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那么容易被绊倒。”少女带着亲昵撒娇的口吻也让明黛的笑意僵在了嘴边,指甲掐进掌心传来刺痛。

林婉娘嗔了他一眼,娇气地说,“好了,你快点把我的手放开啦,要是让明黛姐看见了,她指定又会误会什么,在怎么样,明黛姐现在也是是你的未婚妻。”

她说着要放,那手非得没有松开,反倒是握得更紧了,神色里也全然是挑衅。

燕珩笑,“我牵着自己媳妇的手有什么不行,就算他们看见了也顶多是羡慕我们两人的感情好。”

他说着,又抬眸轻视扫向明黛,不掩其恶劣本性的嘲讽,“明二小姐对此有意见吗。”

桃苒气不过为小姐打抱不平,“世子,你这句话未免也太过分了点,你的未婚妻分明是我家小姐,你怎么能当着我家小姐的面喊另一个姑娘做媳妇,我家小姐又如何讨人厌了!”

燕珩适才松开拉着林婉娘的手,挑了挑眉,“本世子之前就说过了,这门婚事我不认,我没成想堂堂一个太傅之女,竟如乡村野妇般粗鄙不堪,阴魂不散得缺男人缺到了这种地步。”

阴魂不散,粗鄙不堪。

明黛从未想过会在自己的身上听到这些带着侮辱性的字眼,而且这些字还全部从那个将她奉为珍宝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抿着唇的明黛压下胸腔翻涌而上的苦涩,目光幽冷,“今天的事不是世子答应我的吗,又何时成了我阴魂不散,世子不愿的话当时就可以拒绝,为何到了今日反倒是倒打一耙。”

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的燕珩压下锐利的眼锋,扯了扯薄凉的唇,“本世子都说到做到来了,明二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

“好啦,阿珩你不要再说了,你没看见明黛姐的脸色都变得不好了吗。”林婉娘宛如受了惊的小兔子躲在燕珩身后,又怯生生地伸出头,很小声的说,“明黛姐,我来京城后都没有出去玩过,是我让阿珩带上我的。”

眼眶泛红的林婉娘又垂下眼睑,楚楚可怜地咬着唇,“要是明黛姐你看见我会不开心,我可以回去的,毕竟我知道明黛姐你一向不怎么喜欢我。”

“不用,要说走的人也应该是另一个,而且是我主动提出带你出来玩的,哪里有让你回去的道理。”燕珩搂过林婉娘的腰,舌尖扫过一圈牙齿,挑衅道,“今天婉娘和我们一起,你要是不同意可以自己回家,反正本世子只是答应了陪你一天,可没有答应过和你独处。”

掐着掌心的明黛对上他的厌恶,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很淡地说,“不会。”

他好不容易答应了自己,她又怎会半途而废 。

而她今日要去的是青城山上的寺庙。

“我们这是要去山上吗,山上有什么好看的啊。”跟在后面的林婉娘爬了几步台阶后,便难受得不行的撑着膝盖,更气恼这山路为何如此难走。

“山上有座寺庙。”那座寺庙也是他们定情的地方,对她来说有着非同凡响的意义。

“这样啊。”林婉娘又走了几步,苦恼的看着被弄脏了的粉色裙摆,“早知道今天要爬山,我就不应该穿裙子,要不然动作都不方便。 ”

“要是累了的话,我背你。”燕珩说完,就在她面前半蹲下。

林婉娘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越过他重新往前走,“不用啦,你自己的伤都没有好,还背我做什么。不过明黛姐你也真是的,明知道阿珩的身体还没好,为什么还要约阿珩来爬山啊,你都不知道会让他的伤口再次裂开吗。”

明黛拧起眉头,很是疑惑,“你明知道他的伤口会裂开,为什么在一开始我说要坐马车上来的时候,又执意拒绝。”

不但拒绝,还顺口说了几句——

我自小在山里长大,又隔三差五的进山采药,身体素质好得很,不过那么高的山,明黛姐你平时都不怎么运动,确定能爬得了吗?

你要是爬不动也没关系,我和阿珩是不会嫌弃明黛姐的,当然,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

“我………”想起前面明讽暗刺的林婉娘眼睛偏移了她的质问,尾音下拉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我这不是觉得让他们赶车太辛苦了吗,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不能人人平等。”

“我请他赶马车是付了钱的,我获得了方便,他们获得了金钱,各取所需的事为何到了林姑娘的口中就成了我压榨他们的罪证。”

“没有没有。”林婉娘就差把脑袋给摇成拨浪鼓了,眼泪跟着从脸颊滴落,“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明黛姐你不要误会。”

“行了,是我不想坐马车的,你何必咄咄逼人。”燕珩揉了揉心口传来的不适,只觉得今日的太阳格外的晒。

这一次乘坐马车后,林婉娘倒是变得安静下来了,只是这份安静仅仅针对于伤口裂开后,脸色变得格外惨白的燕珩。

青城山上有个月老庙,求姻缘最是灵验不过,而明黛此行求的并非姻缘。

林婉娘扶着燕珩进入寺庙后,叽叽喳喳得像是一只放出笼子里的麻雀,睨了一眼被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的明黛,拔高着甜腻的嗓音撒娇着说,“阿珩,我们也去求个姻缘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这些,所以你就当着是为了陪我了吗,好不好。”少女扬起头,全是天真的依赖。

燕珩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笑得宠溺,“这些就算你不说我都会陪你的。”

“阿珩你真好!”

目睹着他们二人逐渐消失于视野中后,长睫垂下遮住落寞的明黛转身来到佛前求签。

手持竹筒问诸天神佛后,诚心告诉它自己所求之惑。

随着竹筒晃动中掉落一支签后,犹豫了片刻后的明黛才捡起地上的签,凝神看着签上所写的下下签,随后压下心头翻涌的万千思绪,起身将它递给了一旁解签的师傅。

老师傅拿起签看了一眼后,神色复杂地问道:“姑娘所求的可是姻缘。”

“是,还望大师告知我签文。”明黛说这句话时,心里并没有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么镇定,或许她还是存着一丝侥幸的期待。

姻缘中的下下签,即使是不懂签的人也能连蒙带猜的认出秋草逢霜,忧愁怨苦,事不如意是什么意思。

但签上也说了绝地逢生,而非全无希望的死局。

师傅拿着签沉默了许久,“施主所求之事,恐不能一帆风顺,过程虽有曲折苦难,只是最后成与不成,皆在施主一念之间。”

明黛听完后,神色依旧淡淡的,“多谢师傅解签。”

师傅的意思是他最后会恢复记忆,但他的心里也会住下别的女人。

她这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夹生饭,也厌恶白米饭里多出一颗碍眼的石子。

解签出来后,明黛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后院走去。

寺庙的后院里有一棵遮天蔽日的百年银杏树,相传是由高祖为先皇后亲手所植,传言不知真假,只是随着银杏树渐大,又身处专职姻缘的月老庙中,就开始有人将祈福的美好期盼挂在上面,以求神佛保佑。

她今日来青山寺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因为这里是他们定情的地方。

玉佩是信物,青山寺是见证。

信物已碎,白月光也终会成为白米粒。

她刚踏进后院,听到的是林婉娘娇俏得对她而言过于吵闹的声音。

“哇,阿珩,你看这里有写姻缘的地方啊,我们也去写吧。”林婉娘拉着燕珩的手来到挂红绸的案几旁,看着上面的红绸黑墨,一时间泛起了难。

少年低沉的嗓音附和着说,“好,你要写什么。”

“唔。”指尖点唇的林婉娘思考了一下,然后脸颊冒起一抹害羞红晕的跺了跺脚,“我想写什么,阿珩不是在清楚不过吗。”

她害羞的反应惹来燕珩胸腔振动的笑意,心情极好地尾音上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呀,你不能在逗我了,你快点写了。”脸颊因害羞而爆红的林婉娘伸手推他,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你要是在不写,我可得要生气了。”

“不行,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写什么啊。”燕珩捏了捏她爆红的脸颊,带着洋洋得意的蛊惑,“要不,我就写林婉娘燕珩以后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我燕珩发誓会一辈子喜欢皎皎,呵护皎皎,疼爱皎皎,要是哪日我违背了这个誓言就让我………”少年的毒誓还没发完,就被少女伸出一根粉白修长的手指抵住了薄唇。

“你不知道在佛祖面前是不能乱发誓的,要不然让他们当真了怎么办。”

“我还巴不得他们当真呢,这样他们就知道我说的不但是真的,我对皎皎的喜欢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少年郎偏执又虔诚的握住她抵住自己唇角的手,置于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皎皎,我的。”

“阿珩,你得要把我们的挂在最上面才行,这样佛祖肯定会认为我们的心更诚。”林婉娘的声音也再次将明黛从久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在。

燕珩拿着刚写好,连墨水都还没干透的福带走了过来,“好,不过我来挂就好,要不然你不小心摔下来了怎么办。”

他还没走来,却先听到了林婉娘不可置信的尖叫声以及委屈难过的质问,“阿珩,这上面,上面………”

燕珩顺着她手指点的方向看去,正好有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吹得满树姻缘晃动。

也晃出了那由少年郎昔年亲手挂上去的——

愿做天池双鸳鸯,一朝飞上青云去。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丹青着明誓,永世不相忘。

铁青下脸的燕珩双拳紧握,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连绵情诗,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这些是谁做的!”

水墨梅染的尾翼处正写着两人的名字,一左一右,一个铁画银钩桀骜不驯,一清秀柔美,秀雅飘逸。

燕珩扭过头,正好对上从月洞门走来的明黛,眸色渐愠带着无尽的嘲讽,“本世子前面还在想是谁的恶作剧,如今倒是明白了,究竟是谁存心演那么一出戏来恶心本世子。”

虽知他是忘掉了有关于自己的一切后,才会冤枉自己的明黛仍是难受得鼻尖发酸,抬头与他视线对上,“世子为何认为这是一出戏,难不成世子觉得是我有本事能临摹出你的字迹吗。”

“我母妃和你母亲曾是闺中密友,想要弄到我的字迹给你临摹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燕珩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忽而发出一声轻嗤。

“你该不会想着用这种可笑的手段让我相信我真的喜欢过你,还对你情根深种吧。很可惜,这些把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只会让我觉得你越发面目可憎的恶心,符合了我对你们这群世家贵女一贯的刻板印象。”

“自私,恶毒,表里不一。”

明黛不躲不避的对上他贬低的嘲讽,红唇动了动,“世子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就那么难吗,还是承认和我的过往对你来说很难接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世子怎么可能会为你做这种事。”腮帮子微动的燕珩简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抬脚踹上银杏树。

阴沉着脸吩咐道,“来人,给本世子把这棵树给砍了!”

熟悉他的明黛知道他隐约在发怒的边缘,没有同往常一样哄着他,而是就势火上浇油的步步紧逼,“世子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恼羞成怒的掩饰什么。”

“笑话,本世子有什么好害怕的。”下颌线紧绷着的燕珩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质问,眼睛不受控制的落在她红润饱满的红唇上,喉结不自然的开始滚动。

心脏像是骤然缺了一块,脑袋里又像是有人伸出一只手,肆无忌惮的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敢和她对视的连连后退,瞳色越发狠厉,“我警告你,你不要妄想着耍小花招,这样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明黛轻轻摇头,她正要说话,认为被冷落在一旁的林婉娘吓得花容失色的从身后抱住了燕珩,拼命摇头,“阿珩,还是别了吧,要是真的把这棵姻缘树砍了,别人肯定会对你有意见的。”

她说完,又扭头看向明黛,眼神里带着控诉的不赞同,“明黛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我知道有些事是不对的,你明知道阿珩早就对你没有感情了,你为什么还要不知廉耻的做这种事。”

“我们身为女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学着大度一点,而是整日斤斤计较的算计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林婉娘说这句话时的音量很大,更带着自以为是的正头娘子气度。

即使是泥人也尚且有三分脾气的明黛冷了下眉眼,声线冰冷得如十二月风雪刮来,“事情要是我做的,我自然会承认,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承认,林姑娘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又为何一口咬定此事是我做的。”

“林姑娘迫不及待的想把罪名扣我头上,我是不是也能怀疑这一切都是林姑娘的自导自演。”

“我,你!”没想到她还牙尖嘴利的林婉娘更是不甘示弱,“要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会明知道阿珩身体还没好,就约他来爬山,明明有别的地方能去玩,结果你偏偏选择了这个。”

果然他们说的没错,这群贵女都是心眼子多如头发丝,要不是她今天跟来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本世子终于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要约本世子来爬山了,原来心里存的是这种腌臜的下作想法。”燕珩忽然笑了出声,这一笑如朗月在怀,张扬又恣意。

满身戾气的燕珩抬脚逼近明黛,弯下腰,粗鲁地捏住她下巴,“本世子在这里警告你,就算你耍再多的花样本世子也绝对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娶你那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是吗。”即使被心上人冤枉,厌恶后满是苦涩难过的明黛非但不避,相反仰起头,拉近了二人距离,温热的呼吸喷洒到他的敏感的脖间。

轻声的说,“就算世子不愿意娶我,也改变不了我们的婚期临近,我再过不久就会成为你名义上的妻子的事实。”

生怕最厌恶他人威胁自己的燕珩眼睛半眯,内里透着危险的寒芒,“你休想用婚约逼我!否则我到时候做出什么事来,丢脸的还不是你们明家,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试一下。”

燕珩说完,像是碰到了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一把将手甩开,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力度是否过重。

被他甩开后,一不小心没站稳摔倒在地的明黛目睹的就是他甩袖离开,跑去追林婉娘的背影。

对比于掌心被沙石擦破的刺疼,更难受的是她的心脏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得喘不过气,就连她周围的空气也在一点点的离她而去,残酷的让她体会了一把何为窒息的痛苦。

她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在林婉娘流泪着跑开后,燕珩立马追出来,着急慌张的解释道:“婉娘,你相信我,我喜欢的姑娘只有你一个,我说了要娶的人也只会是你。”

林婉娘生气的想要挣扎出他的怀抱,委屈又难过,“可是你们的婚礼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举办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要是我早知道你有了未婚妻,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跟你回来的,这样,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更难过的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要是我没有喜欢上你就好了,这样我也不会那么难过。”

强势的将人搂在怀里的燕珩,郑重的做着保证,“婉娘,我可以向你保证,我除了你不会娶任何人,至于那个该死的狗屁婚约,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她取消掉的。”

睫毛垂挂着泪珠的林婉娘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后,抬起通红的一双眼睛,两只手不安的拽着他的领口,“可是,我看明黛姐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样子,她真的会愿意退婚吗。”

“呵,就算她不退也得退,我才不会娶那么一个女人进家门。”想到那个办法的燕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她最后要是不愿意退婚,就休怪他做事狠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