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宋之衡走后,林启正越想越生气,这盘棋眼看就要落子,可偏偏在和亲前出了差错。
现下南楚受制于北齐,南楚近两年来粮食欠收,黎民百姓能裹腹已经不易,若是起了战事,在后备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南楚必败。
林启正不愿大动干戈,这才应下北齐使者提出以公主和亲作为条件,可眼下北齐使者又要加码,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原本想借着和亲之由,在北齐王身边安插眼线,这自然是需要一个聪明伶俐又长相绝美的女子。
放眼整个京城,又有谁会比林宛更适合?
林宛是宗亲子女,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温婉善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她的父亲永安王是个温吞性子,在朝堂上不显山不露水,极好拿捏。
林启正手上握着永安王府全府性命,林宛自会马首是瞻。如此一来,既能借林宛以美人计祸乱北齐,又能杀鸡儆猴打压宗亲势力,让他们不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好不容易说服了主战派的大臣,又借着宋之衡的口将此事昭告天下,不仅彰显他是个善于纳谏的好皇帝,还能让永安王将心中不快转嫁到宋之衡身上。
外戚与宗亲之间能相互制衡,林启正就不必担心一家独大威胁皇位。
如此一举多得的良策,偏偏就出了差错,毁在一个黄毛丫头的手上,林启正不气才怪。
“去,把宋琪珏给我叫来。”林启正怒道。
曹公公怎敢怠慢,急急忙忙出了皇宫直奔康国公府传旨。
宋琪珏从长公主府回来就气的摔了屋内所有能拿的玩意,指着永安王府的方向骂了许久,还是康国公夫人好声劝着,这才睡下。
怎知一觉醒来便听到曹公公传来圣旨,吓得宋琪珏一个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
“娘,我不去,我能不能不去?”宋琪珏浑身直冒冷汗,紧紧抓着康国公夫人的胳膊,泪眼婆娑。
现下满京城都传遍了,说她骄纵跋扈,把温婉柔弱的林宛推进湖里,还害她划伤了脸,她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可明明是林宛先拉她头发的,她不过是往前走了几步,连碰都么有碰到林宛,可她就偏偏掉了进去。
一定是林宛故意这么做,好陷害于她,真是恶毒。如今闹得满城皆知,宋琪珏有口难辩,哑巴亏吃的心里发苦。
这个时候皇上让她进宫,定然与此事有关。
虽说宋琪珏自小经常出入宫中,但也只是陪在太后身边,很少见到林启正。而林启正又不苟言笑,长相冷峻,不怒自威,她自小就很怕这个皇伯伯。
每次见到他,宋琪珏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让他瞧见才好。
康国公夫人一脸为难,不忍见女儿如此害怕,赶忙一把抱在了怀了,对着曹公公说道:“曹公公,我能不能陪着一起面见圣上?”
“国公夫人,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圣上只见郡主一人。”
康国公夫人闻言,叹了口气,不能抗旨,只得忍痛拉开宋琪珏,低声叮嘱道:“进了宫,若是皇上问起,你如实说便是,切莫耍小孩子脾气。我这就进宫去见太后,记住,千万不要惹怒圣上。”
宋琪珏泪眼汪汪的点头,不情不愿的跟着曹公公进了皇宫。
宋琪珏前脚刚走,康国公夫人赶忙换了身素衣,将头上的钗钿摘下,又在眼底抹了青,拿了帖子进宫直奔寿康宫。
养心殿内安神香袅袅升起,林启正坐在榻上扶额假寐,曹公公带着宋琪珏轻声轻脚走了进来。
“皇上,宋郡主到了。”曹公公小心翼翼的轻声唤了一声,随后退出殿内,顺手带上房门。
宋琪珏战战兢兢的不敢看林启正,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一股寒意自脚尖蔓延至头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此时,殿中只有她和林启正,想逃避都逃避不了。只能听娘亲的,能拖一阵是一阵。等到太后到了,那她就有人护着,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了。
林启正倏地睁开眼,目光凌厉的像是一支利箭扫向宋琪珏,声音低沉浑厚,“你可知朕为何叫你来?”
“臣女不知。”宋琪珏紧张地手指在暗处捏着裙角,低着头盯着脚尖。
“朕听说,昨日在长公主府,你可是威风得很啊。”林启正冷哼一声,“仗着有太后护着你,就无法无天,敢将公主推进湖里,你可知罪?”
宋琪珏闻言,心里委屈却也慌得很,赶忙跪在地上,红着眼眶,声音哽咽道:“请皇伯伯明鉴,珏儿根本就没碰到林宛,是她自己掉进湖里的。”
“明明是她先拽我的头发,却恶人先告状,珏儿委屈啊!”宋琪珏说着,不由得哭出声来,却碍于面前是当今皇上,只得小声啜泣,不敢同自家府上一般撒泼。
“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怎么到你嘴里,你还委屈了?”林启正本就余气未消,又被宋琪珏点了一把火,更是怒从中来。
“皇伯伯,我虽性格跋扈了些,可也知晓分寸。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宋琪珏感觉周身又冷了几度,越说声音越小,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昨日她就不应该找长公主去威胁林宛,而是应该直接进宫同皇上说明,就不会让林宛钻了空子。
可当时她也吓坏了,只想着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以为有长公主的威胁,依照林宛的性子,她是不会公然与长公主作对的。
然而千算万算,她怎么就忘了林宛之前击登闻鼓一事,她都不怕皇上怪罪,又怎么会因为长公主的一两句威胁就帮她遮掩。
“不知悔改。朕记得康国公府在徐州有个田庄,不如你就去那里住上几年,好好反省反省。”林启正冷哼一声,厉声说道。
宋琪珏闻言,瞬间愣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眸。让她去徐州田庄,跟让她发配边疆有何区别,都是远离京城,离开父母。
“你要让谁去田庄啊?”
不等宋琪珏开口,身后便响起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宋琪珏瞬间心里踏实了下来,赶忙抬头看向太后,满眼求助的神情。
“不过是小孩子间打打闹闹,何必小题大做。那林宛划伤了脸又不是珏儿亲手划的,只能算她倒霉。你若真的罚了珏儿,那不就证实是她故意弄伤的吗,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太后随手将跪在地上的宋琪珏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母后你有所不知,这怎么能是小孩子打闹这么简单。”林启正眉头紧皱,太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要处置宋琪珏的时候来,这不明摆着给这孩子撑腰,不让他责罚。
“怎么不是?林宛那日是喝醉了才去湖边的,我们珏儿好心去劝她,还被她诬告,这上哪说理去?”
宋琪珏有太后撑腰,也不唯唯诺诺,嘟着一张小嘴道:“皇祖母,这个林宛可恶的很,她拽我头发,还用言语来嘲讽我。”
“你看看,你看看,这可是你舅舅的亲孙女,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委屈,还袒护那个林宛?要我说,你就是瞧不上我这个老婆子,觉得我娘家无用,比不上你林家。”
“也罢,也罢。谁让我是个半截入土的人呢。”太后说着,一脸哀戚,不住的叹气。
林启正一口气闷在胸口无处排解,明知是母后故意在闹,却也没有法子,“可林宛脸上的伤是事实吧,她可是要和亲北齐的,脸毁容了,谁去和亲?”
太后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她不过是脸上划了一小道而已,养好再送到北齐不就行了。”
“若是这么简单便好了,太医诊断过,即使好了也会留疤。”
“那就换个人去,宗亲那么多适龄女子,随便选一个封为公主,如此简单之事,你作何如此执拗?”
“既然此事是宋琪珏造成的,那就让她去和亲。”林启正没了耐心,也不想同太后过多解释,便随口一说,也没真想让宋琪珏去和亲,只是吓一吓她。
宋琪珏长相还算清秀,但过于骄纵跋扈,不守规矩,又爱耍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若是真去了北齐,不出月余便会被北齐王暗中处死。
宋琪珏果真被林启正的话吓到了,豆大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皇祖母,我不要去和亲,听说北齐王又老又丑,动不动就杀人......”
“好了好了,有皇祖母在,不会让你去和亲的。只要让林宛脸上的不留疤,和亲的还是她。”太后最见不得宋琪珏掉眼泪,赶忙拿出巾帕给她擦,边擦边安慰。
“皇祖母这就让人去寻遍天下去疤良药,都给永安王府送过去,定会在和亲之日前把她治好。”
说罢,太后瞪了一眼林启正,埋怨一句,“你没事吓她作甚?”
随后太后便带着宋琪珏去了寿康宫,留她在宫中住下,好生安抚。
此时的林宛却十分自在的在府中赏花逗鸟,并没有因脸上的伤痕而有半分难过,好像毁容的压根就不是她。
如此惬意的日子,她得之不易,自当好好享受。
不过,在和亲之日到来之前,她还是要小心些,毕竟林启正那只老狐狸不容小觑,万一事情有变,她也要有万全之策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