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粗忍气吞声地蹲下来开始抹便池,由于肚子上长着一圈肥肉,蹲着费力,便趴在地上抹便池。
到了七点,《新闻联播》开始,赵老粗的苦日子这才结束。连续劳累,忍饥挨打,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瞧着电视画面就打起了瞌睡。
“砰”的一声,赵老粗脑袋被拍了一巴掌,他抬起头就见到韩勇恶狠狠的嘴脸:“政府让你看新闻,你狗日的不珍惜,还敢打瞌睡。”按照鲍腾的安排,是让侯海洋来对付赵老粗,韩勇被赵老粗打出鼻血以后,心气不平,主动过来挑战。
赵老粗不敢与侯海洋对打,但是他并不怕韩勇,抬头骂道:“狗日的欺人太甚。”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噼啪地打了起来,在单对单的情况下,韩勇依然占不到便宜。青蛙等人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将赵老粗按在地上。
两人打架的位置恰好在监控器的监视范围之内,坐在监视器旁的值班民警发现了异常,赶紧走出监控室,顺着二楼走道来到206窗前,喊:“鲍腾,号里做什么?”
师爷没有参加打架,他站到窗下,竖起耳朵听动静。当脚步声传来,道:“散。”青蛙、韩勇等人配合默契,眨眼间回到铺板上。
鲍腾仰着头,笑嘻嘻地道:“报告,没有做什么,大家看电视。”
管教看到趴在地上的嫌疑人,问:“趴在地上的,叫什么名字,刚才做什么?”
赵老粗从地上爬起来,闷声道:“我叫赵兵,正在做俯卧撑,锻炼身体。”在看守所里有许多潜规则,犯罪嫌疑人之间发生矛盾都在内部解决,若是捅给了官方,则犯了大忌,会成为所有犯罪嫌疑人的公敌。
值班民警对号里的事心知肚明,见没有什么大事,告诫道;“鲍腾,你把号里管住,别闹事,少给我惹麻烦。”
每个管教都要管三到四个号,他们不可能进监舍直接管理犯罪嫌疑人,要依靠值班组长等人对犯罪嫌疑人实施管理。这种做法是错误的,但是又是一种不得不采用的办法。一名新人所的嫌疑犯,进了号里,何时睡觉、何时学习、何时洗浴,这些生活小节不可能由警察到监舍里去具体管。必然要将这些事情委托给犯人实行自我管理。时间长了,监室必然会排出上下高低的位置。
有句话叫做“铁打的牢门,流动的犯人,不变的规矩”,如果管理不到位,牢头狱霸会很严重。“岭西一看”虽然是模范监狱,也不可能完全超越这个现实。正因为此,他们对号里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出现严重事故,号里有些小冲突,实在正常得很。
《新闻联播》在头顶用一成不变的语调播出,赵老粗坐回便池边,盘着腿喘气。十来年里,赵老粗欺负了很多人。来到岭西第一看守所,他被另一群暴徒随意蹂躏。他在痛恨这群暴徒的同时,意识到在狭窄封闭的环境之中,所有信息和社会关系被割裂,没有钱、没有小弟、没有关系,依靠个人的力量,无法对抗暴力团伙。
“如果在外面,老子要将他们砍成肉片。”
“不,老子要让他们去洗厕所,洗最脏的厕所。”
“让他们一个一个跪在老子面前吃屎。”
赵老粗不停地意淫,幻想着自己在外面的威风。可是,幻想解决不了当前的实际问题。晚上,他享受了新人应有的待遇,在凌晨开始值第五个夜班。第五个夜班值下来,一晚上根本睡不了多少时间。如此安排倒不是特别针对赵老粗,而是新贼的一般待遇。
监舍夜里不关灯,侯海洋平躺在板上,瞪着眼睛看高高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不少痕迹,变换成各种形状,有人性,有鸟兽。在童年,侯海洋最喜欢长时间观看天花板痕迹,脑海中充满千奇百怪的想象,还可以编成一个又一个连续的故事。
他的左边睡着韩勇,右边睡着小杂役娃娃脸。娃娃脸的位置原本属于臭虫。臭虫与侯海洋发生冲突以后,臭虫受到惩罚,睡觉位置便朝便池方向挪动了一个位置,娃娃脸便占据了臭虫原来的位置。
娃娃脸睡觉很不老实,总是喜欢将腿像螃蟹一样横行着,这种姿势在普通床上尚可,在看守所的铺上就容易侵犯其他人。
侯海洋将娃娃脸搭过来的腿又横过来时,他用手敲了娃娃脸腿上的麻筋。娃娃脸吃痛,睁开眼睛看清左右情况,赶紧蜷起身体,双腿并在一起。
虽然隔着娃娃脸,侯海洋仍然能够闻到臭虫身上的味道,这个味道不仅仅是汗臭,也不是单纯狐臭,而是一种混合着汗臭、脚臭、狐臭的恶心酸臭。他翻了个身,尽量躲避在无处不在的酸臭,暗道:“明天给鲍腾说,要用十盆水给臭虫洗澡,每天晚上都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