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如同林宛预料的那样,次日一早宫中便来旨,让林宛进宫面圣。
林宛接了圣旨,刻意让半夏将脸上脂粉涂得厚重一些,又在唇上抹了白,看起来病恹恹的,戴好面纱,直接进了宫。
曹公公在宫门口等着林宛,见永安王府的马车停下,赶忙上前,“公主慢些,当心身子,昨日圣上听闻您落水,又受伤了,担心得很,这不一早就让老奴过来接您。”
“有劳曹公公了。”林宛回头看向半夏。
半夏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偷偷塞给了曹公公,“公公辛苦,买点茶水解解渴。”
曹公公顺手接过,暗暗颠了一下,心满意足的塞进了袖中。
林宛跟在曹公公身后,进了养心殿。
同她第一次进宫时的情形一样,林启正坐在榻上神情严肃,宋之衡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手位置,气氛凝重。
林宛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林启正周身散发的冷厉气场,上前行礼,声音哽咽道:“皇上圣安。”
“朕都听之衡说了,这事错不在你,让朕看看你的脸究竟伤成什么样了?”林启正关切的问道。
林宛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宋之衡,见他目不转睛得盯着自己,眸中带着怜惜,恍惚间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抬手将头上的面纱摘掉,抬眸就瞧见林启正紧皱的眉宇,下意识地贝齿咬着下唇,别过眼去,一双杏眸含泪,更显娇弱。
宋之衡见此,心有不忍,一个侧身挡在林宛面前,双手抱拳,恭敬说道:“皇上,公主伤在脸上,女子爱美,还是让她把面纱戴上吧。”
他看不得林宛含泪的眼眸,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了,也就顾不得合不合规矩。
林宛瞧着面前将全部视线挡住的高大身影,眉头微皱,不解他为何如此袒护她。
心里冷哼一声,他怎么会如此好心,多半是在跟林启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演戏给她看到的。
“行了,朕不看了。竟伤的如此严重,曹公公,去叫太医院的人想办法治好公主脸上的伤,不能有一点疤痕,否则拿他们是问。”林启正厉声吩咐曹公公。
“把公主送回去吧,之衡留下,朕还有事问你。”
林宛颔首,戴上面纱,跟在曹公公身后出了养心殿。
她没主动提让林启正收回成命,无非是不想让林启正产生怀疑,只要她脸上的疤痕一天不除,林启正就不会让她去和亲。
至于他让太医院的人来治伤,林宛是不担心的,她有的是法子让疤痕一直都在,就看林启正会不会有耐心等她脸上的疤痕好了。
她进宫与林启正打了照面,一来是为打消林启正的怀疑,二来也是让宫中有心之人知道,此事已经宣扬出去,没办法替宋琪珏遮掩半分。
林宛走后,林启正瞪了一眼宋之衡,开口问道:“你说林宛她一个定了亲的人,怎会出现在长公主的府上,你不觉得的奇怪吗?”
宋之衡淡然回道:“臣已查明,公主是拿了窦大将军千金的请柬。窦姑娘性子随父,巾帼不让须眉,对吟诗作对之事向来不喜,又不好拒绝长公主美意,便将请帖给了公主的长姐林殊。”
“还有呢?”
“臣当时在湖对面,正巧看见宋郡主步步紧逼,将公主推入湖里。臣一时心急便下去救人,忘了男女分寸,还请圣上责罚。”
宋之衡说罢,正准备往地上跪,就听到林启正说道:“你救人是对的,朕为何要罚你。北齐使者那边怎么样了?”
宋之衡站直身子,“回禀圣上,北齐王不仅要让南楚献上公主,还要陪嫁六十六个美女做婢女,另要南楚割三城于北齐,还有每年进贡一百万两黄金,才肯停止对边境的侵扰。”
“臣以为,北齐王提出如此条件是在辱我南楚,臣愿亲自前往北齐进行和谈。”宋之衡剑眉紧皱,咬牙切齿的说道。
提到北齐王,他就恨得牙痒痒了,胸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前世就因为这个老男人,他才会错过宛儿,才会与宛儿阴阳相隔。
即便林宛和亲之事已成为前世云烟,可宋之衡就是解不了心里的结。
自他重生回来那日起,他便立誓定要凭着自身的谋略来让北齐付出代价,绝不会让人再伤害林宛一分一毫。
然而林宛脸上受伤一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在筹谋如何找出让林启正无法拒绝的计策,来换回林宛和亲之事,竟忽略了林宛。
没能保护好她,宋之衡心里愧疚难当,恨不得立刻就将林宛娶进府中,日日看着她。
就在宋之衡恍神的瞬间,林启正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砰”的一声,碎在宋之衡的脚边。
“他怎么不说要我整个南楚都给他!要美人,又要割地,还要供奉,他以为他是谁啊!若朕答应了那岂不是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他这是在逼朕,在逼朕妥协。”
林启正气的从榻上起身,在宋之衡面前边踱步边骂北齐王狼子野心。
宋之衡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茶盏碎片,等着林启正发完火之后再开口。
半个时辰过去了,林启正说的口干舌燥,想要伸手去拿茶盏喝水,却发现茶盏碎片还在地上,更是恼火,对着外面怒道:“曹公公!朕的茶呢?”
曹公公战战兢兢的从门口端着茶水进来,见林启正气的胸前起伏的厉害,抿了抿唇,“圣上息怒,当心龙体。”
林启正接过茶盏,仰头就将一整杯喝进了肚子,冷哼一声,“龙体?朕还需要什么龙体,南楚都快改叫北齐了。”
“圣上可别说气话,宋大人,您快劝劝啊。”曹公公侍奉林启正多年,可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
方才他在门外多多少少也听了那么一耳朵,无非就是北齐使者又提出了什么无理的条件,可之前也都被宋大人给摆平了。
怎的这次却能让圣上气的骂了半个时辰,他在外面听得心跟着一颤一颤的,真佩服宋大人的定力,能在里面听这么久都没出声。
“之衡,你说,有何好主意?”林启正终于不骂了,坐在榻上喘着粗气,抬起眼皮看向宋之衡。
宋之衡闻言,薄唇轻启,“臣现下确实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计策,只是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事关与北齐和谈,不知圣上能否答应。”
“何事?只要能让北齐使者退让,什么都好说。”林启正听闻宋之衡有良策,神情好转,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恳请圣上收回轩和公主与北齐王和亲之事,臣当竭尽全力去办,定不会辜负圣上所托。”宋之衡双手抱拳行礼,掷地有声道。
计策早已想好,而这个条件是宋之衡存了私心的,他势必要让林宛呆在南楚,绝对不会让她再重蹈覆辙。
林启正闻言,立马变了脸色,指着宋之衡怒道:“朕向来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圣旨已下,众人皆知,你让朕收回成命,朕将来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圣上息怒,臣如此说不是没有考虑圣上,眼下轩和公主已经毁了容,不如就借此来将和亲之事推掉,百姓只会称赞圣上体恤公主,断不会说圣上无信。”
宋之衡双膝跪地,接着道:“北齐使者如此嚣张,若能将婚约废除,便是给北齐使者一个下马威。”
林启正走到宋之衡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头顶的官帽,久久不言。
“好你个宋之衡,原来在这里等朕,容朕思量几日。朕给三日时间说服北齐使者,只可以从南楚带走一美人过去,以结秦晋之好。”
“若北齐不应,那朕也不是吃素的。有窦大将军在,还能打不赢?”林启正甩袖转身。
宋之衡出了皇宫,并没有回安国公府,而是在一处小巷停了下来,一个旋身下了马车,从袖口里拿出一节竹哨,放在唇边,声音三长一短。
片刻后,便有一青衣男子从房顶飞身下来,恭敬的单膝跪地,“回主子,已经翻遍京都各个黑市,听说只有北齐使者身上有一瓶养颜膏。”
“只是那北齐使者身边高手云集,都藏在暗处。我没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坏了主子大事,特意回来禀告。”男子声音带着些许歉疚,低头盯着脚尖,从始至终都未曾看一眼宋之衡。
“起来吧,我说过,以后见了我不需要跪的。”宋之衡伸手欲要扶起地上的青衣男子,却被青衣男子一个侧身躲过。
“主子是主子,自然是要跪的,这是规矩。”
“阿肖,起来吧。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这事事关重大,定要谨慎行事。”宋之衡神情严肃,上前两步,倾身在阿肖耳边低声吩咐。
随后,阿肖拱手行礼,一个飞身上房,顷刻间便消失了踪影。
宋之衡上了马车,奔着北齐使者所住客栈而去。
既然北齐使者手上有唯一一瓶能让宛儿恢复容颜的良药,那他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