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懂礼貌的好青年们

关月与展小枫午后乔装打扮出去,明里暗里地打听了不少镇民,却没一个人愿意跟他们多说一句话。

本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正好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抢了干粮。

这一追不要紧,待摘下她兜帽,二人发现此人皮肉白皙,面容清秀,并不像行乞之人,追问之下,小姑娘这才说明理由。

上月底她误入平阳镇,正撞上平阳县令为自家女儿找替死鬼,打算在冬至那天把她献祭给伥女,前日才从府衙逃走。一路上处处躲避搜查,饿极了便顾不得躲避,就想起抢些食物。

闹出动静,追兵赶来,一群人见只是两个外来女子与一个小白脸,纷纷摩拳擦掌,抄着家伙齐刷刷冲过去。

关月展小枫也不客气,把小姑娘护在中间,一个燃符,一个舞鞭,联手将县令的管家与家仆揍了两三轮。关月职业病发作,顺手给每人额头贴上一道辟邪黄符。

那场面,按吃瓜路人的视角看就是,“几个膀大腰圆的猛汉鼻青脸肿,愣是被打出了连亲爹娘都认不出的模样,凄惨中透着滑稽可笑,”

解决完尾随的眼线,两人悄悄带着小姑娘回到客栈。

展小枫赞同父亲主张朝堂与捉妖人联手,共同防御魔族的入侵,排斥的只是联姻这种无能的方式。所以她虽执意退亲,对关月却没什么芥蒂,一路相处,甚至说得上还有几分投契与欣赏。

安顿好疲累困顿的小姑娘,展小枫轻轻掩好房门,进了前厅。

时近黄昏,一轮弯月挂上树梢,街面有些清寂。小镇外来人口少之又少,客栈自然也冷清至极,早早打烊,只有老板娘在柜台前核对账目。

不多时,去叫陆羡与陈三愿的关月捂着额头,顶着个包回来。

展小枫奇道,“关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关月无奈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摇头叹道,“老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女大不中留'啊。”

展小枫秀美一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倒真有个事,”关月凑上前来,半是嬉笑半是认真地商量,“咱们要不就别退婚了,其实联姻也不丢人。”

“关大公子,”展小枫凉凉道,“你就不能说点正事么?”

关月垮下肩来,表情无辜,“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啊。”

展小枫没好气地瞟他一眼,“我是让你说说这个伥女是怎么回事。”

关月难得没再嬉皮笑脸,表情严肃了些,垂眸思索片刻,“此地的伥鬼确实有些古怪。一般人为虎所食,化而为鬼,并不能直接害人,可这个女伥竟然有驱虎御鬼的本事。”

“二位客官,听小妇人一句劝,这趟浑水蹚不得,”老板娘合了账本,从柜台后绕出来,“几位还是早点上楼歇息,明天尽早赶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关月不解,“这伥女在镇上如此作恶,你们非但不想办法除去此祸,反倒为她遮遮掩掩,这是什么道理?”

“别多问了,这些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事,你们快走吧,就连正经捉妖人都死了不少了。”

“巧了,”关月挑起入鬓羽眉,看了一眼展小枫,立即笑了起来,“我这个捉妖人可没那么正经,跟他们都不一样,这下您可以说说这女鬼是何来历了吧。”

看着这个年轻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老板娘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一开始……唉,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那女鬼二十年前突然来了,无缘无故就放虎咬死了不少人。嗐,看我这记性,昨日进了几坛好酒还未入账,我得去查看查看,诸位慢聊。”

老板娘言辞闪烁,便急于找借口离开。

“无缘无故?”一道淡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老板娘心虚地刹住脚步,几人回头循声看去。

烛火摇曳,陆羡负着手,从二楼木阶徐徐走来。他表情极淡,一双黑眸殊无笑意,整个人透着疏远清冷。

后面跟着蛇皮走位的陈三愿。

她小心绕开到处乱飞的跳舞小人,嗅到陆羡语气中的不善。

察觉陈三愿的异常,展小枫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按坐在花梨木的桌旁,担心道,“阿愿,你哪里不舒服吗?”

“问题不大,是见手青。”见展小枫凝眉,陈三愿赶紧补充道,“别担心,已经解过毒了。”

陆羡轻飘飘略她一眼,自己落了座。

书生打扮的少年一露面,老板娘的神色就开始变得有些畏缩。

这个变化恰好被陈三愿捕捉了个正着。

啧,大佬又吓人了。

陆羡冷笑,“伥鬼本不能动用法术伤人,除非死前含冤,仇恨越多,戾气越强。冤有头债有主,这样一个厉鬼伥女能在你们这里折腾数十年,会无缘无故?”

陆羡一针见血,老板娘语塞,一时间表情十分为难,“这这……”

“陆兄这话说中要害了。”

关月赞同道,“况且若想除去伥女,硬碰硬固然可行,却不是最好的选择。解决她须要驱除戾气,疏解怨气,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再入轮回,这才是长久之道。”

与关月相视一眼,展小枫立即接口劝道,“夫人仔细想想,女鬼每年要一个小姑娘,全镇有谁家能够幸免?长此以往,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自有我们的办法,你只管放心将知道的讲出来就行了,其他事不必挂怀。”

想到女儿尚未出阁,过几年便要轮到自家,老板娘被她说得心头松动,长叹口气,这才决心开口。

“唉,我看你们是出于好心,也就直说了吧,这驭虎伥鬼,是我们平阳镇的孽债,旁人管不得,也管不了。”

窗外寒风萧瑟,几人围坐在桌前,老板娘徐徐道来,描摹出一段模糊的过往。

伥女死于二十五年前,那一年小镇瘟疫横行,由于这场瘟疫来得突然,无药可治,蔓延速度极快,很快就有不计其数的人丧命于此。

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白灯笼,哭声昼夜不止,鲜红的棺椁一直被堆到镇外。

平阳镇上下人心惶惶,直到有一天,一个算命先生带来了灵药,还告诉他们,这场瘟疫是转生瘟神带来的,就是那伥女将满三岁的女儿。

幸免于难的镇民终于为这场瘟疫找到了罪魁祸首,将积压无数日夜的恐惧愤怒与悲伤,发泄到这一家三口身上,一起把她的孩子夺走,把伥女夫妇赶入深山。

展小枫双唇微微抿着,屏住呼吸,低声问道,“他们后来,怎样了?”

明知结果如何,却还是难以接受,当故事不再仅仅是故事,陈三愿第一次产生了局中人的无力感,她默默握住展小枫的手。

“那孩子……按照算命先生的指引,被锁在祭坛上,以利箭穿喉,最后在一把火中烧得尸骨无存,至于伥女夫妇……“

老板娘发颤,声音越来越低,当年她也还是个孩子,这段记忆朦朦胧胧,如今换自己做了母亲,再将这件旧事说出来,竟有些愧疚与感同身受的煎熬。

“后来……大家才发现瘟疫的真相,原来是那算命先生为了谋财……”

数十年来,镇上的人心照不宣,都试图一起将这段不光彩的往事掩盖。只是有些事,不提起,不代表被遗忘,没人躲得过伥女的复仇。

陈三愿转头凝望,陆羡漠然坐在一旁,面如浮雪,悲喜莫辨,他一贯隔岸观火,眼中从不见丝毫鲜活的气息,此刻眼中的阴郁更是挥之不去。

当日尚在襁褓中的陆羡,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她握手成拳,忽然不敢再想,这阴郁的背后,承载过多少折磨。

老板娘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完,已经羞愧难当。

关月双眸闪闪,昂首望向窗外婆娑月影,也不禁浮现出一缕黯然,半晌方叹了一声。

“世人常畏妖惧鬼,殊不知有时候人也并非善类。”

片刻沉寂后,陆羡慢慢抬起眼帘,对上陈三愿痴痴的目光,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我?”陈三愿眨眨眼,梨涡轻旋,朝他身边挪了挪,凑到他耳边。

“我看见你头顶有一圈绿油油的花环。”

那声音轻轻柔柔地补充。

“还会飞呢。”

“……”陆羡嫌弃地拉开与陈三愿的距离,不由后悔起来。

气氛活跃了些,关月也有了主意。

“想来那县令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他一心为女儿找个替死鬼,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今晚就去他府上交流交流感情。”

展小枫会心一笑,“也好,眼看一天比一天冷,是该找个暖和地方给阿愿过冬了,与其被追着跑,去看看也无妨。”

“陆兄你说呢?”

陆羡低眉浅笑,“恭敬不如从命。”

陈三愿看着两位大好青年,忍不住为县令先掬了一把同情泪。

…………………

管家依仗权势嚣张惯了,平白被两个籍籍无名的外乡人打一顿,心里愤愤不平,在县令面前已经添油加醋了大半日。

“大人,不能再拖了,眼下外乡三个女子就在西甲客栈落脚,小人觉得,这几个人说不定就是跟那个女鬼是一伙的!”

眼看冬至临近,县令也急火攻心,一叠声说道,“捉!连夜草拟通缉令,务必在初七前抓住这些人!”

管家得了令,喜形于色,连连答应。

窗外突然砰砰响了起来,惊得两人一抖,只见月光微微,在窗格描摹出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县令惊魂未定,府衙戒备森严,这两人是何时进来的?

听够了的关月笑嘻嘻开了口。

“别写通缉令了,劳驾先给我们开个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走剧情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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