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正月的热闹,未曾蔓延到六福轩,隔着那紧闭的院门,院中的丫鬟婢子心中意动。

一直到上元节时,谢洵不曾来过,嫣嫣心中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河满看着六福轩中一点儿上元节的气息都没有,便招呼着底下的丫鬟在院中挂灯笼。

嫣嫣站在屋檐下,她手上揣着一个铜制的暖炉,因着前回病重未曾修养好,这个冬日她比往年都要怕冷。

乌黑浓密的头发柔顺地铺在脑后,她眸色微凉望着不远处廊下挂灯的河满,更漏依旧在她不远处静静站着,宛如木雕。

“今日上元,陛下特意放开了宵禁时间,晚上的灯会据说可热闹了。只可惜咱们看不到。”

十二三的小丫鬟与河满说着,话语之间带着浓厚的可惜。

“我听门口守着的武婢道是,今日侯爷可是带着吕夫人和四姑娘,还有二公子一块儿去灯会了呢!”

傅禧听闻还在病中静养着,至今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

河满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她余光望向嫣嫣,嫣嫣好似没有听到,她继而放下心来训斥道:“挂个灯笼话还这么多。”

嫣嫣好笑地看着她们,心中微微有一丝波澜,却已是习惯。她在这个所谓的家中,从来都是外人。只是不知傅远章归齐后,吕仪贞心中可有一丝怨恨?这对恩爱夫妻可还能像往日那般情深依旧?

嫣嫣悲喜模辩道:“今日本该是个热闹的日子,更漏,你从帐中给她们各拨一个月的月钱做赏钱,便当是凑个热闹了。”

更漏迟疑片刻,应声便去取了些银钱,一一分给了院中的丫鬟婆子,得了赏钱,这些人便也没了怨言。

嫣嫣淡淡扫了一眼底下的人只道:“既得了赏钱,便都回去吧。吵吵嚷嚷惹得我心烦。”

她转身回到屋中,对着外边的河满与更漏道:“今晚你们自去睡便是,莫来打搅我。”

河满有些担忧,想要上前,却被更漏拉住了胳膊。

她二人看着嫣嫣合上房门,屋中烛火通明。

“阿姐……”河满欲言又止地看向更漏。

更漏默不作声地拉着她回到了房中,她二人同住一屋,更漏开了小窗,透着小窗便能看到嫣嫣的房门。

“姑娘既然不愿你我打搅,你便少往前凑。”她冷声道,“这些日子你可知道你行了多少不可行之事?”

河满抿唇低着头看着鞋面:“我只知道,姑娘她可怜得紧。”

更漏点着她的脑袋:“她整日锦衣玉食有何可怜?你可怜她不若可怜可怜你自己。”

河满闷声道:“我至少还有阿姐你挂心我。可奶娘去后,姑娘便只伶仃一人。”

更漏心间一窒:“我与你说过,此事怪我不怪你。”

河满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更漏哑然问道:“三年前二公子想收你到房中,你偏偏拒绝了。是不是便是因为想着奶娘的事儿?”

河满依旧没有说话,她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前了。

“那般好的机会,你错过了,往后便只能给人做婢子!”她看着河满总有些恨铁不成钢。河满不愿意的,却是她不可求的。

河满犟着抬头道:“阿姐,我不后悔,当伺候姑娘的婢子也好过与人做贱妾。二公子与二少夫人相敬如宾,他想收我到房中,也不过是一时看中我的颜色。色衰而爱驰。与人为妾,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漏望着河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许久她才道:“你好自为之。你要清楚你究竟听命于谁,想想奶娘,侯爷不会放过有私心之人。这几日若非有二公子为你说话,侯爷早便要怪罪于你了。还有方才你说的这些话,别再说了。”

河满死死咬着唇。

更漏不再看她,她坐在小窗前,看着嫣嫣屋中依旧亮着烛火。

嫣嫣自是不知更漏与河满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坐在那日看烟花的坐席上,手中握着那卷《守城实录》,可是目光心思皆不在书卷上。

她抬手推开窗,外边的竹子上还带着斑驳簌簌的积血,上元节正值月中,天空中变挂着似是银盘的圆月。

她其实是想再见到谢洵的,他就像是她想象中的兄长一般,会逗她开心,会给她带果脯点心。

嫣嫣打开一旁的食匣,里边还有些上回谢洵给她带来的小合园新出的果脯,她捻起一枚放在口中,这样的果脯吃一枚少一枚,就像如若陆珩不能顺利退婚,她的日子亦是肉眼可见的过一日少一日。

她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捻着的那枚果脯。

“你若是喜欢吃便多吃些。要是吃完了,我再给你送些过来便是。”

谢洵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窗外的竹子前,他借着竹子隐藏了身形。

嫣嫣都已经习惯了谢洵的神出鬼没,她未曾想前两回那般被吓到。谢洵见状不禁有些失望。

她乍然见到谢洵,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意闪现,可想到他们此刻身处靖远侯府,那笑意便也藏了起来。

嫣嫣没有说话,她伸手想要将小窗阖上,但谢洵抬手按住了窗檐。嫣嫣圆溜溜的眸瞪着他,小脸鼓着气,她用力掰着窗户,可谢洵轻轻松松便阻止了她关窗的动作。

“你……”她将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她想问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话才刚出口便被截了去。

他低声问:“你想不想去看灯会?”

谢洵站在窗外,带着点点兴奋望着嫣嫣。

嫣嫣唯恐院中其他人发现了他,只得瞪圆了眼眸,看着他自在的模样。

“我不去,你快走吧!别来了。”她拒绝道。

“真不去吗?今日的灯会上可有不少好看的花灯,猜谜、射箭、投壶,可多好玩的了。还有杂戏可以看。”谢洵单手撑在窗台上,慵懒地托着下巴,叙说着外边的世界要多么的多姿多彩。

嫣嫣望着他问道:“你可知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谢洵不曾多想,便接了一句。

嫣嫣扬了扬下巴,眸中带着揶揄:“便像是小时候奶娘说的那些拐带小孩的。”

谢洵愣了愣,他笑问道:“那傅五姑娘要不要暂时被我拐带一下,去凑一凑外边的热闹?”

嫣嫣有些意动,前世今生,她只去过一次上元灯会,是在嫁给陆珩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只是那个佳节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可以值得回忆的事儿。

而在她还未嫁人时,每逢年关,傅远章从南境回府,她总是或多或少受着责罚,跪祠堂也好,禁足也罢,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她前世从未好好逛过一回上元灯会,便死在了那个下着下着鹅毛大雪的冬日。

谢洵看着嫣嫣的模样说道:“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快换衣服,我带你出去。”

嫣嫣嘴硬说着威胁的话:“只这一回,下回你若再这般肆无忌惮来去靖远侯府,我定叫人将你抓起来。”

嫣嫣云里雾里便随了谢洵偷跑出了靖远侯府,到了繁华热闹的集市中,她尚且还在怀疑,她真的出来了吗?

嫣嫣裹着件寻常的茜色兔绒披风,谢洵带着她走在人群中。嫣嫣脸上带着色彩绚丽的虎形面具,手上提着一盏谢洵买给她的虎头灯,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袄子,有不少人同嫣嫣一样带着诡形异状的面具。

谢洵身长八尺有余,嫣嫣又生得瘦小,她在他身旁就是半大的孩子,旁人见了也只是以为这是谁家兄长偷偷带着妹妹来逛灯会。

嫣嫣好奇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金络玉轮的香车宝马,尽显富贵逼人,七重轮灯,寓意圆满。这些她都是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看着。

从屋室内外,至道路各个摊子上,还有路旁的树上,目光触及之处,皆是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花灯。

她不自觉便牵着谢洵的衣袖,兴奋地说着:“这儿好热闹呀!人也多。你瞧那树上全是灯笼,便像是开出了火一样的花。”

“你从前不曾逛过灯会吗?”谢洵不禁问道,“他们也同这回一样,不曾带你出来。”

嫣嫣顿了顿,她摇了摇头:“我只听奶娘说过,不曾亲眼见识过这么华美的景象。”

她昂着脑袋,看着铺天盖地的花灯,烛火明亮宛若白昼一般。

“真想日后年年都能看到这样美好的景象!”嫣嫣轻声道。

谢洵轻笑着看着她,只要他在北周,若逢上元灯会,将她偷偷“拐带”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儿。

“前边还有杂戏,驯兽、燎炬、跑旱船。”他反手隔着厚厚的披风 ,拉着嫣嫣的手往前边走去。

走进围聚的人群,谢洵将嫣嫣拉倒身前,令她站在最前边,清楚看着伎人的表演,他在她身后替她挡去了拥挤上前的人群。

谢洵低眸看着嫣嫣拍手鼓掌的雀跃模样,面色亦是柔和了下来。

看过杂戏,嫣嫣开怀了许多,她拉着谢洵在小跑在人群中,谢洵含笑看着她,未曾阻止。

只是忽然,她停住了脚步。谢洵有些疑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遭,不曾有什么异样。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嫣嫣抿了抿嘴,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想看到傅禧了。”她还在病中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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