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将周敦带出山谷,山谷外已有十几名弟子,或躺或坐,皆伤得不轻。
医修洪海正在给弟子们诊治,一见周敦,顿感惊讶,“武夫子,这位怎么伤成这样了?”
每年夫子都会请洪海来帮忙照料受伤的弟子,因此洪海也清楚弟子们会在谷中受什么样的伤,眼前这位竟然被重物撞断腰椎,他还是头一回见。
“先医治吧,伤太重,治晚了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夫子皱眉摇头,语气沉重。
“好。”洪海接过周敦,给他疗起伤来。
话音未落,山谷上空又绽放了几朵烟花,夫子马不停蹄地前去接应。
很快,夫子将几名弟子带到洪海身旁,还没来得及喘息,谷中又传来了尖叫声和信号弹的声响,夫子神色一冷,再次出发……
如此循环往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得消停,此时山谷外已遍布伤患,约有三四十个。
洪海分出一缕心神望向夫子的背影,轻叹一声,“今年这信号弹燃得真勤啊,都快将天空染红了。”
以往虽然也有不少人受伤退出,但大半是小伤不甚碍事,通常会有三四十个人留在谷内,最终凭借自己的能力出谷。而今年支撑不住要中途出谷的竟有三四十个,可谓是很不寻常。
夫子面色沉沉,心湖波涛汹涌,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年不仅伤得多,也伤得重。”
洪海:“难道是今年的弟子资质较差?”
“我反倒觉得这届比从前的稍好一些……”夫子垂眼,看向地上的弟子们。
他们有的是掉进荆棘丛摔伤了,有的是被妖兽的爪子挠伤了,有的是不小心碰到毒草,被毒晕了,这些伤与往年无异,没什么稀奇的。奇怪的是受伤人数激增,不到半个时辰,竟有大半出局。
夫子也曾询问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弟子们都说迷雾模糊了视线,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对了,周敦!
夫子猛然想起周敦,当时他身边的沈浅带有长明灯,也许他因此有看到什么。
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后,夫子瞧见了昏迷的周敦,他想叫醒周敦仔细询问一番,却被洪海制止了。
洪海:“他疼得太厉害,我给他用过药之后又让他吞了安神丹,现下睡得正熟,谁都叫不醒。”
既然无法从周敦口中得知具体的受伤过程,那就只能从医修入手了。夫子问洪海:“依你之见,他这伤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外伤,身上也没有别的伤,我猜是暗处的妖兽重重撞了他一下,力道非常大,直接把骨头撞断了。”洪海根据伤势推测。
夫子继续问:“这得是多大的妖兽,才能造成这么重的伤?”
“身形比人还大的妖兽才有这样的力气,若是一只小妖兽,就只会撞伤,可能撞断。”
“这么大的妖兽,我前两日过来的时候不可能没看见啊。”夫子不禁低头沉思。
“我知道你每年都会先斩杀一批大妖兽,才肯放心让弟子进谷试炼。”洪海也思考起来,“会不会是这只妖兽当时藏在了别的地方,你没有瞧见?”
“不会,我是用灵识探查的,普通妖兽没有那么强的灵力逃过我的灵识探查。”
洪海忽的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若是比你还强的妖兽呢?”
夫子一怔,脸上浮现出几分恐惧,不过这恐惧转瞬即逝,他摇头道:“这是掌门的地盘,应当不会有如此强的妖兽。”
虽是觉得不大可能,然而夫子与洪海内心隐隐生出不安,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山谷。
“你今年做了标记吗?”洪海问,若有标记,弟子们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做了,是红色的烟花,同信号棒的图案一模一样,他们见到定能认出来。”夫子道,只是他为了考验弟子,将标记画在了山谷的后半程。
先前他想着,弟子需走过危机重重的前半程,通过考验才有资格看到标记,如今他心生后悔,怪自己怎么不将标记做得更前些,让弟子们能更早些出来。
也不知都有谁走到标记处了……
与此同时,山谷中的迷雾已经散去,沈浅应萝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她们不知该走左边还是右边,正查找着夫子留给她们的线索。
“去年的标记是什么样的?”应萝边找边问。
“好像是画了一把剑。”沈浅随口应着。
专心低头寻找时,她陡然眼前一亮,看到了一颗熟悉的绿草,她立马一把摘下来,发出微微的咔叽声。
“你干什么?不要乱摘东西。”萧澄耳力灵敏,听见她摘了东西,眉头微蹙道。
“你闻闻。”沈浅笑得狡黠,将绿草凑到小猫鼻尖。
萧澄不耐烦地一手拍掉那草,并不想闻,“这种不熟悉的草药,万一有毒怎么办?
“我以前见过,没毒的。”沈浅很是笃定。她又将草靠近小猫,满怀期待地看着它。
“什么鬼东西,我……”萧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身上起了异样,他的精力没来由地充沛起来,像极了从前吃完灵丹整个人精神振奋的样子。
“这是什么?”他不再抗拒,而是十分好奇地动了动鼻子,用力嗅着这味道。
“猫薄荷,我看别的小猫可喜欢它了。”沈浅眉眼弯弯地看着它,把猫薄荷围着它圆圆的脑袋甩来甩去。
萧澄不受控制地跟着转了起来,毛茸茸的爪子抓来抓去,总是差一点没抓到。
“猫薄荷真是一个很好用的逗猫棒啊~”沈浅玩的开心,对自己随手摘的猫薄荷很满意。
萧澄猛的意识到她是在逗猫,耍自己玩呢。
他停下来,幽幽看着沈浅。
“……”沈浅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悻悻笑着,跟他打马虎眼。
萧澄继续怀着满腔怒气看她。
沈浅抿了抿嘴唇,摘下一片猫薄荷,戴在它头顶,略显夸张地张着嘴道:“好漂亮的小猫啊~”
她双眼亮晶晶的,笑意盈盈。
萧澄一怔,撇开了视线,那猫薄荷像是挪在了他心上,挠得他心痒痒的。
“小浅,这里有个标记,信号棒的烟花模样,肯定是夫子留给我们的。”应萝在左侧的小道上发现了什么,朝她们招手。
“太好了!”沈浅高兴极了,朝着师姐走去。
她们走远之后,一阵大风吹过,右边小道上的树叶被吹得漫天飞舞,厚厚的枯叶底下,赫然出现一个猩红的烟花图案。
与左侧小道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走着走着,沈浅倏地一拍脑袋,面上显露出万分欣喜,“好像已经燃起四十道信号烟了。”
“嗯,是有四十道了。”萧澄点头。
“那我们接下来也不用跟别人争了,只要不燃信号烟,自己走出山谷,就赢了!”沈浅高兴地跳起来,围着应萝转圈圈。
应萝也替她开心,跟着她笑起来。
“别高兴太早。”萧澄提醒道,“山谷之中仍有危险,小心为上。”
“对对对。”沈浅很听劝,她不再乱晃,神色也认真起来,全神贯注盯着四周,提防着所有潜在的危机。
萧澄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认真这么努力地想赢,他不禁好奇道:“奖品是什么?”
沈浅耳朵扬了扬,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等我们出去你就知道了。”
既然她不肯说,萧澄也就不再问,他腹诽:最好是一些有用的东西,不然他会产生刀人的冲动。
片刻后,前方出现一不同寻常的白光圈。
“出口!”沈浅指着白光兴奋大喊,她迫不及待地快跑过去,却不料途中脚下一空,掉进长长的地道中!
“啊——”
”小浅——”
“小心——”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之后应萝就被留在地面之上了。
沈浅吓得紧闭双眼,将小猫紧紧抱在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地洞到底,她终于停了下来。
地下是柔软的泥土层,沈浅虽在其中滚了许久,也并没有伤得严重,只是刚被治好的淤青又重新显现在身上,还吃了一鼻子灰。
“咳咳咳……”沈浅咳嗽了好几声,看向怀中的小猫,只见它也紧紧地抓住自己,神色紧张。
“你没事吧?”萧澄问道。
“没事。”沈浅哑声道,她声音被呛得有些沙哑,无法大声说话了。
头上的长明灯闪烁着澄亮的光芒,将周遭环境映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地洞,空空如也。
沈浅摸了摸土墙,疑惑道:“这里怎么有个这么大的地洞,妖兽挖的?”
按照地道的大小,这个妖兽的身影应该比人稍大……
“很大的老鼠!”沈浅和萧澄同时惊呼出声。
她们想起了周敦受伤时说过的话,幡然醒悟,自己是遇到了那只可以把人腰椎撞断的大妖兽!
沈浅下意识扶住自己后腰,仿佛感受到了腰痛。她微微颤抖着,紧紧咬着下唇,脑海中飞速思考着离开此地的方法。
别的路不安全,最好是原路返回,沿着地道往上走。
她灵力不强,不能直接飞上去,若想爬上去,也不太可能,地道七绕八弯,一眼看不到头,也不知道有多长。
怎么办?
沈浅和萧澄对视一眼,萧澄倒是淡定,悠悠看着她,不悲不喜。
“你有办法可以出去?”见它一点都不着急,沈浅试探道。
“没有。”萧澄淡淡道。
“我不信。”沈浅撇着嘴,似是将它从外到内看透了。
它若是无计可施,绝不会如此泰然自若。
沈浅定定望着他。
萧澄:“你如今后悔吗?”
“后悔什么?”沈浅不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后悔方才摔下山坡时没有点信号弹,若你当时点了,如今就不会身陷囹圄。”萧澄的毛绒尾巴一甩一甩,很是悠闲,仿佛完全不在意眼前的困境。
“……”
沈浅一时无话,她心里是不后悔的,可她听出小猫对她一定要留在山谷的事很不满,他一直介意到现今,始终放不下。
她的固执己见,看来是真的让它很生气。
从平静中窥见了怒火,沈浅不知该如何回答,而萧澄从沉默中也得知了她的答案。
两人静默不语,山洞中寂静无声。
忽然,头顶出现一只大手,拍向沈浅脑袋!
萧澄瞬间察觉,扯着沈浅坐下,那大手扑了个空,迅疾往下伸,堪堪略过沈浅头顶,将她的长明灯打掉,灯火随之熄灭!
她们刹那间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猫眼发出绿色的光芒,如同一颗璀璨的绿宝石。
反应过来后,沈浅清楚,是那只大老鼠来了。
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可惜对方也一动不动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只听见了自己疾如擂鼓的心跳声。
“喵!”
小猫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同时脱离她的怀抱,奔向黑暗中某处。
接着一道沙哑沉重的声音响起:“你们明明一路都在吵架,刚刚你还看她不顺眼,怎么你还护着她,还护得这么紧!”
“要你管!”小猫怒火更甚,吼得都破音了。
一猫一鼠打得难舍难分,快把地洞打塌了,最后伴随着一重物轰隆倒地之声,泥墙倒塌,光明重现。
“算你厉害!”那只大老鼠浑身红色,也不知是它原来的发色,还是被鲜血染红了。
它双眼通红,话音未落就化成烟雾,消失无踪。
穷寇莫追,萧澄只面色沉沉地瞥了一眼,并不打算追上去,他转身,朝沈浅走来。
“老鼠是赢不了猫的。”萧澄迈着稳健的猫步,宛若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英姿飒爽得令人心动。
沈浅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快跑上去。刚想夸它一通,它却陡然倒下,呼吸急促起来。
心一下从仙境跌到十八层地狱,沈浅呼吸停滞,满脸不安地检查着它的身体:“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只见它胸腹之上,有一个贯穿胸口与后背的窟窿!
“不用救我……”萧澄有气无力,奄奄一息,“抓紧时间出谷,你马上就赢了。”
“不行……”沈浅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泪眼婆娑,哽咽道,“我点信号弹,让夫子救你。”
“不能点!”萧澄用最后的力气制止她,又露出了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们吵了一路,之前他让她点信号弹,她不肯,现下他不让她点信号弹,她又不肯。
这是存心与自己作对啊!
萧澄分不清自己是气得说不出话,还是虚弱得说不出话了,他重重地摇头,再劝道:“你那么想赢,不要功亏一篑……我很快就会复活,没事的……”
“不行……”沈浅已泣不成声,“你不能再死了……”
她毅然决然拿出信号弹,干脆利落地点燃引线。
须臾,红色的烟花倒映在萧澄的眼眸中,将他的心绪映出复杂意味。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苦甜交织。
这滋味,真是一点都不好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3-18 21:14:19~2023-03-24 21:3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啵啵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