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两人闻言,皆侧头看向来人。
林宛微微抬眸,如羽扇一般纤长的睫毛轻颤,肤如凝脂,朱唇点点,神态娇媚,若是没有脸上的疤痕,就如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原来是宋大人,父亲尚未在府上,宋大人请回吧。”林宛嘴角微扬,语气微凉,不等宋之衡开口,就急着送客了。
在和亲之事还未有定局之前,林宛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宋之衡。
她划伤脸不能去和亲,坏了他的计策,他自是厌烦她的。
宋之衡现下来王府,无非就是想法子让她去和亲,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才不会配合。
“宋某不是来找王爷的,而是来给公主送一样东西。”宋之衡并没有因着林宛刻意疏离而不快,上前几步,坐在了林宛旁边的石凳上。
抬眼瞧着沈景明,轻笑道:“沈大人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乡野游医,在这里乱说一气,还不快把人带走。”
他知晓前世沈景明的命运如何,但并不知沈景明和林宛之间有没有产生别的情愫。
前世他接到林宛亲笔书信,信中所言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沈净身入宫,护我周全,一切安好,切莫挂心。——宛”
寥寥数十字已能看出书写之人内心有多安然,对沈景明有多信任,当年他也确实没想到沈景明能为林宛做到如此份上。
现下仔细回想起来,怕是这沈景明早就对林宛有异样情愫,不然怎会痛下决心净身相护。
这样一来,那他就更不能让两人有过多接触了,万一日久生情,那他该置于何地。
沈景明被宋之衡如此说,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常年的训练已经让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手指下意识的扣住刀柄。
“既然宋大人与殿下有事,那我这就带人先离开。”说罢,沈景明规矩行礼,转身要走。
他官阶从三品比宋之衡这个三品礼部侍郎自当矮上一截,况且他还有任务在身,要回宫复命,即使宋之衡不说,他也不会久留。
林宛瞧见沈景明无意间的小动作,前世两年的朝夕相处让她瞬间明了他心中是有不快的。
随即瞪了一眼宋之衡,并未说什么,只是点头看着沈景明离开。
沈景明是一个慢热之人,若她此时就开口维护他的话,定会让沈景明不自在,也会让他疏远自己。
她想报沈景明前世为她舍身之恩,但也不想让他不自在,更何况和亲之事还未盖棺定论,报恩不急于一时。
只要她留在南楚,留在京城,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见沈景明。
沈景明前脚刚走,林宛抬头看向身侧的半夏,吩咐道:“半夏,拿些银子给那两个大夫,莫要让沈大人为我劳心还要花银子。”
“是。”半夏嘴角微扬,她还是头一次见姑娘如此含情脉脉的看谁家公子,事后还想的如此周到,怕沈大人花钱。
沈大人一表人才,武功盖世,虽说家世一般,但为人是没的说,若将来有幸能成姑爷,定然会护姑娘一生一世的。
这么想着,半夏看林宛的眼神都含着笑意。
宋之衡在一旁将半夏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更是不快,拿起茶杯故意碰了几下桌面。
他方才从宫里出来,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说服圣上不让林宛和亲。
满心欢喜的一路打马过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宛。
可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她与那个沈景明有说有笑,气的他险些背过去。
这才赶走沈景明,心中畅快些,又听见林宛如此对他关怀备至,心里这个不痛快,连喘气都粗了几分。
他是绝对,绝对不能让沈景明抢在自己之前博得林宛欢心的,绝对不能。
“宋大人是想给我什么东西?”林宛嘴角带笑,但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并不是很想理会宋之衡。
像宋之衡如此精明之人又怎么会看不出,只是现下他还沉浸在对沈景明的不快中,自然是没有太关注林宛的语气。
宋之衡看了一眼还站在身侧的纸鸢,轻咳一声,开口道:“还请公主屏蔽左右,宋某想跟公主单独说。”
此事事关重大,他断然不能让除了他和林宛之外第三个人知道。
如此说来,这也算是他跟林宛之间的小秘密。
想到这,宋之衡不自觉的勾起嘴角,方才心中的阴郁一下就散了。
林宛自然不知道宋之衡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见他嘴角那抹笑容甚是古怪,不由得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纸鸢是我的贴身侍女,不是外人,宋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好了。”林宛还就真想听听宋之衡又想出什么法子来算计她。
他若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摆布的林宛,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或许会后悔今日来找她。
宋之衡微微皱眉,心里的小算盘才打了两下,就被林宛给打翻了,也不好再说,顿了顿将袖中的养颜膏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北齐的养颜膏,公主拿去擦在伤疤处,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容貌。”
林宛低眼瞧着桌上的白瓷瓶,眼底划过一抹错愕,并未伸手去拿,而是打量着宋之衡,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冷笑一声。
他的目的太过明显,这么急切的想要让她恢复容貌,无非就是想让她早点去北齐和亲,早点替他卖命。
想要在南楚找到一瓶养颜膏可是相当不易,没想到他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内便拿到一瓶,他迫切的心可想而知。
他以为自己会感谢他?
他错了,她不但不会用这瓶药,还要让宋之衡知道,无论他怎么做都是徒劳。
“宋大人如此挂怀我脸上的伤,还特意找来养颜膏,真是有劳了。”林宛脸上的笑也是灿烂如花,只是这笑并不达眼底。
若是换做平日,细致入微的宋之衡定然能分辨出来林宛是真情还是假意。
可他才刚碰见情敌,心绪还未缓和,又急着在心上人面前邀功。听到林宛感谢之言,心里美还来不及,怎会去探究林宛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公主过誉了,都是宋某分内之事。只是——”
不等宋之衡把话说完,林宛柔声打断道:“是啊,我能不能顺利嫁到北齐,可不就是宋大人最关心的事么。我定会谨记宋大人之言,早日恢复容貌。”
林宛抬手,藕臂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皮肤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纤纤细手将白瓷瓶握在手心,低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动作十分优雅地当着宋之衡的面,将白瓷瓶悬在空中,随即松开手指,白瓷瓶顺势坠落。
“啪”的一声,白瓷瓶落在石阶上,碎了一地。
“宋大人实在抱歉,我不小心把它摔碎了,宋大人不能怪我吧。”林宛可怜巴巴的看着宋之衡,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娇滴滴的声音从朱唇间吐出。
宋之衡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目光死死地锁在地上碎了的白瓷瓶,仿佛热忱的心也跟着碎了。
她不是不小心,他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他生气的不是她故意摔碎,不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药膏,而是她偏向沈景明。
她能轻易地接受沈景明带来的无名大夫看病,却将自己送的如此珍贵的养颜膏摔碎,可见她心里更偏向沈景明一些。
仅仅是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把沈景明叫到跟前数落一番。
可面对如花似玉的林宛,他虽生气却也不能责怪她,只能将这股火压在心里。
他早晚有一天让自己在林宛心中扎下根来,让沈景明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宋某怎敢责怪公主,只是南楚仅这一瓶养颜膏,公主难道就不想祛除疤痕吗?”宋之衡将目光看向林宛,道出心中困惑。
天下没有一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容颜姣好的美人。
“你觉得我是想,还是不想呢?”林宛不答反问。
“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知公主,圣上已经应下不让公主去和亲了。”宋之衡眉头微皱,将方才说到一半的话说完。
林宛闻言,眼中划过一抹狐疑,猜测宋之衡的话有几分真假。
“可我并未听到消息或是收到圣上的旨意,光凭宋大人一张嘴,我可不敢信。”
这万一要是宋之衡跟林启正的计策,先哄她把脸上的伤治好,之后再送她去北齐,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步错,步步错。
她得小心谨慎些,以免落入圈套。
宋之衡听着林宛句句质疑的话,带着满满的不信任,心里就好像有一把小刀在划。
“宋某才从宫中回来,想必这会儿圣旨也快到了。宋某心意已经送到,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原本是想着让林宛偷偷用养颜膏,将脸上的疤痕治好。他已经让人去找会易容术的人,帮她再把疤痕涂在脸上。
这样一来,对外她依然是毁了容的,不会被圣上惦记。
等到北齐事端彻底结束之后,她再恢复容颜,也是好的。
可还不等他说,林宛如此抗拒他,想必即使说了也会被当成别有用心,还是不说了。
林宛能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想必是因着之前他替圣上提议和亲之事,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将她送去北齐的。
不然他与林宛之前并未有过接触,是断然不会让她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的。
他该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消除林宛对他的误会,这可是大事,不能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宋之衡:哼,凭什么宛儿接受你的那些赤脚大夫看病,也不要我的养颜膏,凭什么!
沈景明:想想你前世都干了啥,好意思吗?
宋之衡:我那是被皇帝骗了,你都死好几年了,你知道个啥!
沈景明:那又怎样,宛儿就是向着我,你能把我怎么样,略略略,你来打我呀。
宋之衡内心os:要不是我打不过你,还能让你说这么多气我吗?
宋之衡拿起狼毫,奋笔疾书,打不过,我笔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