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地出街。
齐邑在国外几年,思念最多的便是国内的美食,先去了一家他大学时每周都会光顾的本地菜馆,上了年纪的老板竟还认出他来,很慷慨热情地打了半折。
小馆子就在齐邑母校正门外,回母校走走就在计划之内,春光灿烂,微风燥热,干净的路面上有他们一家三人亲密的影子。
后来浅浅干脆坐到爸爸的肩膀上,齐邑一手牵着林玺,一手护着肩上的浅浅宝贝,他的掌心干燥又温暖,和阳光一样,教人安心。
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浅浅追蝴蝶去了,齐邑和林玺相拥坐在草地上,用老父亲老母亲的慈祥目光看着活蹦乱跳的女儿。
这位大哥眉梢眼角都写着很开心很满足,林玺却偏要为难他。
任由他揽着,她小鸟依人窝在他胸前,抬脸笑盈盈问:“哪,江城好还是纽约好?”
齐邑见不得阳光下这样一张人比花娇的脸,这一刻心痒难耐,只恨白昼太过漫长,可以胡作非为的晚上何时才能到来。
眼睛轻描淡写地往她的娇颜一扫,精明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呵呵,我偏不说。”
“那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林玺恃宠而骄,就连威胁的声音也那么好听悦耳,“男人要是太过骄傲,很容易失去这样可爱的我哟。”
说完,下巴微扬,活脱脱阳光下一只漂亮夺目的白天鹅。
这一刻齐邑的真实想法非常朴实。
他才不管那个骄傲的男人是谁,总之他齐邑这辈子,是不会傻到去放弃这个可爱女人的。
“当然是江城好啊。”
“为什么呀?”
“纽约又没有某个聒噪女人。”
“你才聒噪。”
林玺哪里有平时在学校的严肃老师样,小女孩似的在他耳边哇哇乱叫:“小心我现在就吵死你。”
齐邑凑近,捏她滑腻脸颊:“吵死我你就没老公了。”
两人目光勾丝,温热唇瓣又情不自禁贴合在一起。
日头有点晒,从大学出来,也才下午两点,林玺提议去附近的一家画廊。
“我们俩怎么说都是搞艺术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熏陶下,走啦,太阳把我晒出一脸油了,我要找个地方吹空调。”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齐邑当然是妇唱夫随,天涯海角都要跟着她去闯。
下午三点的晴川画廊,偌大的空间里挤满了来自城市四面八方的客人。
男女老少都有,年轻情侣不少,也有很多携儿带女的父母。
林玺和齐邑,还有他们年幼的女儿,不过只是徜徉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小家庭。
要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人群中白到发亮的林玺,美得鹤立鸡群,身旁的齐邑也是痞帅得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相比神态散漫、肢体放松的齐邑,林玺显然更有包袱一些。
没有凝神在墙上那些静止的画作上,她似乎对周围的人群更加敏感,腰背绷直,脸部肌肉也如临大敌地绷着,从一踏入这艺术气息浓郁的空间开始,就一直没法松弛下来。
倒不是害怕,只是内核再强的人,都免不了会近乡情怯。
那年匆匆,林玺并不曾好好与她的故乡告别,就远走他乡。
今天,她是来正式告别的。
墙上的油画色彩大胆,沉溺其中的人不在少数,就连吊儿郎当的齐邑也现出认真专注的神情,时不时轻声引导浅浅,应该如何去品鉴欣赏一副艺术品。
林玺却心不在焉,显然不是其中一员。
最后踱步到了印象主义流派区。
这里有着晴川画廊最丰富最重量级的收藏品,人自然更多些,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副油画前,几个画廊管理层簇拥着一对衣着贵气的男女,女人五官清秀,算不上明艳,因此走的气质典雅路线,淡然笑容挂在脸上,穿一条简约白色亚麻长裙,一头齐肩黑发,抬手时不时撩发,右手食指上熠熠闪亮的十克拉鸽子蛋钻戒格外吸睛,不用多说,这颗钻戒才是她身价的体现。
而她挽着的男人,才是那群人的焦点。
究竟谁才是画廊真正的金主,单从那些管理层殷勤热切的身体语言便可以轻易瞧得出。
林玺隔着人群,复杂的目光飘过去,远远地看着那个人,还有他多年不变冷峻的侧脸。
视线定格的时间有点久。
时光仿佛在这一眼中彻底静止下来,尘封的记忆也被激活,她被拉回到多年前的那夜,深夜的激烈争执让人头脑昏沉发胀,害怕血管下一秒会爆开,血溅四处。
“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你们甚至没有见过几面,婚姻不是应该和那个最爱的人在一起吗?”
她撕心裂肺地质问,“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回应她的是他决绝到极点后的斩钉截铁,“对目前的我来说,和一个合适的女人才是最切实际的,眼下没有什么能比家族的使命、嘉益所有员工的生计更重要。”
“所以我就该被牺牲吗?”
“天天跟你睡在一起的是我!跟你朝夕相处的也是我!为什么你的新娘不是我?”
她泪珠滚滚,不敢相信他那么冷血绝情,会像扔掉垃圾一样把她扔掉。
他要她给他几年时间,去处理这段不得不去进行的商业联姻,承诺送她去国外留学几年,会快刀斩乱麻解决完危机亲自将她接回,以单身的身份。
可是林玺完全不信。
他要她离开几年呢?
如果他一直无法解决掉公司的危机,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无限期地留在异国他乡,每天去做一个不会实现的梦,去等一个不会来接她的人,她不想做那样的可怜虫。
何况那时,他已是某个女人的前夫,他和妻子也许会生儿育女。
他们再也回不到纯粹的过去。
“哥哥,你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不好?好不好?结婚不应该是非常神圣的吗?它不是买卖啊!为什么要掺杂那么多的利益?你为什么要和一个完全不熟的女人结婚,去做那种事?”
不安全感扼得她不能呼吸,她手脚冰凉,菟丝花一般哭着缠他,渴望他说几句能够让她暖起来的话语,哪怕暂时骗她也好。
可他不,残酷到不肯给予她任何希望。
“林玺,注意你的身份。”
他眉眼凌厉,整个人冷得像块冰,俨然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居高临下睨着她:“我照顾毫无血缘关系的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教我该和什么女人结婚。”
她全身颤抖,突然认清一个事实:“所以你从没有想过娶我。”
“对。”
他用仅仅一个字便戳碎了她所有的幻想泡泡,声线尖锐直达心脏深处。
“我的妻子可以是任何女人,唯独不能是你。”
那一刻的痛彻心扉到现在还清晰,林玺曾以为伤口已被时间愈合,但多年后再见这张刻骨铭心的脸,还是想流眼泪。
那边,正在听负责人汇报的林启川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往林玺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蹙着眉,眼锋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