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这天,蓝姊带了两个女人来找我。

    她说,她们有话要跟我说。

    “我认识你们吗?”我把两只脚大剌剌架在桌子上,皱眉看着她们。

    她们的脸上都有疤,但我见鬼了不认识。

    瞧那新鲜热辣的疤,好像是最近的事?

    我看了蓝姊一眼,蓝姊却只是在一旁抽烟,完全置身事外似的。

    “火鱼哥,我叫阿桃。”第一个女人感觉很紧张。

    嗯,阿桃。

    “我叫阿晴。”第二个女人跟我说话时简直是毕恭毕敬。

    嗯,阿晴。

    “……嗯,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我耸耸肩。

    “我们两姊妹想投靠火鱼哥,但蓝姊说,要我们自己问你才算数。”阿晴看着我,手指将衣服边角抓得都皱了。

    “投靠我?”我瞪大眼睛,又看了一次蓝姊。

    这次换蓝姊耸肩了。

    “我们知道规矩,所以自己先在脸上划了一刀,希望火鱼哥满意。”阿桃不断深呼吸:“不知道火鱼哥能不能收容我们?”

    我弄懂了。见鬼了我被当成那么没有人性的家伙了。

    她们两个女人,或者该说她们两个妓女,大概是不想再忍受别的皮条客高得离谱的抽成与保护费,她们听说脸上有刀疤的妓女群背后有一个不用钱只要睡的大笨蛋罩,所以就忍痛在自己脸上砍了一刀,眼巴巴想投靠过来?

    真的是见鬼了见鬼了……现在该怎么办?

    “神经病。”我瞪着蓝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帮我处理。”

    “可以保护她们的又不是我,要不要罩她们是你的决定,她们又不是我的姊妹。”蓝姊慵懒地看着我,吐了一口烟:“如果你不想,自己跟她们说。”

    阿桃与阿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只差一点点就要跪下来了。

    “神经病。你们都是神经病。”我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那间烂店。

    我踩着拖鞋走去跳跳那里吃晚饭,但蓝姊带着阿桃跟阿晴去跳跳家里找我。他妈的惺惺作态的蓝姊,根本就是一心一意当她们的出头鸟嘛,还装。

    这一次阿桃跟阿晴二话不说就真的跪下来,抓着我的腿哭哭啼啼地说起她们为什么不得已跳进火坑的故事。见鬼了真的是,每一个做鸡的都有一个悲惨又可怜的故事,每一个悲惨故事都没有离奇之处,为家庭、为男人、为孩子、为家人治病、为了身无一技之长只好卖身度过余生,种种狗血理由,白痴才上当。

    “不做鸡还可以做别的啊?何必一定要靠男人吃饭?”我忍不住反驳。

    “我这辈子就是当鸡的命,我早就认了。”阿桃大哭。

    “我都愿意在脸上划一刀了,火鱼哥你就收了我吧!”阿晴哭得连鼻涕都喷出来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得卖掉自己才能养活家人啊!”

    “卖菜能赚,卖鸡蛋能赚,在酒吧擦桌子能赚,在巷尾洗盘子能赚,收玻璃瓶能赚,拿一张椅子坐在街上就可以帮观光客按脚抓背擦皮鞋,讲难听点,你就是跑单帮卖白粉当扒手也是一条活路,为什么一定要犯贱当鸡?”我越说越快,也越说越大声:“自己的命运自己闯,认命就输了好吗?”

    阿桃跟阿晴继续哭,不晓得是心疼自己白白刮花了脸,还是无法反驳我的话。

    倒是蓝姊将烟屁股踩在地上,低沉说道:“……我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就跟你在这里的原因一样。”终于露出原形了吧你。

    “我只是暂时待在这里。”我真是嗤之以鼻。

    正在炒菜煮饭的跳跳也哭了,哀求我别让这两个姊妹白白糟蹋了自己的容貌。

    我不接话,这太扯了,这件事我坚决不理会到底。

    什么叫这辈子非得当鸡的命,歪理,既然都有勇气把自己的脸划花了,却没想过用同样的力气闯出自己的命运?我说当妓女之所以是妓女,就是懒得用别的方法生存下去,两腿开开就想收钱——这种命运万万别赖到我头上。

    不理会这里是跳跳的地盘,我自己把门关上。

    “这次我真的觉得你很烂!没人性!”吃饭时,跳跳用力踢着我的脚。

    “这跟我们当初谈好的不一样嘛!”我大口扒着饭,绝不妥协。

    “你是怕你手底下有太多姊妹不好照顾是吧?你干脆就收几个小弟,自己弄一个帮派罩我们啊!大不了我们给你抽成养小弟嘛!”

    “要搞帮派压榨你们自己,你们就自己搞去,发神经的事别累我。”

    “小气!”

    “随你们说。”我满不在乎地打开冰箱,自己拿了一瓶冰啤酒:“对了,我叫你帮我找吉他手的事有没有进展啊?真的没碰巧睡到吗?”

    “我才懒得帮你问。”跳跳把头别过去,不理我了。

    “这才是小气吧?”我失笑,搞不清状况啊你。

    后来有好几天跳跳都不让我搞她,她说她月经来,叫我去睡别的姊妹。

    我才不信。

    那几天真是够闷的,平常极力讨好我的那些妓女虽然还是任我睡,但个个都像死鱼一样,一点都不敬业。我也没抗议,懒,反正她们也只是帮她们的新姊妹出气。

    我没有态度,但那群姊妹们却认定了阿桃与阿晴,我真的快昏倒。这还只是开始。

    从那一天起,断断续续都有别的地盘上的妓女在脸上划一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跑过来想投靠我。我一个都没有答应,也一个都没睡,免得她们以为我骨子里是一个大好人,或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讲好了的特殊约定或默契。

    拜托,没有,我跟她们完全没有关系。

    但说也奇怪,那之后还真的没有人敢动那些新加入的刀疤妓女,过去罩她们的那些帮派也没有去找她们的麻烦。我猜,那些傻到在自己脸上划刀的妓女某个程度也算是一种瑕疵品,那些帮派算是将那些刀疤妓女当作垃圾,无视了,不要了,所以也没认真跟她们计较吧?更可能的是,为了价格不好的瑕疵品跟我开战,未免也太不明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反正帮我伴奏的吉他手迟迟没有着落。

    我想,差不多到了我该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