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谈完生意再谈交情



    在公安局家属院侧门外,能看到茂东烟厂隐隐约约的招牌。侯海洋骑在摩托车上看了一眼那几个大字,没有停留,将茂东烟厂的大牌子丢在了屁股后面。

    侯海洋骑着摩托车与翻越秦岭的北风迎头相撞,就如堂吉诃德与风车进行过无奈又无畏的搏斗,冷风通过衣服的缝隙钻了进来,如刀一般切割着身体。茂东到巴山的公路是水泥路面,除了冷点还没有其他苦处。从巴山到新乡公路则是一段苦旅,每当大车经过,阴冷的灰尘就铺天盖地将摩托车和人笼罩,仿佛是一场沙尘暴。

    离开巴山县城以后,腰间的传呼机接连响了三次,沿途没有固定电话,侯海洋也就没有停车,直至到了新乡场镇,他才停车拿出了传呼机。

    这是三个不同的传呼,从区号来看,一个来自巴山,一个来自茂东,还有一个手机号码。

    手机号码只能是姐姐的电话,侯海洋首先回了这个电话。

    “二娃,我是你姐。放寒假了,还在外面野啥子,早点回家”

    侯海洋道:“昨天才放寒假,手里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大姐,你在岭西,还没有回广东?那天姐夫说是有民转公的名额,到底能不能落实?”

    侯正丽趴在床上用大块头的大哥大打电话,露出一条胳膊,胳膊上雪白的肌肤因为寒冷起了些鸡皮疙瘩。她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道:“爸的事情落实了,专门安排了一个戴帽指标。我现在关心的是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到广东来,别磨磨蹭蹭了。你记一个号码,二道拐家里才安的电话,平时多给家里打电话,听到没有。”

    “即使要去广东,也得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侯海洋已经愿意到广东去工作,只是与秋云的事情没有解决,他舍不得马上离开,另外他还要整治牛背陀小学后面的早地,以便将产出尖头鱼的溶洞始终控制在自己手中。

    侯正丽对牛背陀那点事没有任何兴趣,道:“你就是单身汉,有啥子事要处理,到姐这边来,不需要你拿铺盖蚊帐,早点过来,别在巴山浪费青春。”

    与大姐侯正丽柳完,侯海洋才知道巴山的号是家里电话,他马上拨打回家.接电话的是母亲杜小花,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怯怯的,道:‘我说不安电话,你姐非要安,花了好几千.都可以益间房子了。’不等侯海洋说话,又接着道:“乡里开通了那个什么控的电话,可以打长途到你姐姐那里.’

    侯海洋笑了起来.道:“妈,是程控电话。安了电话好,你以后想姐姐时,可以给她打电话。’

    杜小花道:“平时都是你姐打回来,打长途贵得很,我可含不得.她合不得儿子多浪费电话费,说了几句就放下电话.再绷心地用一张裁药得工整的四方形旧布遮在了电话上。

    便海洋粉了第三个电话,这是来自于茂东烟厂总裁办的电话,位扭了一会儿,搜通了电话。

    “你好,我是巴山新乡镇的侯海洋。”

    话筒里传来了小周的声音,“你好.我是茂东烟厂小周,你还有尖头鱼吗?”侯海洋道:“还有。”他上次带了几十斤尖头鱼到茂东,不料烟厂小伙食团只买了两条,回家以后,他对茂东烟厂的兴趣便淡了。

    小周声音很热情:“你赶紧送过来,我在烟厂等你。”

    侯海洋不客气地抱怨道:“上次我送了接近一百斤尖头鱼过来,只收了我两条,害得我骑着摩托车又运了回来,既费马达又费油,这次要多少?”

    小周道:“我只要十斤。”

    侯海洋算了算,就算是四十块一斤,十斤鱼也就四百块钱,他骑着摩托来回跑一趟,除去了油钱赚头不大太,更何况天气如此寒冷,骑摩托开长途实在是一件苦差事。他找了借口推托道:“我们放寒假了,事情挺多,这两天脱不开身。”

    小周道:“你是在巴山新乡镇,我明天开车过来,你等着我。”

    侯海洋没有料到小周会这么迫切,道:“我在新乡镇牛背花小学,到了新乡,在镇里给我打个传呼,我出来接你们。”

    小周放下电话,走到了小车班,想去安排车辆,在小车班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

    晚上回家,小周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友道:“明天我们去巴山县,找侯海洋拉鱼,你开车去。”

    陈树抬了抬头,道:“哪一个侯海洋?”小周道:“就是在厂里碰见的那个送尖头鱼的。”陈树昨晚熬夜办了案子,今天休息得不好,懒洋洋地道:“你让他送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去买鱼?”

    “上次他送了一百斤鱼,伙食团只要了两条,侯海洋不太愿意送。”

    “尖头鱼到处都买得到,真要到巴山去?”

    小周坐在陈树身边,道:“那天厨房做了尖头鱼,梁老太欢喜得紧,连声说这才是正宗的尖头鱼,破例多吃了一碗饭。梁老板是孝子,梁老太高兴,他就高兴,第二天在办公室就夸了我。我们去收点尖头鱼放在家里,隔几天送两条到梁老太家里去。”

    陈树躺在沙发上啃着苹果,道:。你也是个小官迷,难怪那天将家里的两条鱼都送了出去,害得我流了一地口水。”

    小周道:“总裁办听起来好听,工作起来累死人,我要争取早点转岗,到实惠一点的部门去。”她的想法很明确,就是去侯海洋家里收购尖头鱼,隔三岔五地给梁老太送去,讨好了梁老太,自然就可以获取梁小鹏的好感。为了不让其他同事知道此事,她就没有叫上烟厂的车.

    “尖头鱼在茂东卖得很贵,吃尖头鱼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利润看来很高,我想开一家尖头鱼馆子。

    陈树将头靠在女友大腿上,让自己更舒服一些,道:“烟厂发的钱不少,待遇不错,何必搞这些名堂?”

    小周揉了揉陈树的头发,道:“你没有一点经济头脑,你的同学侯卫东,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如今一边在政府工作,一边开石场当老板。那个侯海洋是茂东三好学生,一边教书,也一边做生意。他们才是聪明人。”

    陈树道:“他们都是在乡镇,没有屁眼法,这才下海。”

    小周轻轻打了陈树一巴掌,道:“你又开始说脏话,都是检察官了,还跟街上小流氓一样说粗话。你看社会精英谁说粗话?我在总裁办接待了好多京城部委的人,他们经常谈论下海的同事,不少人混得很不错,这些下海的人都是国务院各部委的精英。”

    小周身在企业,对经济活动更敏感,她经常在陈树面前唠叨下海的事,把陈树的耳朵都磨起了茧子。陈树仰头见到小周的小嘴巴开始翻动起来,赶紧讨饶:“好,我明天开车送夫人去买鱼,夫人的创业就从尖头鱼开始。”

    在新乡牛背花小学,堂屋里有着浓烈的酒味,屋外还有一摊子污移物。侯海洋捂着鼻子来到灶膛,铲了些灶灰埋了那些污秽物,空气里弥漫的酸臭味道这才淡了些。

    赵海仍然睡在床上,头发乱成一团,脸颊瘦削,仿佛只剩下一层皮,鹰钩鼻子更加明显。自从离开新乡中心学校,赵海便开始酗酒,每次到牛背陀都要大醉一场,昨夜他揣着一瓶酒过来。两人对饮,喝完以后赵海不过瘾,又将上次剩下的半瓶酒喝光。喝醉以后,他拉着侯海洋的手臂哭诉:“侯老弟抱得美人归,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老哥住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晚上除了看星星就看月亮。我是男人,想搂着女人睡觉。”

    侯海洋劝道:“你有空就回家,嫂子在家等着你。”

    赵海“呸”了一声:“那个女人我绝对不会碰,我在新乡苦守着,她龟儿子乱来,若不是看到娃儿造孽,早就和她离婚了。”

    侯海洋从李酸酸口中知道赵海头顶上有绿帽子,还是将信将疑,这一次从赵海嘴里说出来,他知道事情肯定是真的,对其深深同情。面对着残酷事实,任何劝慰都是苍白的。他用力拍着赵海的后背,还是安慰道:“困难是暂时的,以后想办法调出新乡。”

    赵海骂道:“我没有当官的姑爷老丈人,又没有钱去送,拿个鸡巴去调动。”

    侯海洋对赵海的痛苦是感同身受,但是他采用的应对方式要积极得多,半扶半拖将赵海弄回侧房,继续劝道:“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赵海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醒来以后,眼睛充满血丝,脑袋迷迷糊糊,一时没有认出是在哪里,道:。我在哪里,在牛背花小学吗?”

    侯海洋道:“昨天我说不喝了,你非要喝。”

    赵海这才想起是在牛背陀小学,他费力地坐了起来,道:“我们喝了多少?”

    侯海洋指了指墙角,道:“你带来的那瓶酒喝光了,我这里还剩了至少大半斤,我们两人喝了一斤七八两。”

    喝酒以后,赵海又哭又闹,又说又笑。醒来以后,他变得很是沉默,两人端着碗站在屋檐下,各自喝着稀饭。

    “走了。”赵海放下碗,也不停留,把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弯着腰,离开了牛背陀。他的背影十分落寞,若是不熟悉的人在稍远处看见,绝对会认为是一个老人。

    此时,侯海洋心里既同情赵海,更多的则是不以为然,他将赵良勇和赵海作了比较:“赵良勇要改变处境,知道贷款读书。赵海天天喝酒发牢骚,有屁个作用。”

    十点,传呼机响了起来,号码显示是场镇电话。侯海洋知道是茂东烟厂的小周到了,骑上摩托车就前往场镇。从学校到公路的小道上留下一条条车辙,全部是侯海洋摩托留下来的。

    场镇中心位置停了一辆印有。检察·大字的小车,小周在车里见到侯海洋的摩托车,下车,站在车门处招手。

    侯海洋没有下车,他身穿皮衣,单腿撑地,帅气逼人。他向车内看了一眼,对着驾驶室的陈树点了点头,道:“要走小路,车不能去,你们跟着我走。”

    派出所老朱昨夜也喝了一场大酒,到了九点过才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正在豆花馆子吃饭,见到了这辆检察院的小汽车,顿时就留了神。公、检、法、司四个政法机关,司法局相对弱势,公安和法院都属于强势部门。而检察院有监督检察公安和法院的职责,在政法系统里的地位很微妙。在一般情况下,派出所对检察院的人员都比较客气。

    老朱与检察院反贪局打过交道,见到茂东车牌的检察院车辆罕见地停在新乡场镇,没来由心里有些发虚。他看到侯海洋带着这辆车朝场外而去,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看不透在街上与流氓打架的侯海洋。

    小周、陈树跟着侯海洋进了牛背陀小学。小周是茂东城里人,很少到乡村学校,她环顾学校,问道:“学校就你一个老师?”

    侯海洋道:“有几个,只有我住在学校里。”

    “上次很对不起,我不知道小厨房只收了两条鱼,你见到我时,怎么不明说此事?”

    侯海洋没有抱怨上次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实事求是地道:“小厨房确实用不了这么多的鱼,大厨房用尖头鱼就太奢侈了。从茂东到巴山太远,如果每次只送几条鱼,油费都找不回来。”

    陈树是来自茂东的市检察院干部,在侯海洋面前有天然的优越感,他没有刻意寒暄,问:“巴河都产尖头鱼,新乡的尖头鱼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侯海洋道:“本质上没有区别,可是生活环境不一样,口味差异就很大。我准备了十来条,你们可以过来瞧一瞧。”他知道小厨房不会要太多尖头鱼,已经打定主意在茂东另外寻找大买家,对陈树和小周没有刻意逢迎,只是客观地讲解事实。

    进了厨房,侯海洋用脚轻轻踢了踢大桶,尖头鱼如子弹一样在桶里游动着,敏捷、优美。“尖头鱼喜冷水,产量不高,捕捞难度大。新乡何没有受过工业污染,另外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产出的尖头鱼品质最高。”

    小周蹲在水桶边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茅台酒的味道独特,和当地的水、土壤和微生物都有关系,同样的工艺换了另一个地方就失去独特风味,想必新乡尖头鱼品质好也是近似的道理。”

    侯海洋对这句话伸出了大拇指。

    用秤将鱼秤完,十二条鱼一共二十七斤,侯海洋原本想让点价钱,想到自己辛苦将鱼送到茂东烟厂,却只卖了两条。茂东烟厂这么发财,买点尖头鱼是小意思,也就没有让价,道:“四十块钱一斤,一共一千零八十块。”

    陈树吓了一跳,皱了眉头,道:“太贵了,少点。”

    侯海洋坚持道:“一分钱一分货,这是茂东市面上最好的尖头鱼。”

    小周道:“价钱上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将鱼卖给烟厂的其他人,也不能将鱼卖给茂东的其他人,我包收。”

    侯海洋顿时明白了小周的意图,豪爽地道:。先说断,后不乱这没有问题。”收了钱,他又找了一个塑料袋子,从大桶里抓了三条痰瘦长的尖头鱼,道:“刚才是谈生意,我们必须得一是一二是二。谈完生意,这几条鱼是送给周姐的。”

    小周道:“今天买得少,我不讨价还价,以后大量要,你得把价钱少下来。”

    侯海洋道:“可以,到时再谈。”

    送走小周和陈树,侯海洋的腰包又硬了一些。

    放了寒假,绝大部分老师都离开了学校,侯海洋为了供应霸道鱼庄和茂东烟厂的尖头鱼,就留在了新乡。

    大姐侯正丽得知此事,给侯海洋打了几次传呼,在电话里来了一顿批评,道:“你留在新乡做什么,是不是谈恋爱了?我给你说过好多次,别在新乡谈恋爱……没有谈恋爱,那你留在新乡做什么?谁让你卖尖头鱼,能卖几个钱,赶紧回二道拐,多陪陪爸爸和妈妈。”

    侯海洋道:“我还有一些事情处理,迟早都要来广东,不用急于一时。”由于大姐坚决反对自己谈恋爱,他就没有向大姐透露与秋云的恋情。

    “二娃,你别犹豫了,赶紧过来,当你站在广东街头时,才明白巴山是多么封闭,相较于南方,茂东就和中世纪的欧洲差不多,充满着愚昧和黑暗。”侯正丽在大城市生活了数年,至少从表面上完全城市化,在她的心目里,乡村生活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对于年轻人来说实在没有留恋之处。

    姐姐极端的言论刺激了侯海洋,他争辩道:“这话太过了吧,茂东在经济上是比南方差点,但是没有你说的那么邪,至少茂东的社会治安比广州好,民风更加淳朴。”

    “二娃,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到时到广东住一段时间,你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意思。不说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侯海洋将思路转回到手里急需要做的事情。最近几天,茂东烟厂和霸道鱼庄都加大了进货量,他手头的资金积累到了五千多元,已经可以下手租旱坡。大姐侯正丽催得越急,他越是想早些将溶洞纳人自己手中。

    马光头想吃一回尖头鱼

    中午饭在马蛮子家里吃,牛背花村的支书老陈、主任老马、文书老杜以及马社长都齐聚于此。由于镇政府经济困难,不得不拖欠镇村干部工资,村里几人的工资都没有发齐。若是侯海洋将承包费交齐,大家手里就多了些活钱,因此,村社干部一个不少。

    侯海洋进屋,村社干部包括马蛮子都如饿狼一样盯着他。

    马社长用怀疑的口气问道:“侯老师,这是一笔大数目,你们学校的工资和我们一样,都没有发齐,你从哪里凑得齐钱?我们可是一分钱一分货,不赊账。”侯海洋拍了拍身上的包,道:“我姐和姐夫在广东工作,他们才回来,我找他们借的。”马社长这才放心,道:“那我们先去把地界指了,然后写协议。”

    在牛背陀村,这种旱坡比比皆是,多数都长满杂树,没有什么用处。一行人沿着村小围墙的小道就朝上走,侯海洋指着教室后面的土坡道:“我在山上要种上果树,就得在这里安水泵,否则遇到大旱,山上果树全部都活不了。”教室距离山体约为有三米多一点,只要从间隔教室不远处开始修围墙,才能真正掌握溶洞,这也是侯海洋租旱坡的主要目的。

    老陈道:“这是学校的教室,你总得留点间距,要不然没有光线。”

    马蛮子站了出来,激动地道:“这是我的地,以前被学校占了,一直没有算钱给我。”

    侯海洋道:“这里是距离河边最近的地点,只有在这里安水泵,才能抽水上山,要不然就不租。”

    村支书老陈对于牛背陀的山山水水熟悉得很,当初修学校时他全程参加,知道马蛮子所说是实。他急于拿到五千块钱,就用脚在山体与教室的中间蹭出一道线,道:“在农村都是以房屋滴水为边界,你只能在我划的这条线上修墙,得给教室留点光。”

    “没有问题。”达到了目的,侯海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在后坡上划界,就显得很轻松了。

    划完界,又回到马蛮子家里讨价还价,侯海洋道:“按照前次说好的,我交三年租金,这块田土有村集体的,也有社集体的,还有马蛮子的,复杂得很,我搞不清楚。我只是把钱交给村里头,你们自己去分配。”

    老陈假意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侯海洋的提议。

    写好协议,侯海洋交钱。老陈小合翼翼将厚厚一沓钱数了一次,又拿给会计数,会计数一张钱,沾一次口水,费时颇久才把钱数完。

    数钱完毕,老陈在收条上签上名字,取出随身携带的公章,在收条上郑重地盖上村支部公章。等到红色的印泥稍干,他将收条就递给了侯海洋,眉开眼笑地道:“村里还有好几个干坡,等你发了财,再来租。”说这话时,他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想法:“侯海洋是个傻瓜,这个旱坡没有水,在夏天必须得用电机或是用柴油机来抽水,不管种啥子成本都高,他还花这么高的价钱来租。”虽然他认为侯海洋是傻瓜蛋,可是脸上笑容一点没有少。因为没有这种傻瓜蛋,村里承诺的钱在春节前都发不出来,到时几个手下肯定会在背后嘀咕。

    在村里,有村支委和村委会两个印章,一般来说,收钱这种事情都应该用村委会的章,可是在上次选举时,落选村主任不服,将公章藏了。老马是合理合法当上了村主任,却始终拿不到公章,导致很多事情办不了。如今新公章还没有刻下来,村里办事就顺理成章地用了村支委公章。此时,老马看着老陈慢条斯理盖了公章,心里就窝了一肚子火。

    侯海洋一步一步将溶洞握在了手里,他心里同样畅快。办完了手续,他迫不及待就扛着锄头到山坡上挖沟。下午,等他从山坡上回来时,饿得前胸贴后背。经过马蛮子家里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争吵声。

    马蛮子老婆见到扛着锄头的侯海洋,埋怨道:“我们家的田土都有证,写得清清楚楚,你应该直接把钱给我们,村社干部都是大嘴巴,吃我们的钱。”

    “当时说好的,我只管给钱,分配是你们的事。”侯海洋说了一句,赶紧离开马蛮子院子,免得马蛮子老婆哆唆。

    马蛮子老婆在后面喊:“下一次交钱,不能给村里面,直接给我们。”

    侯海洋是无意之中将“分配”这个烫手山芋交脱,听到马蛮子老婆吼得展天响,不禁暗自觉得侥幸。

    按照原计划,今天签了协议,大家要在一起吃饭的,不料村社几人始终没有达成协议,最后村主任老马气冲冲地走了。村支书老陈跟着出来,喊道:“吃了晚饭再走。”

    村主任老马在这次协议中没有得到啥子好处,从侯海洋身边经过时,低声骂了一句:“吃个锤子!”

    这一顿饭算是不欢而散,剩下村支书和社长留在马蛮子家里吃晚饭。吃饭时,侯海洋有意问道:“陈书记,我租了地,还要修围墙,学校会不会有麻烦?”老陈喝了半斤酒,拍着胸膛道:“侯老师耿直,不拖钱,以后有人找麻烦,有我在。”

    联想到刘清德矿山交管理费的事,侯海洋得出一个结论:“村社干部最讲究实惠,只要肯出钱,啥事都能办。”

    喝完酒,侯海洋送走了牛背陀村的实力派人物,‘和马蛮子商量道:

    “老马,我要去买砖,你去找几个泥水匠,争取这几天把围墙修起。”

    马蛮子老婆从屋里出来,大声武气地道:“侯老师,你放寒假都不回家啊,干脆把围墙包给我们家老马,他以前干过泥水匠,等你开学回来,绝对做得巴适。”马蛮子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好开口,眼巴巴地望着侯海洋。

    侯海洋稍有迟疑,道:“好嘛,马蛮子帮我做围墙。另外,我刚才在地界上挖了沟打了桩,马嫂帮我砍点刺桐,沿着地界多栽密点。”

    马蛮子夫妻乐滋滋接受了任务。关上门,马蛮子老婆道:“我听说侯海洋的姐姐是广东大老板,有的是钱,我给你打招呼,他以后开荒种水果肯定要找劳力,我们熟归熟,价钱要谈好。”马蛮子道:“你这个婆娘家,掉钱眼子里了。侯海洋还是我打拳的老师,帮点忙有啥子。”马蛮子老婆翻了一个白眼,道:“你不要钱,你老汉生病找哪个借,以后娃儿读书找哪个要钱。”马蛮子骂了一句:“你给我爬开。”骂归骂,老婆.的意见还是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侯海洋弄了两桶鱼藏在屋里,用石块将溶洞里的小洞封死,他还不放心,干脆将溶洞大门也封死,故意倒了些大粪和死鱼在溶洞口,弄得臭气冲天。做完这些脏事,他自嘲道:“侯海洋啊侯海洋,你枉自从刁读圣贤书,好的没有学会,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每个家庭就作为一个经济单位独立面对市场,农村孩子比城里同龄孩子更早接触市场。当城里男孩在看金庸、女孩在看琼瑶时,不少农村孩子亲自将自家的农产品拿到市场上买卖,他们对现实理解得更早,对市场更为敏感。侯海洋在七岁时就跟着母亲到柳河场镇卖过菜,又被父亲押着读了一肚子书,因此,他处理起事情来很有些老成。

    侯海洋是个实干家,旱坡协议签订以后,他没有丝毫耽误就开始筹备修建围墙、旱坡上水沟、小水池等设施。

    第三天,红砖运来,马蛮子和他的哥哥、兄弟一起承包了围墙的泥水活。

    第四天,侯海洋到山顶上找了一块稍平整的土地,用生石灰画上线,开始挖小水池。旱坡之所以为旱坡,主要原因是缺水。水有两个来源,一是利用水泵从河里抽水,二是利用天然雨水。建上小水池就可以将两个来源的水聚集起来,作为农作物的灌溉水源。除了旱坡的最顶端小水池,侯海洋还准备划、水池顶端修三条向下的水沟,在山腰处修建两条腰带式水沟,有了这些设施,在旱坡上种点果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在牛背陀,沿河两岸土地肥沃,村民们根本不愿意费力去整治旱坡,更不用说还要花钱。参加旱坡整治的马家兄弟一边劳动,一边在心里嘲笑侯海洋。

    除了马家兄弟,参加旱坡改造工程还有赵海和马光头。赵海跳出农门多年,平时很少运动,挖了一会儿土便手脚无力,大汗淋漓。他将锄头放到一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吐了好几个烟圈,又用手将烟圈戳破,问:“海洋,你还当真想在牛背陀扎根,搞这么大的工程?”

    侯海洋租旱坡是醉翁之意不在旱坡而在溶洞,他自然不会透露其中的秘密,道:“靠学校那点点工资,最多就是不被饿死,要吃好是不可能的,毛主席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牛背陀就是新乡的南泥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