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假千金4

顾轻舟第一次见到洛洛就在他的公寓里。

读书时同他合住的舍友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从血缘来说也算是他的堂兄,是个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刚好和他在同一所大学,住在一起方便相互照应。

克里斯的身上除了英国人的优雅绅士之外,在有些时候还带着些莫名的偏执和狂傲。

当得知他痴迷绘画时,顾轻舟了然地点点头,艺术家,可以理解。

有一天他不知在学校的哪里遇见了一个女生,据说是个带着独特韵味的东方美人,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跑到对方面前请求她当他的模特,然后遭到了拒绝。但他并不死心,千方百计打听到对方的名字和学院后,就开始锲而不舍的死缠烂打。

他和朋友为此打过赌,赌他能不能得偿所愿,说服那个女孩为她作画。

那天他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公寓的门口有双陌生的女人的鞋子。他本来不以为意,即使是孤傲保守的英国男人也会有他的欲望和爱情,只不过克里斯很少会带人回来。

他忙了一天实在疲倦,想着先喝杯水,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只是当他坐下疲倦地将脑袋抵在沙发上,一抬起头就看见洛洛。

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身子倚靠着栏杆,长发垂至腰间,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他一眼就望进她的那双眼睛里,幽静深远,像是神秘的深海,无声地蛊惑着人心。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知道,她就是克里斯说的那个东方美人,也明白了为什么克里斯被拒绝后还要缠着要为她作画。

那是一张会勾起所有人欲望和灵感的脸,美艳的脸和冷淡的气质揉捏在一起,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她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他们对视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只是等他迟钝的大脑回过神来记起要问好这件事时,她已经漠然地收回视线,走进了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直到她离去,他们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顾轻舟自小在英国长大,那一套绅士做派几乎融进骨子里,这是他第一次失礼,而对方看上去比他更加不在意。

猜到她的身份,顾轻舟也就没有回避离开。他们在房间里做了很久的画,到最后顾轻舟实在耐不住困意陷入睡眠。

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瑰丽奇特的梦了,梦里有一个神秘美丽,蛊惑着人心的海妖。

等他第二天在沙发上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克里斯那张神清气爽意气风发的脸。

而他的身上盖着一个毯子,当他向克里斯道谢时,却换来他一脸茫然,陷入在喜悦里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顾轻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他询问他,最后是怎么说服她答应的。

只见人高马大的男人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袋,说他付了她平常工作两倍的酬劳,他还在埋怨自己的蠢笨,这么简单的办法,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顾轻舟哑然失笑,明明是这么市侩的理由发生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让人觉得俗气,反而更加有趣。

“What\'s her name?”

“Luo Luo, her friends call her Luo Luo.。”

克里斯说话是标准的伦敦腔调,要等到很久的后来,顾轻舟才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像是某种玄学,当你注意到一个人之后,她就会经常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当顾轻舟偶然发现她在一家咖啡馆里打工时,他出入这家咖啡馆的次数就无形中增加了。

她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个英俊的常客,每次的态度都真诚礼貌,只是嘴角那浅浅的微笑始终带着疏离。

当他和几个同样来自中国的朋友去那家咖啡馆里,她端着咖啡走到他们这一桌时,朋友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她也回了个微笑,比公式化的微笑更真切了些。

顾轻舟讶异的挑了挑眉,等她走后,才问道:“你认识她?”

“你说洛洛吗?当然。”朋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华裔的圈子就这么大,洛洛刚来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学校里来了个漂亮的留学生。”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是他孤陋寡闻,后知后觉。

看到顾轻舟若有所思的神情,朋友笑了,“怎么,有兴趣了?”

另一个朋友也跟着调侃道:“我记得,顾少爷不是更喜欢温婉淡雅的长相,就像他的母亲,那种温柔的江南女子。洛洛啊,可是出了名的冰美人。”

他朝在店里忙活的洛洛望去,她尽管穿着服务生的衣服,脸上未施粉黛,也依旧遮挡不住她的美貌。她的美太具有侵略性。

“这你就不懂了,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没有标准。”

听着朋友们的打趣,顾轻舟没有做声,只是笑着喝了口咖啡。

朋友见他眼里饶有兴致,撞了撞他的肩膀,“过几天留学生圈子有个小聚会,来吗?”

这种聚会,顾轻舟向来没有兴趣,但此时他只是笑了笑,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到了那天,他有事情耽误了会时间,等他到了,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他往里没走几步就瞧见了她。

参加小型的聚会,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朴素。她穿着一条湛蓝色的长裙,裙子贴身将她姣好的身线完美地展露无疑,她的头发用一根银簪盘起,低头喝茶时,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当她抬起头,那精心画好的妆容更是将她原本的美貌放大了无数倍,她微微一个抬眸,就摄人心魄。

她静坐在圆桌前,身旁围着不少的人,其中一个男人应该是文学系的学生,此时正站在她的面前挥斥方遒。

“洛者,河水也。古有陶渊明赋诗为读山海经其三中所作诗云,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而曹植的洛神赋更是指出,洛神之美,名动天下。洛洛,你很适合这个名字。”

顾轻舟随性地靠在了柱子上,虽然他没懂这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前后有什么关联,但这才知道,洛洛是哪个洛洛。

身旁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那个人故作谦虚地摆摆手,看着洛洛的眼里却满是期待和自得,等待她也被他的才华折服,然后坠入爱河。

而被热烈注视着的洛洛却是头也不抬,等先吃完手上的蛋糕,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的母亲姓洛,她没有什么文化,不懂那么多诗词。给我取这个名字,大概只是觉得顺口好听,没有什么意思。”

她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那个男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人群也一哄而散,碍于她的冷漠,大家都不敢再靠近。

她倒是丝毫不在意,依旧泰然自若地起身去拿点心。

顾轻舟忍俊不禁,眼里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过,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个身影。

洛洛穿梭在餐桌上,聚精会神地挑选着精致可口的小蛋糕,突然身旁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

“这个蛋糕味道还不错,但可能会有点偏甜。”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其貌不扬的小蛋糕,嗜甜的她伸手拿了一个,“谢谢。”

顾轻舟又建议道:“要不要拿杯红茶,可以解腻。”

洛洛看了看自己手上满满当当的甜食,一时间做不出取舍,顾轻舟察觉到她的为难,端起两杯红茶,“我帮你。”

“谢谢。”

他跟着她一起走到角落的空桌前坐下,然后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交谈。

和顾轻舟这样的人交谈起来十分愉快,他知识渊博却不以此倨傲显摆,始终认真地聆听对方的话,从来不让话题中断落空。他的声音慵懒磁性,说话不疾不徐,用词带有分寸又幽默。

只要他想,可以和任何人相谈甚欢。

午后的时间过得飞快,在结束一小段对话的间隙,顾轻舟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温和地说:“太阳快要落山了,要不要离开这里?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看落日。”

洛洛没有立刻给予答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原本胜券在握的心也开始浮沉。

然后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在她答应的那一瞬间,连顾轻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心头松下的那口气和一闪而过的欢喜。

顾轻舟说的地方是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座吊桥,他们漫步在桥上,夕阳笼罩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美的像一场梦。

他照顾着她的步伐,始终不远不近的走在她的身旁。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个聚会。”

“我知道。”她说,“之前从来没见到过你。”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顾轻舟有些诧异,“你经常去吗?我还以为,你并不喜欢这种聚会。”

聚会上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周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只有她一身清冷孤寂,游离在人群之外。

让人忍不住望向她,却又不敢走近她。

洛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猜错了,我很喜欢聚会。”

她那一眼清醒淡漠,像是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这是他少有吃瘪的时候。在她的面前,他那些引以为傲屡战不败的把戏好像毫无施展之地。

顾轻舟心里的趣味却逐渐浓烈,他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了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她这么问,却不需要他的回答。

洛洛停下脚步,面向湖水慢慢张开了手,感受着傍晚的风吹过身体带来的快乐。

夕阳的余晖沐浴在她的身上,风吹过她耳边的碎发,吹起她的裙摆,也吹过顾轻舟心里那片沉静的湖水。

她站在桥边朝他回眸,脸上是明媚真切的笑意,“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美的落日。”

她逆着光,所以看不清,顾轻舟眼里的悸动。

后来的顾轻舟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聚会,她喜欢的是那份热闹,在那里面,好像快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再孤独寂寞的人,也会被融化,虽然等宴会散场,她会陷入更巨大的孤独。

但她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去拥抱那团短暂的火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看到了很惊艳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