生瓜子爆米花?
合着自己在屋里跟一群小妖精菜鸡互啄,陆羡就这么在门外干站着呢!对大佬果然不能抱有太大的幻想。
陆羡默默又瞧了她好一会儿,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疑惑,“你到底是怎么修成人形的。”
陈三愿被他问住了,不过这话不像个问题,倒好似在感慨。
先前看《归魔》这本书时,白雕戏份并不多,她的武力值在一众高手面前拿不出手不算稀奇,但如今菜到连大佬都一脸困惑,那就有点蹊跷了。
原书将妖修成人形的原理说得很明白。但凡能够化形的妖,都需要修炼出一个完整的灵识。灵识控制妖魔的心智,维持灵识也需要足够的灵力来支撑,但白雕这个身体能弱成这副德行,她靠什么维持灵识?
陈三愿也迷惑了,看着陆羡不禁喃喃道出疑惑。
“啊,对啊,我到底是怎么修成人形的?”
陆羡捏捏眉心,颇有些无奈。
他本想试试这只傻鸟离开旁人的话,到底有几成生存的可能,想不到她竟被三只尚不能完全化形的小妖轮流按在地上摩擦而毫无还手之力。
陆羡伸出凉凉的手掌,轻轻摩挲她颈上发红的勒痕,指尖过处,肌肤恢复如初。
“你真是一点也不像妖。”
他轻叹一声,抬手便将屋内小妖如数揪了出来。
打着哭嗝的米妖跟在脸色蓝湛湛的水妖身后,还有一条尾巴似的麻绳在他脚边忸怩着扭来扭去。
陈三愿警铃大作,满脸戒备地朝陆羡身旁躲了躲。
“过来,这是给你的礼物。”
“啥?”她露出“大佬一定是吃错药了吧”的表情。
陆羡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把索命妖精当礼物送人的吗?
实际上,陆羡对妖魔的气息极为敏感,从接近这条废巷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这附近藏匿着多少精怪妖魔,觉得这三只小妖有趣得很,便准备试探之后送给陈三愿。
水妖唯唯诺诺站出来,神色有些为难与抱歉,“刚才没弄疼你吧?”
陈三愿摇摇头,仍没有放下戒备,探出身子,隔着一个陆羡听她说了个来龙去脉。
原来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后,水妖们自从有了灵识起,每一日都生活在战战战战兢兢之中。总有乡民朝这个小院泼狗血、鸡血,或在门上贴许多符咒。若是盗版符咒也就罢了,有些却源自真正的捉妖人,让它们苦不堪言。
为了自保,三只灵识尚不完整的小妖便靠着装凶作恶“硬碰硬”,吓走不速之客。
水妖惭愧又无奈地看向旁边那条没有化形的麻绳,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刚才绳子精表演得太入戏,要不是突然嗅到魔主的气息,就真的出人命了。
陈三愿不确定地瞄了眼陆羡这个行走的测谎仪。
大佬没有出手,那水妖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
绳子精察觉到这个白雕精跟魔主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福至心灵,悄悄挪到陈三愿的裙边,绳子的一头绕到她脚边蹭蹭鞋子,绳子另一头甩啊甩的,硬是摇出了狗尾巴的样子。
“……”陈三愿哭笑不得,一言难尽地看着满是心眼儿的麻绳,心领神会。
你不是绳子精,你是真的狗。
“要不,把它也给我吧。”她拿定了主意,既然这些小妖都与伥女相识,如果能带回去帮主角团度过难关,那自然是最好了。
陆羡难得有求必应,拂手生风,米妖脸上的霉斑一扫而空,露出清秀的眉目,水精也没了咕嘟咕嘟的气泡。
他声音沉了沉,“从今以后,你们跟着她,不许得离开半步。”
“是。”
两个小妖怪恭敬俯首,不敢抬头,纷纷化出本形。
米妖男孩变成一只用米粒粘出来的人偶,红豆做的嘴唇,眼睛是两粒小小的黑豆;水妖则快速浓缩,化作拇指大的水泡。麻绳也变得精致小巧些,将两样东西连在一起,成了一串吊坠附在陈三愿腰间。
“这都可以?”陈三愿掂量了一下吊坠,看得目瞪口呆,玄幻世界也太不唯物主义了吧!“石头也能成精吗?”
陆羡悠闲地端详深巷中一棵早已枯死的老合欢树,还不忘揶揄地瞥她一眼,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
陆羡目光落处,点石成精。
“……”陈三愿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魔主大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她蹲下身子上上下下打量石头人,与米妖水精不同,这个石头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徒有其形罢了。”陆羡嘲弄地微抿起唇角,静默站立在一旁,眼中尽是冷寂,使人生畏。
陈三愿不寒而栗,大佬这脸色怎么说变就变。
“知道魔主为何能驱使魔族么?“他突兀的话锋一转,
“我不太想知道。”陈三愿讪笑着摇头,打心里拒绝陆羡的自爆行为。
这种涉及权力争夺的密事,知道的越多越不是什么好事,能先苟住一条小命已实属不易,万一哪天大佬翻脸……
她捂着耳朵赶紧又补了一句,“我是真的不想知道。”
可陆羡偏偏不顺她心意,作对似的故意阴恻恻俯到她耳边。
“魔主的一滴血,就可以变成妖物的一个灵识。”
震惊之余,陈三愿张了张嘴巴。菜鸡如她也能理解出这个特异功能意味着什么。只要陆羡愿意,他可以制造出无数任他驱使的傀儡。
明珠般的少年轻捻指尖,出现一道浅浅血痕,鲜血滴落在石偶身上,仿佛点点梅花,瞬间消融,了无痕迹。
石偶迅速膨胀,转眼长成及膝的孩童,石屑剥落,它的眼睛突然活络起来,幼嫩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四处张望。
陈三愿头皮一麻,小小的石人眼神狂热,似乎要将一切吞食,将一切据为己有,她从未见过到有谁有这么极端的贪欲。
陆羡嫌恶地拂袖一挥,刚有了生命的小石人转瞬化为一道齑粉。
“看到了么?靠它化出来的灵识,不干净。”
他将“不干净”三个字咬得极重,语气中透着掩不住的厌恶,再看向陈三愿,目光已夹杂许多冷意,“魔主本身就不是什么清流,现在你还能与我坦然相对么?”
陈三愿察觉出他的异样,没有说话,任由陆羡盯着打量。
她对自己的地位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陆羡虽然对她另眼相待,但还没到万分信任的地步,期待大佬性格突变的这种白日梦,仅次于指望靠买彩票发大财。
透过他的举止,陈三愿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陆羡浑身都是自毁的气息,他的阴郁源于并不认可他自己。
麻蛋,这是要be的节奏啊。
她小心翼翼抬头,试探着询问,“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陆羡一步步接近她,冶艳的眸子透着蛊惑。
“如果你的血就能让我解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