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家人

青阳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桑林,“你觉得少昊如何?”

早上四哥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可阿珩没有办法用同样的答案去敷衍大哥,只能认真思索着,却越思索越心乱。

青阳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阿珩的答案,不过,这也是答案的一种。他轻声笑起来,“少昊他非常好,只要他愿意,世间没有女子舍得拒绝他。”阿珩的脸慢慢红了,青阳转身看着妹妹,“可是,你就要是世间那唯一的一个必须拒绝他、不能喜欢他的女子。”

阿珩太过震惊,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们不是好友吗?”

“青阳和少昊是好友,轩辕青阳和高辛少昊却不见得。你应该知道父王渴望一统中原、甚至天下的雄心,只不准有一天我和少昊要在战场上相见,殚精竭虑置对方于死地。”青阳唇边有淡淡的微笑,好似说着“唉,明天天气恐怕不好”这样无奈的小事。

阿珩脸上的绯红一点点褪去,换成了苍白,“可我还是要嫁给他,因为我是轩辕妭,他是高辛少昊。”

“是,你还是要嫁给他,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对他动心。”青阳轻哼一声,眼神蓦然变冷,“我以为少昊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稍稍留情,没想到他竟然花费了一整个晚上的心思在你身上。”

阿珩低下了头,低声说:“和他无关,是我想多了解一点他,主动和他亲近,我知道他喜欢酒,刻意用酒挑起了他谈话的兴趣。”

青阳走到阿珩面前,抬起了阿珩的头,盯着她的眼睛,神色凝重,“小妹,千万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他是高辛少昊,是我都害怕的高辛少昊!他不会永远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上,仁慈地提醒自己不要把你做了他手中的棋子……”

阿珩眼中有了湿漉漉的雾气,却倔犟地咬着唇。

青阳说:“对我和少昊来说,心里有太多东西,家国、天下、责任、权力……女人都不知道排在第几位。为了自己,你还是视他为陌路最好。”

阿珩冷冷讥嘲,“真该谢谢大哥为我考虑如此周详。不知道你究竟是担心少昊拿我做了棋子,还是担心我不能做你和父亲的棋子。”

青阳默不作声,好一会后才说:“不管你接受不接受,这就是事实,谁叫你的姓氏是轩辕呢?”他拉门而去。

阿珩疲惫地靠着榻上,心头弥漫起悲凉。母亲和四哥总是尽量隔绝着一切阴暗的斗争,希望她永远是自由自在的西陵珩,大哥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姓轩辕、名妭,是轩辕族的王姬。

因为太累,阿珩靠着榻,衣衫都没脱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时分,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她匆匆拉开门问侍女,“怎么这么吵?”

“有贼子深夜潜入朝云殿。”侍女似乎仍然不敢相信,说话的表情和做梦一样。

阿珩也吃了一惊,“这贼子也算倒霉,什么日子不好来?偏偏往大哥的剑口上撞,这不是找死嘛!”

侍女点头,一脸不可思议,“是啊,做贼都做得不敬业,怎么捡这么个日子?真是胆大包天!”

胆大包天?阿珩心头跳了一跳,“贼子长什么样子?”

“他脸上带着个木面具,看不清楚长相。”

“贼子在哪里?”

“在四殿下和大殿下所住的左厢殿。”

阿珩撒腿就跑,侍女忙喊,“王姬,您慢点,殿下吩咐我们保护您。”

地上长满了粗壮的绿色植物,一直蔓延到桑林内。昌意被藤条吊在半空,歪垂着脑袋,全身都是鲜血,四周弥漫着死气,没有一丝生机。

“四哥——”阿珩心神俱裂,惨叫着飞扑上前。

青阳的剑也抖了一抖,只是抖了一下,可隐匿在植物中的蚩尤已经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他全力跃起,手中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嬉皮笑脸地叫,“这就是杀死你弟弟的刀。”

蚩尤在大笑声中,身子一翻,就退入了桑林,迅速被桑林的绿色吞没。

月色十分明亮,青阳举起断剑细看,这把剑在他手中千年,居然断在了今夜。青阳将剑收起,回身看到阿珩软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浑身是血、无声无息的昌意。

阿珩眼睛惊恐地瞪着前方,瞳孔却没有任何反应。

青阳走过去,蹲到阿珩身边,“没事了,别害怕,昌意没有真受伤,这是那个贼子为了激怒我设置的谜障。”他的手从昌意身上抚过,昌意身上的血全没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阿珩不停地哭,昌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抱着妹妹,不停地说:“没事,别哭,别哭,没事,乖,乖……”

阿珩哭着哭着,忽然抬头问:“大哥刚才说什么?”

昌意说:“他说要去查看一圈。”

阿珩立即跳起来,提着裙子就跑,昌意在她身后追,“你要干什么?”

阿珩停住了步子,低着头想了想说:“我们回去休息吧。”

昌意喃喃说:“这个闯进朝云殿的贼子能在大哥手下成功逃走,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朝云峰上又没有什么宝物。”

回到自己屋子后,阿珩拿下驻颜花,将它变成一枝桃花,插入瓶中。

和衣躺到榻上,接着睡觉。

一会后,窗户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人影摸到了榻边,阿珩翻身而起,手中的匕首放在了来者的脖子上。

蚩尤摘掉面具,面具下的脸惨白,却依旧笑得满不在乎。

阿珩十分恨他的这种满不在乎,匕首逼近了几分,刀刃已经入肉,隐隐有血丝涔出,“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来见你啊!”

屋子外面突然响起了说话声,是昌意的声音,“大哥,找到了吗?”

阿珩吓得立即把蚩尤往榻上拽,迅速放下帘帐,用被子盖住蚩尤,自己趴在帘子缝,紧张地盯着门,竖着耳朵偷听。

“没找到。这个贼子要么是在山野中像野兽一般长大,要么就受过野兽般的特殊训练,非常善于隐藏踪迹,不过我总觉得他就在附近,没有逃远,你带侍卫把朝云殿仔细搜一遍,所有屋子都查一下。”

昌意应了声“好”,再没有了说话声音。

阿珩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抚着胸口回头,却看蚩尤躺在她的枕头上,拥着她的被子,笑得一脸得意,比黄鼠狼偷到鸡还得意。

阿珩真想一耳光扇过去,把他的笑都扇走,刚想狠狠警告他不要胡来,就听到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昌意大力拍着门:“阿珩,阿珩……”

阿珩立即说:“怎么了?我在啊!”

昌意说:“我感受到你屋子里有异样的灵气,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

昌意却显然不信,猛地一下撞开了门,阿珩立即哧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顺便把蚩尤的头也狠狠摁进了被子里,蚩尤却借机搂住了她。

阿珩不敢乱动,只能在心里把蚩尤往死里咒骂,她挑起一角帘子,装作睡意正浓地看着昌意,“究竟怎么了?”

昌意闭着眼睛,用灵识仔细探查了一番,困惑地摇头,“看来是我感觉错了。”

阿珩的心刚一松,昌意又盯着阿珩问:“你往日最爱凑热闹,怎么今天反倒一直老老实实?”

阿珩笑着,故作大方地说:“我累了呀!四哥,你要不要坐一会,陪陪我?”

阿珩本以为四哥领了大哥的命令,肯定会急着完成任务,没想到四哥竟然真坐了下来,他朝侍卫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他默默地盯着阿珩,阿珩渐渐再笑不出来。

昌意轻声问:“你真希望我在这里陪你吗?”

阿珩咬着唇,摇摇头。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阿珩想了一下,点点头。

昌意叹了口气,“我搜完朝云殿后,会带着所有侍卫集中搜一次桑林。”

昌意站起来要离开,阿珩叫,“四哥,我只是……他并不坏,也绝没有想伤你……”

昌意回头看着她,“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选择帮你,谁叫你是我妹妹呢?”说完话,他走了出去,又把房门紧紧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