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自觉做错了事的明芷正惶恐不安的坐在马车里,用带着婴儿肥的手指紧张的将裙摆也揉搓着皱巴巴的咸菜梆子。

先前二姐姐和二姐夫要去说话的时候,说让她先回马车里等她,还说她马上就会回来,可二姐姐都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她如何能放心。

更何况她才知道,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还是二姐夫的救命恩人。

清了场的宝珍阁二楼某间包厢里,褪去了一身吊儿郎当的燕珩狭长的眸子变得危险,唇舌间咀嚼出森寒的冷意,“明二姑娘,本世子需要你一个解释,一个能让我感到满意的解释。”

“在解释之前,最好是想清楚再说。”眉眼间的沉沉寒戾之色配上那满身煞气,要是胆儿小的指定得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林婉娘顶着被打得红肿的脸,水光浮现亦是楚楚可怜,“明黛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误会,但这也不是你指使自家妹妹打我的理由。”

“虽然我很想原谅你,但是你这一次真的是太过分了一点。”

“你想要我怎么道歉。”明黛没有看燕珩,而是看向脸上得意尚没来得及收走的林婉娘,不紧不慢地说,“在我道歉之前,我想我也需要林姑娘的一句道歉。”

林婉娘眼中得意一滞,而后是掐得掌心淤青,无助又可怜的垂下头,“也是,刚才要不是我故意叫住明黛姐,你的玉佩也不会碎,于情于理我确实得要向明黛姐道歉。”

林婉娘偷瞥向燕珩,见他完全没有为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只能不甘的咬得红唇苍白,抬手擦走眼角的泪花,悲壮又惹人怜悯的开口,“明黛姐,对不起,我不应该喊住你,还………”

“停,林姑娘不诚心道歉就算了,怎么连自己做错了什么都不知道,还试图混淆视听把自己说成无辜的受罪者。”明黛打断她矫揉造作得想要把自己完全摘走的嘴脸,将被摔碎的玉佩从包着的帕子里拿出。

“林姑娘既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来说。”

闻言,林婉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迫使她一定得要阻止她!

可是明黛完全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林姑娘错在哪,其一,要不是林姑娘故意摔碎我的玉佩,还口不择言,我家小妹又怎会为我出头。”

“其二,公开辱骂庶出,认为庶出天生低人一等,有些话林姑娘私底下说说就好,怎么还能拿在明面上,难不成林姑娘连当今圣上是庶出也不知道,还是认为陛下是庶出,不配当天下之主。”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那么说过,一切都是你故意引导我那么说的!”要说前面林婉娘还能装哭卖可怜说她冤枉自己,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庶出,也根本没有看不起庶出的意思!

“阿珩,她冤枉我,我说那些话完全是被她故意引导的!”此刻能救她的只有燕珩,她也绝对不能让燕珩相信她的话。

被抓住手臂的燕珩倒也没有将人推开,抬眸冷视,“明二小姐,你应该清楚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有哪句不该说,世子不妨告诉我一声。”明黛苦涩的伸出手指,摩挲着被打碎的玉佩,“说来,被林姑娘打碎的这枚玉佩还是你在我及笄那年取了自己的伴生玉,又亲自绘了图案,一刀一刻后送我的玉佩,还对我说,玉代表着你这个人,你将这枚玉送给我,相当于你将自己送给了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在柳色帕子里包裹着的玉佩不止摔成四分五裂,边缘更是摔得化成齑粉,就连玉佩也非常见的圆形和方形,而是外圆内悬镂空月,芳华缀明珠。

可见当初送礼之人费了多大的精力,又倾注了不知多少爱意。

见到玉佩的那一瞬间,燕珩握着扇柄的骨指骤然收紧发白,随后松开,又满不在意轻扯唇角,“不就是一枚玉佩吗,碎了就碎了,大不了本世子赔你十块。”

他理所当然,毫不在意的态度也深深刺痛了明黛。

“所以对世子来说,我对你而言也像这枚玉一样了吗。”这一刻,明黛的心尖像是陡然冒出来了无数的尖刺,刺得她浑身发抖,也让她原本产生的那丝愧疚和心虚烟消云散。

她做的没有错,与其拿着他早已忘记的回忆拼命的告诉他,他们曾经的过往。

倒不如由他亲手,一点点打破过往的美好回忆。

纵使他哪日恢复了记忆,依他眦睚必报受不得背叛的性子,也不会怪她轻易的放弃他们十多年的感情,只会愧疚。

“明二姑娘与其纠结一块无所谓的玉佩,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婉娘道歉。”有些烦躁的燕珩折扇轻叩桌面,眼眸轻抬的曲腿踹向方桌,乖戾十足。

“你要知道本世子的脾性一向不好,更容忍不了旁人欺负我的人。”

他的人,好一个他的人!

林婉娘见机火上浇油的哭诉道:“明黛姐,我前面都和你道歉过了,我本就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揪着这个不放,难道就因为是我,你才那么针对我的吗。”

锋利的玉佩碎片因握紧刮破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意的明黛冷冷地问,“你想我怎么道歉。”

林婉娘心中一喜,面上仍是柔弱的不忍,“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只要明黛姐你代替你的妹妹当众跪下来给我道歉,向大家解释前面的嫡庶之言都是你刻意引导我说的,并把我前面看中的那枚玉佩还给我就行,我在如何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你的妹妹平白无故打了一巴掌让我日后怎么做人。”

明黛看着如小人得志得得寸进尺的林婉娘,边上饶有兴致等着他选择的男人,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她从不怀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睫毛轻颤间缓缓闭上眼,问,“世子也是那么想的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做错了事理应得要道歉,难不成身为太傅之女的明二小姐连那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吗。”燕珩眼皮下沉了两分,细长的眉眼间跟着染上一团骇沉,“还是明二姑娘笃定了本世子不会打女人,才会有恃无恐。”

“我从未那么怀疑过。” 明黛没有丝毫畏惧的对上他眉眼间染上的凶戾,眉眼是一贯的清冷如雪,“对于今天的事,我有些话想要说,至于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世子应该不会喜欢有别人在场听见。”

燕珩敛了眉眼间寒意,对着林婉娘扬起下巴,“你先出去。”

正等着她跪下来给自己道歉的林婉娘不虞的震惊住了,更泛着委屈,“阿珩。”

燕珩仅是扫了她一眼,虽一字没说,却令林婉娘胆战心惊的咬唇垂眸,“好嘛,我在外面等你。”

门槅合上的那一瞬间,燕珩抬腿坐下,慵懒的倚靠着椅背,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桌面,“明二姑娘真是好深的算计和手段,比之宫里头的娘娘都不遑多让。”

玉佩一事虽事事都是意外,可细究之下却非无迹可寻。

佩戴玉佩的宫绦,编绳多为大小花结环环相扣,轻易不会断裂,被人拽玉时更不会轻易拽动,若是那人存心想拽,只会连腰带一同拽下。

可婉娘不但拽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砸碎了,还说出贬低庶出的言论,未免过于巧合了。

被人拐着弯骂心眼多,还是曾和自己心意相通的未婚夫骂的明黛也不恼的端起茶壶给彼此倒了杯茶水,“何来的心机与手段,我的玉佩是那位林姑娘拽掉的,也是你的那位林姑娘事先羞辱我才会惹得我家小妹为我出头,还当众扬言了看不起庶出,此事谈论到最后,我才是最深的受害人才对。”

明黛将茶水递过去,“天热,易肝火旺。”

白瓷杯里飘悠悠着一朵菊花,意在提醒他当今圣上尤爱菊,也厌旁人拿他庶出的身份说事。

“明二小姐真是能言善辩,珩自愧不如。”燕珩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桌茶的菊花茶,随后缓缓收回眼。

“婉娘心善,可学不会你们这群一根头发丝八百个心眼子的贵女做派,有话直说,本世子可不想和你待久了惹人误会。”

没想到他失忆后会厌她到如斯地步的明黛端起茶盏抿上一口,余光则在临摹着他的皮相轮廓。

眉如刀裁,高鼻薄唇,本是薄情的人却生了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瞧着你时,便是要将满天的繁星都摘了下来捧到自个面前。

长了那么一副桃秾艳丽的好相貌,又舍得下身段十年如一日的哄着她,将她随口说的一句都记挂在心上,许她不纳二色的誓言,更是从未流连过花街柳巷。

那么一个人,一时之间说要她立马舍弃,也不是能说舍就舍得了的。

明黛将抿了一口的茶水放下,压下上涌至喉间的苦涩,“今天的事,我希望不会在发生第二次,也希望世子能管教一下你家那位,不要在做出什么惹人误会的事来。”

玉佩碎了,剩下的美好回忆也得要一一从脑海中剔除才行。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由着伤口溃烂,不如用刀子剜出。

燕珩直起身,瞳孔逼近,“哦,看来明二姑娘的意思是要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婉娘身上,更不承认自己怂恿庶妹打人之错。”

“我没错。”

“是吗。”燕珩凉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捧着白瓷茶杯的少女生得雪肤红唇乌发,明珠仙露一样的漂亮。

只是这张冷冷清清的脸看着就古板无趣,俨然是他最厌恶的一类女子,他又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还成为那些人眼里的蠢货。

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些人跟他说的,他像一条狗一样整日围着她身边转的场景,一张脸彻底黑沉下来,手中的折扇咔嚓一声断成为两截。

任由他像瞧货物一样打量着自己的明黛大大方方不避不躲,问,“世子前几日答应臣女的事,可还记得。”

“要是世子没有忘的话,只要世子在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不但可以带林姑娘融入贵女的圈子,还能让我姑母认她为义女,我想这个对于林姑娘来说很重要。”

燕珩垂眸睨她,“你的姑母不过是早已落魄的侯府,你当本世子稀罕吗。”

明黛为什么会好心提出让伯母将林婉娘认做义女,自是想要搭上安阳王府,南阳侯府早已落寞,要是在找不到新的出路,恐不过五年就会在京中消声灭迹。

“世子看不上眼不重要,但一个侯府义女的身份对于林姑娘来说应当很重要,况且我要世子答应的事也非伤天害理,偷奸耍滑之事。”简而言之,这笔买卖不亏。

骨指半屈轻叩桌面的燕珩狭长的眼眸半眯,“你想要本世子做什么。”

知他动摇了的明黛樱唇绽放,“至于我的要求是什么,还请世子今夜亲自来府登门。”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僵持不下之时,门外的林婉娘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阿珩,我的脸好疼啊,我的脸该不会烂了吧。”

“阿珩,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下大夫,我的脸真的好疼。”

在他即将推门出去时,将桌上茶具全推落在地的明黛凄厉无助的喊道:“世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