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隐隐感觉胸口有一把火在烧,微眯着杏眼,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散发着寒气。
宋之衡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威胁她,真是卑鄙无耻至极。
他是嫌外面对她的的流言蜚语少,再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吗?
相较于前世的宋之衡,现在的他更让人厌恶。
林宛以为自己刻意的疏离能让宋之衡知趣,离她远一些,可她似乎低估了宋之衡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
“纸鸢,进宫去将沈大人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请他务必到府上一叙。”林宛嘴角微扬,不似方才怒意十足,提到沈景明眉眼柔和了不少。
宋之衡想逼她就范,想得美。若当真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一个人来成亲的话,林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景明。
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尤其还是同一个人。
宋之衡想做什么她拦不住,但若是他做的事情与她有关,那她就偏不顺应他的心思。
现下她还没有什么资格能与宋之衡抗衡,等她羽翼再丰满一些,她自是要让宋之衡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姑娘,这么做...不太好吧。”半夏还从未见过姑娘主动越过哪家的公子,既然宋之衡有约在先,姑娘不去赴约,现下又要让沈大人来府上,那势必会惹得宋之衡不快。
宋之衡是朝中重臣,若真的惹了他,今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没什么不好的,我看就挺好,姑娘放心,我一定把沈大人请来。”纸鸢说着,转身就跑了出去。
半夏还是有些担心,凑到林宛面前,开口道:“姑娘,这个时候请沈大人过来,若是被宋大人知晓,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丢了姑娘颜面。”
她并未有偏心宋大人的意思,姑娘若是喜欢谁家公子,她定然会第一个撮合,只是当下她有些摸不准姑娘的意图,她是空有力气不知道往哪里使。
半夏能感觉到最近的姑娘和之前不一样了,无论是处事方式还是其他,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姑娘的,姑娘有什么事也都会同自己说,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亲姐妹一般。她将此引以为豪,觉得在姑娘心里,她的分量会比纸鸢多一些。
可现在,姑娘有事就找纸鸢,把她晾在一旁,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她知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她就是忍不住会拿自己同纸鸢比较,想着能在姑娘面前多表现一些。
但分寸她还是有的,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姑娘的事情来,她只是想为姑娘排忧解难,出出主意罢了。
殊不知半夏的小心思,林宛早就知晓,但并未说破。
说到底纸鸢和半夏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有什么就不自觉的表现出来,尽管她能看出半夏在有意掩饰。
可她越是掩饰,痕迹就会越明显,林宛也就越能明白她的小心思。
林宛倒不是担心半夏是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奸细,而是不希望她与纸鸢之间有什么隔阂。毕竟她二人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当做姐妹而非奴婢来相处的。
而且将来做事自然少不了用到她二人,若是她们之间有了嫌隙,定然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乱子来。
纸鸢小孩儿心性,单纯的很,有些事情认定了就很难改变,甚至会意气用事。如此性格有好有坏,林宛想着让她多跑一跑,历练历练,也好磨一磨性子。
而半仙从小就沉稳,办事谨慎周到,只是有时会太过小心,想的复杂,再加上她爱念叨,本是个小孩子却一副老成练达模样。
林宛不忍见她小小年纪就苦于心力,便想着让她放松放松,却没想到让半夏多想了,是她顾虑不周。
若她同半夏讲明,或许她就不会有所烦恼。
思至及,林宛拉过半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柔柔开口,“半夏,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有些事不在表面。还有,我从未把你和纸鸢当做外人,也并未在你二人之间分亲疏,你莫要多虑。”
半夏闻言,瞳孔微张,对于林宛看穿她的小心思颇为震惊,刚想解释一二,便听到林宛接着说道。
“你与纸鸢不同,你做事周密,凡事交给你,我很放心。纸鸢玩心重,需要多跑跑让她知道深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你且去找个说书先生,让他讲我落水受伤之事编个歌谣出来,就说自己是康国公家的,给些银子,让他写好之后不得外传。”
半夏听到林宛说前半部分的时候,颇有些窘迫,没想到她的这点想法全都被姑娘给瞧出来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可听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半夏紧张了起来,认真得听着林宛的吩咐,虽然不知晓姑娘想要干什么,但听着姑娘的口气就知道,这件事情极其重要。
想必姑娘是想到了什么对付流言蜚语的法子,她就知道姑娘是最聪明的,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三生有幸。
原本的小情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欢愉,能被姑娘重视,去做如此重要的事情,半夏用心记下林宛所说的每一个字。
“姑娘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办好。”半夏郑重其事的点头,心里的那杆秤平衡了。
“半夏,我拿你和纸鸢当做姐妹,纸鸢亦是如此,切莫因为一点小事而伤了情谊。”林宛有些不放心半夏,担心她钻牛角尖,便开口劝道。
半夏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手,“不瞒姑娘说,姑娘这阵子吩咐纸鸢做这做那,我在一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知怎的,一股委屈的情绪迎上心头,瞬间红了眼眶。
“你个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差别对待过你和纸鸢,好了,下去忙吧。若是宋之衡真的上门了,你就去找几个小厮到街上去宣扬。”
林宛嘴角带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半夏当即明了,退出了房间。
此时京中关于宋之衡在朝堂之上求娶林宛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觉得宋之衡一定是疯了。
若是林宛没有毁容之前,宋之衡这么做众人还能理解为他是看中了林宛的才貌,可如今只剩下才,又有何用。
从古至今,女子无猜便是德,谁家过了门的夫人还天天想着吟诗作对,品读佳作。终究还不是要面对后院一大家子的繁杂事,女子越是聪明,后院就越不得安生,这是几百年来总结下来的经验教训。
宋之衡竟然连老祖宗的话都想不明白,还怎么承担得起国之重任,将黎民百姓之事系于心间。
他做出如此不寻常之事,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便是百姓最喜欢谈论的皇亲贵胄的八卦事。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的,说两人之间有一段爱恨情仇。说林宛深爱宋之衡,为了逃避北齐和亲,不惜毁容。还说宋之衡对林宛情根深种,即便林宛毁了容也要求娶,此情感天动地。
街边巷角编排两人的感情故事可不是一件两件,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书先生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换了个名字,简单串一串就演变成了林宛与宋之衡的二三事。
沈景明虽在宫中,可在巡逻之时听到几个小宫女在嚼舌根,声情并茂的说宋之衡如何力排众议,非林宛不娶的故事,各个都恨不得自己是林宛,能被宋之衡如此看重。
他听说此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宋大人表面看起来不近女色,没想到竟然是个情种,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娶一个女子,这种勇气倒是令他佩服不已。
脑海中不自觉的划过林宛那张已经毁了容貌的脸,如此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能坚强的面对流言蜚语而不自卑,坦然大方,气质温婉,而且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眸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不自觉的回想起儿时,他第一次瞧见女孩子时,也是这样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沈景明出生贫寒,儿时偶感风寒,家中无钱医治,发着高烧被父母抛弃在山林之中。后来是师父从林中经过,将他抱了回去,经过一天一夜把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那时的他还未入宫,追随师父在山林中苦心修炼武艺,偶然在崇城的竹林间遇到一个扎着双螺髻,身穿碎花褙子的小丫头赤着一只脚在林中采花。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软糯的声音像是吃了糖一样甜,“大哥哥,你会编花环吗?”
当时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放下木剑,同小丫头一起坐在枯树桩上扎花环,还亲手编了草鞋,送小丫头下山。
那时的他没有玩伴,生命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软糯可人的小丫头,让他欣喜不已,即便后来师父为此罚了他扎马步三个时辰,他也不后悔。
甚至在扎马步的时候还在想,明日再去竹林,说不准还能遇到小丫头,到时候定会寻问她叫什么,住哪里。
怎知次日小丫头没来,又一日她还是没来,过了半个月、一个月、半年、一年,沈景明再也没有见到那件碎花褙子。后来,师父要去游历,他就随着一同离开了崇城,至今再也没有回去过。
思至及,沈景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对于儿时的这段回忆他一直埋在心里,也知道这不过就是小孩子的一次单纯的玩耍,却怎么也忘不了。
正当他在宫门口准备换班时,迎面就瞧见永安王府的马车朝着这边驶了过来,单手握住刀柄,驻足凝望。
马车由远及近,在离宫门口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纸鸢掀开车帘,抬眼便瞧见沈景明挺拔的身姿站在城门口,下车快步走上前,行礼后开口道:“沈大人,我家姑娘想请您到府上一叙,有重要之事相告,不知大人可否有时间一同前往?”
沈景明文言,眸中划过一抹错愕,除了上次圣上让他替林宛寻觅名医之后,他与林宛再无交集,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他亲自去。
纸鸢见沈景明并未开口拒绝,也没明确答应,抿了抿唇,想到姑娘还在府里等着,再次开口道:“沈大人,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姑娘也不会让我过来找大人的。”
沈景明顿了顿,想着已经交过班,而林宛又是圣上亲封的公主,若是他不去的话,想必将来免不了被责难。
“姑娘稍等,我换身便装便随姑娘一同前去。”沈景明思前想后还是穿着便装去见林宛的好,这身飞鱼服实在是太过显眼,被人瞧去又免不了一番说道。
纸鸢见沈景明应下,心中欢喜,原以为她还要在宫门口等上许久才能见到沈大人,或者是费一番口舌让他去见姑娘,现下看来也没有那么难,沈大人虽然长得冷酷了一些,但还是很好说话的。
沈景明一身青衣,墨发高束,腰间坠了羊脂玉佩,手中握了一把利剑,对着纸鸢说道:“姑娘,马车太过显眼,这里离王府也不是很远,姑娘先行一步,我走过去就行。”
纸鸢应下沈景明后,匆匆忙忙上车回了永安王府,快步奔着沉香阁走去。穿过游廊,刚出月洞门迎面就碰上了半夏,见她脚步匆忙,神情紧张,不由得有些好奇。
“半夏姐,姑娘可在里面,你这么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纸鸢迎上去,开口问道。
半夏经过林宛的一番劝导,恍然大悟,再见纸鸢没了之前的醋意,眼眸中反而透出一丝关爱,她应该把纸鸢当成妹妹,而不是同她争抢什么。
想通之后,半夏也觉得轻松了许多,嘴角带着微笑,连语气都跟着轻快,“没事,姑娘在里面。你可请到了沈大人?”
“请到了,不过沈大人要走过来,我这就去同姑娘说一声。”纸鸢如实说道。
一个时辰后,半夏办好事情回到永安王府,现下天色渐渐变暗。
京城每年仲夏都会举办将近两个月的夜市,灯笼穿成串悬挂在空中,两边小贩各自叫卖,京中巡查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次,除了十五月圆夜放烟花之外,其他时间命令禁止烟火。
每日太阳落山时,夜市也就随之开始,街边小贩纷纷点起了灯笼,各自摆着贩卖的东西,街上行人渐多,可今日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着实奇怪得很。。
半夏脚下匆忙,发现越是临近王府人越多,而且全都是一脸兴奋,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赶忙拦住一人,询问缘由。
“小哥,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你不知道吗?安国公家的小世子在永安王府门口坐了半个多时辰了,这么大的事情早就传开了,想必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好位置了。”那小哥边说边朝着永安王府的方向疾步,半夏只得小跑跟着,才听清小哥儿说了什么。
半夏闻言,心下着急得很,想着出来时姑娘已经请了沈大人去做客,宋大人不应该还能在门口坐着。
思至及,半夏赶忙跑向王府后门,敲开后直奔沉香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