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洋吃惊道:“妈,你要到岭西?”
“闺女怀了娃儿,当妈的总得去看看,难道都不得行。”
“姐住在张家,你去了不方便,姐还想着照顾你。”
杜小花突然抽泣了几下,道:“小丽怀孕,你们都去看了,就不准我一个人看,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她越想越伤心,哭出了声儿。
侯海洋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不仅是女友的眼泪,还包括老妈的眼泪,忙道:“你想去就去,我明天就陪着你去。”
儿子劝说了一会儿,杜小花这才收了泪水。她手脚麻利地将红烧白鲢鱼起锅。豆瓣、泡菜和白鲢鱼的混合香味格外刺激嗅觉,侯海洋流着口水接过鱼碗,端到隔壁饭桌上。
吃晚饭时,气氛压抑,候厚德回到了二道拐,恢复了以前的尊严,满脸严肃地坐在桌边,沉默地吃饭。杜小花想着明天要到省城,对于很少出门的农村妇女来说,到省城是一件大事,这给了她颇多压力,忐忑不安。侯海洋心里装着自己的前程和女人,充满了青年人特有的愁绪,他不停地吃鱼,妈妈的红烧鱼很对口,多少能缓解焦虑和忧伤。
回家的夜里,侯海洋枕着少年时代用惯的老枕头,闻着习惯的味道,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比起看守所要舒服百倍。只是睡觉时他不太习惯关灯,没有灯光的黑夜里,他辗转反侧很难入眠。入睡后,一夜很多梦,醒来全都不记得。
早上吃着家里的红枣稀饭,侯海洋禁不住想起看守所里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饭,经历过那一段物质极端匮乏的日子,他不忍心浪费掉任何一点美食,把稀饭和红苕都吃得干净。
吃过早饭,杜小花急着出门。侯海洋看到母亲携带的行李,顿时头大,道:“妈,你带几大包东西做什么,岭西啥都有,不缺这点吃穿用品。”
杜小花脚下有两个编织袋和一个筐,里面全是产自当地的山货,她对儿子道:“外面的东西哪里敢吃,全部都是农药和化肥喂出来的。”她摸着花生袋子,道:“这些花生都是后坡产的,啥药没有,炖点猪蹄子,汤是白色的。”
侯海洋道:“多少带点意思一下就行了,别带这么多。”
杜小花不同意,道:“我都是减了又减,哪一样都用得着。”候厚德在旁边道:“算了,装好的东西都带上,要不是我劝你妈,她还想抓几只土鸡到岭西。”
侯海洋只能作罢,提着筐,背着一个编织袋,朝柳河镇走去。杜小花一直坚持劳作,体力甚好,背着一个编织袋,紧跟在儿子身后。候厚德没有送行,他准备到中心校报到、销假,准备明天就上课。
坐客车从岭西道巴山县柳河二道拐,要转三次车,花七八个小时。由于车次安排的原因,从二道拐到岭西则需要花费更多时间,侯海洋从早上六点钟出发,车过茂东时又被耽误了时间,晚上六点钟才站在岭西市街道上。在不停转车过程中,带着编织袋的母子俩受了不少白眼,所幸侯海洋身高体壮,脸上表情隐隐有些凶狠,只是受到鄙视,并没有遭人欺负。
杜小花完全被岭西这座大城市所震撼,扑面而来的灯光让其感觉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未知地方,她畏缩地跟在儿子后面,甚至产生了拉住儿子衣角的想法。
侯海洋感受到母亲的不安和恐惧,主动挽着母亲的胳膊,道:“妈,岭西繁华吗?”杜小花摇头道:“不安逸,好多人,车也多。”
坐进女儿开来的小车以后,杜小花才觉得安全。看着女儿微微突出的腹部,想起跳楼的女婿,她偷偷地抹起眼角。
一路上,侯正丽不停地给母亲介绍岭西的情况。
杜小花来到岭西就被不断出现的高楼弄昏了头脑,女儿的介绍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听不进去。直至回到家中,关上窗户,杜小花这才觉得胸口出气顺畅了。她打开带来的编织袋,里面有米,米里有蛋,还有花生、核桃、蜂蜜等。
杜小花特意道:“蜜蜂是发物,暂时还不能吃,等生了小孩才用得上。”
侯海洋站在一边道:“我给妈说,岭西是大城市,啥都有,不要带鸡蛋,她非要带。”
杜小花道:“你懂个啥,这是家里鸡下的蛋,营养特别好。我当年怀你和你姐时,啥都没有吃,就吃了几十个鸡蛋,把你们姐弟俩养得这么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