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在镇书记面前展露才华



在县城里,新老师要集中在教育局开展思想品德等方面的教育,在新乡中小学,代友明校长坚持要搞新老师任前培训,但是新老师人数少,弄起来很不成样子,流于了形式。

    王勤副校长讲“教师行为规范”时,刘友树和汪荣富明显懈怠,不时交头接耳。侯海洋刚与刘清德打了架,显得特别低调。秋云则是在神游天外。

    下课以后,王勤道:“侯海洋,你留一会儿。”

    果然不出侯海洋所料,王勤是来询问与刘清德打架之事,她是新乡中学副校长,分管新乡小学,代友明特意让她来问一问此事。

    王勤熟悉刘清德的为人,完全站在侯海洋一边,不过她作为校长也得维护领导层的威信,她淡淡道:。你道认也是,跟喝醉酒的人计较什么。”侯海洋没有注意王勤说话的语调,仿佛见到了“官官相护’四个大字,争辩道:“我记得法律规定,喝醉酒做坏事并不能免除责任。”

    王勤看着梗着脖子的侯海洋,笑道:“不存在谁有责任的问题。在乡镇,谁还不喝点酒,以后注意就是。最近别再跟刘清德起冲突,刘清德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根深叶茂,好汉不吃眼前亏。”

    话说到这个份上,侯海洋听懂了王喻话语中的关照之意,道:‘我是新兵蛋子,别人不找麻烦已是谢天谢地,我绝对不会惹事,请王校长放心。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请王校长批评。,

    王勤询问了一会儿侯海洋的家庭情况,在离开教室时,突然说了一句:·现在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社会,坏人总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

    侯海洋将最后一句话在头脑中过了一遍,他不太懂得王勤说这句话的含义。王勤在侯海洋的思考中渐渐走远,一米五多一点的身影看上去很矮小,可是挺得笔直。

    王勤给新老师开了会,便出了校门,沿着田坎小道前往镇里。大小知识分子历来都有田园情结,王勤是读书人,胸中自然有着一点小情怀,行走在如画的田园风光里,她的心情开朗起来。

    想着如好斗公鸡一般的侯海洋,她发出了会心的微笑,心道:“这个孩子还真把狗日的刘清德打了,有点男子汉的气概。邱大发这种没有骨头的男人太恶心了。”到了镇里,她直接到了镇政府三楼,看到镇委书记乐彬的办公室开着,赶紧走了过去0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着询问:“乐书记,你回来了?”

    乐彬刚从茂东市委党校学习归来,回到办公室以后,先是与蒋大兵镇长碰了个头,问了问近期工作,随后,他的办公室就成了集市,镇里的副职以及二级班子负责人轮番进来汇报工作。刚刚松得一口气,听到了王勤的声音。

    他抬起头,道:“王校长啊,进来坐。”说完低头继续看文件。

    王勤规规矩矩地坐在乐彬对面,等到乐彬再次抬起头并问话,才道:“乐书记,我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了。”

    乐彬笑道:“我又不是县长,说话没有什么讲究,直来直去最好啊。”他是一年前才到新乡镇,以前是县农委副主任,在县农委之前是部队里的正营职干部。四十刚出头的年龄,一头短发,老练沉稳。

    王勤果然是直来直去,道:“在整个巴山县,初中和小学都是分开的,唯独新乡中学和小学合并在一起,教育局领导在不同场合都提到过这个问题。合并在一起,弊病太多,不利于教学,不利于学校管理。”

    乐彬道:“新乡初中和小学合并在一起是历史形成的,无论是从教室、操场等硬件,还是师资等软件,以及镇里的财力,现在分开都不太合适。”

    王勤急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合适,这可不是几个人在等,而是新乡小学六百五十二名小学生在等待,这六百多小学生等不起。

    最后一句话,让乐彬心中一动,缓和了口气,道:“分校是大事,总不能一说就动,改天我到新乡学校调研一次,看是否迫在眉睫。”说完这话,他抬手看了看表。

    王勤心里略有失望,乐彬话没有封死,又给她留了希望。她知趣地从沙发上抬起屁股,道:“乐书记,其实初中和小学分开挺容易,先在行政上分开,教室等硬件现在各依现状,慢慢分开也不迟。”

    乐彬没有轻易表态,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从镇政府出来,王勤回到位于新乡学校的宿舍楼,迎头碰上了刘清德。刘清德脸阴沉得像有块冰,拉长声音道:“王校长,新来的小学老师要加强教育,狂得没有边,没有基本素质,怎么能够为人师表?.

    小学向来是王勤的地盘,不能容忍刘清德明目张胆地染指.她仰着脸,目光直视刘清德:“刘主任,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是哪一位新老师狂得没有边,做了什么违反校规校纪州介,我下午就召集小学老师开会,你来摆事实讲道理。”

    昨天晚上的烂事只能在私下谈,绝对不能拿到桌面上。刘清德被王勤一番话顶得还不了嘴,阴沉着脸,道:“年轻人不晓得山多高水多深,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王勤回了他一句:“刘主任,你泛泛而谈,没有具体的人和事,我可不好教育。你若是想给年轻人指点人生,明天的会就由你去开。”说了这句,她抬起头,直着背,上了楼。

    刘清德低声骂了一句:“开个卵子会,这个傻婆娘。”在新乡,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也有几个人并不买他的账,比如眼前这个王勤,个子不大,胆子不小,说话不阴不阳,酸不溜秋。

    王勤家里没有人在县里或镇里当领导,但是王勤爸爸当了二十多年村支书,在新乡颇有威信,加上王家是新乡大姓,王家子女招呼一声就能聚上百人,他还真不能将王勤怎么样。他咬牙暗道:“秋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迟早是我的人。侯海洋这个小兔息子,老子要放你的血。”

    八月天气,说变就变,刘清德带着一肚子闲气回到家。天气阴了下来,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一阵风来,几个塑料袋被吹到了半空。

    刘清德是老新乡人,对新乡气候熟悉得礴眼见着厚厚的云层压在了头顶,知道一场大雨将至,他幸灾乐祸地道:。侯海洋这个小王八蛋,就等着被水淹吧。”

    教师宿舍的最角落那一套间,地面格外潮湿,屋瓦多年没有翻捡,多处漏雨,屋外下大雨,屋内就下小雨。由于这间房子曾经死过一位老师,因此一直没有人敢住这间房,一直空着。

    当大颗大颗的雨点滴下来时,刘清德很解气地道:“再下大点,让小杂种受受活罪。”此时,侯海洋已经非常狼狈了。暴雨急至,屋内四面漏水,最初他还找了盆子和桶接水,随即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把书和衣服抱了出来,站在走廊上望天长叹。

    他抱着衣服和书来到邱大发房间,里面正在打牌,打牌的四人是邱大发、鹰钩鼻子和刘友树、汪荣富。邱大发为人最热情,笑道:“你那间房肯定漏水了,先把东西放在这边。”侯海洋心道:“这些人真是的,明知道房屋漏水,硬是没有人给我说一声。”

    放好东西,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无数水柱从房顶倾泻而下,屋内一片汪洋。他暗自叹息一声:“我当初还以为捡到了便宜,一个人住一个套房,看来,天上真的不会掉馅饼!”

    暴雨来得快也走得快,四十分钟以后,太阳从乌云中迸了出来,将温暖洒向了人间。雨过天晴,树叶在阳光下发亮,空气格外清新。

    阳光穿过窗户将屋内积水照得发亮,反射在灰黑墙上,形成了变幻多端的图案。侯海洋接受了被水淹的事实,搬了一张板凳坐在积水边,顺手折了一个帆船,放在水中,任船在水中漂浮。

    秋云最喜欢雨过天晴的天气,她来到院中,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抱着手臂在院子里散步。她看见侯海洋门前放了不少杂物,便走了过来。

    “怎么,屋里漏水了?”

    “这不是漏水,是漏瀑布。你看我做的小船漂亮吗?”侯海洋随手正在做第二条船,他双手灵活,不一会儿,又一条精致的纸船做好了。

    他递给秋云,自嘲道:“这是汪洋中的一条船,你来放吧。”

    秋云拿着小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赞道:“没有想到你还有一双巧手。”

    “我是中师毕业,教小学生嘛,除了专业以外,普通话、写字、画画、唱歌、手工、打篮球,这些杂七杂八的邪门歪道学了不少,不过都登不得大堂,除了教书没有什么用处。”

    秋云对侯海洋己是刮目相看,道:“你的个人素质很好,如果窝在新乡实在太可惜。”

    侯海洋眼光从积水中的小船收回来,看着秋云,道:“我觉得你把新乡当成一个释站,自己还有明确的目标,是不是?”

    秋云想起了自己的事,眼中有一层雾气,她朝打牌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别跟着那些人打牌,越是打牌,越是往下坠,到了后来就爬不起来了,只能埋在新乡。”她是心高气傲的人,来到新乡这个偏僻之地,唯一看得起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忍不住劝说几句。

    王勤副校长喜欢夏天的雨,站在窗前欣赏着无边无际的雨,雨点打到树叶上,发出嚼啪的响声,很有“雨打芭蕉”的意境。雨过天晴,她下了楼,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传达室,传达室桌上堆着一些散乱的报纸,多数是前些日子的《岭西日报》和《茂东日报》,还有几封信件,有一封是新教师侯海洋的。老森还要隔两天报到,王勤也就没有管,拿起侯海洋的信,朝着教师宿舍走来。王勤走近房门,道:“侯老师,你的信。”

    听到“信·字,侯海洋如一颗炮弹般弹了起来,三步两步走出门,接过了王勤的信。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地址是铁坪镇小学。这是一封侯海洋盼望已久的书信,一场暴雨之后,终于翩然而至。

    王勤注意到屋内的情况,皱着眉毛,道:“屋顶还有水滴往下掉,太湿了,怎么能够住人?”

    侯海洋接到了这封信以后,心里比蜜还要甜,他准备在一个人时安安静静读这封信,因此并没有马上撕开信封。他对王勤道:“王校长,房子漏得太凶,学校能不能派人捡捡瓦?”

    王勤是分管小学的副校长,小学教师侯海洋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难,正应该向她反映。但是王勤深有苦衷,小学和初中没有分家,财务在一起,教务兼后勤的刘清德跟校长代友明穿着连档裤子,她在财务上基本上没有发言权。这也是她极力想要将初中和小学分开的原因之一分开以后,小学经费将直接对镇里面,书梅受到代、刘两人制约。她不愿意在新教师面前透露困窘,道:”你先克服一下,我来想办法·”原本王勤还想同其他老师聊一聊,遇到这等尴尬事,找了个借口,走了。她走回宿舍楼时,稍有犹豫,还是停下了脚步,敲了敲刘清德的房门。

    连敲数声,里面才传来一声:“谁啊?来了。”

    刘清德穿了一条大裤权,上身没有穿衣服,露出了肥大的身躯,见了站在门口的王勤,道:“难得,难得,王校长主动敲我的门.”

    王勤道:“刚才我到了教师宿舍,侯海洋住的房间漏得特别厉害,能不能搞一搞维修?”

    刘清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代校长手紧,只给了这么点维修经费,总得先把教室整好,有主有次吧。再说,姚老师死了以后,那间房好几年没有住人,漏雨很正常。”

    王勤打断道:“现在住了人,不能让新老师总是在水里泡着吧,我刚才看了,屋里的水至少有十厘米。”

    “你是校领导,知道学校经费紧张,如今还欠着教师不少工资,谁敢乱花钱.”刘清德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年轻人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以为自己是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气可以万事不求人.”

    看到王勤脸色变了,刘清德笑喀嘻地又道:“王校长有了指示,等有了钱,一定首先安排翻修教师宿舍,这下总行了吧.”关上门,刘清德心情万分舒畅,一方面是让王勤吃了瘪,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侯海洋被水淹七军了。他端着茶杯,看着教师宿舍方向,惬意

    地道:“侯海洋,老子慢慢玩死你。”

    此时,侯海洋正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小L”翼翼地撕开信封,厚厚的信纸如同吕明温润的身子,安静地躺在自己手上。

    “亲爱的海洋,你好。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来到了铁坪小学。从县城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三个多小时,才来到了铁坪小学。虽然这里是我的家乡,我还是越走心越凉,我们一南一北,车多行一米,我们的距离就远了一米。我听说新乡镇要走两个半小时。我算了算,若是你到我这边来,花在公共汽车上的时间就得五个半到六个小时,如果加上转车的时间,早上你从新乡出来,要到晚上才能到铁坪。同在一县,咫尺天涯,命运为什么对我们不公?我们这样的中师生到底有没有出路?我爸安慰我,说我总算是吃上了皇粮。是啊,比起回家务农的同学,我们又算是幸运儿……来到学校,很是盼望你的信,孤寂的灯光下,你的信是我唯一的安慰,你可不能偷懒啊,要多给我写信……来到新学校,要谦虚谨慎,不要和老教师发生争执,受了委屈就给我写信吧……明。1993年8月22日。”

    这是侯海洋收到吕明的第一封信,信中谈了近况,诉了相思之苦,在最后的落款上,吕明将“吕”去掉了,只留下一个明。这种落款透着情人间的亲密。“叭、叭”地亲了这封信,侯海洋将信捏在手里,脸上一扫被雨淋湿的忧虑。

    侯海洋兴高采烈地清理着积水。他拿了铲子将积水铲进木桶里,倒出去九桶水以后,屋内积水这才清理干净。积水中的小船完成了短暂的历史使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清扫了积水,第二步就是整理床。席子被雨水洗了一遍,湿漉漉、沉甸甸,他将席子拖到走道上晾晒。柔软的稻草成了一团糟,变成了无法利用的垃圾。

    将稻草清理出去以后,侯海洋赶紧到上一次的农家去找稻草,不料这一家放稻草的屋子也被水淋得一塌糊徐,只得作罢。

    漫无目的到了下一家,这一家的主鹿胖大女子,听说是老师要稻草,张口道:“十块钱。”

    侯海洋来到了新乡学校还没有领导工资,身上只有杜小花给的一百元,买了生活日用品以后,如今只剩下三十七块五角,听说新乡学校拖欠工资厉害,他不知道这点钱能撑多久。

    “能不能少点?这些稻草你也没有什么用处。”

    ‘胖女人翻着眼睛道:“十块,爱要不要。”她对新乡学校怨气颇大,这一口气就出在了这位新老师面前。

    受了窝囊气,侯海洋不愿意再问,灰头灰脑地回到学校寝室,自嘲道:“不要稻草,睡硬床,有利于身体健康。”

    回来以后,趴在桌上写起情书,诉说了相思之苦以后,发起了邀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争取在城里见上一面。”

    晚上,长夜漫漫,侯海洋点上蚊香,又在手上、脸上都擦了风油精,仍然抵抗不了无孔不人的蚊子。睡到晚上十点,他翻身而起,一个人来到黑暗操场。沿着凹凸不平的跑道,他不停地快步走着,头上身上满是汗水。

    “我要改变生存环境.必须要抓住进镇政府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侯海洋对着黑沉沉的夜空挥舞着拳头,“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我,侯海洋,一定要闯出名堂。”

    转眼之间,到了27日,老教师纷纷来报到。这一长溜的平房多数是单身教师,也有三间住着一家人。老教师到来以后,小院顿时热闹起来,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责骂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谈笑声。到了吃午饭时,不少人家都响起了炒菜声,有好几户将蜂窝煤搬到屋檐下,阵阵香气引得侯海洋馋虫大发作。

    侯海洋从外面吃了豆花饭回来,刚打开屋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走了过来,站在门口,道:“你是小侯吧,听说被淋惨了,你怎么住这间屋子?”

    侯海洋客气地道:“学校安排我住这房子。”

    “我姓李,在初中部,教数学,大家都是邻居了。我和秋大学住一个房间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你不晓得,这房间几年前死过人,没有人敢住了。”

    侯海洋愣了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好几个老师都过来看稀奇。一位近四十岁的男教师端着饭碗,一路闲聊着来到侯海洋寝室。他坐在侯海洋床上,扒拉着碗里的饭,道:“你中师毕业的吧,初生牛犊不怕虎,听说敢和刘清德叫板,好样的。”

    侯海洋心道:“这些老师耳朵还真长,自己跟刘清德拉扯几下,马上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口里道:“谈不上叫板,没有那回事。”男教师道:“我叫赵良勇,也是中师毕业的,算是你的师兄。我听他们讲了事情经过。刘清德这人很不地道,算是地头蛇了,你得小心”点。”

    8月27日,星期五上午,接到了家里信件。

    信是由母亲杜小花执笔。第一层意思照例是注意身体;第二层意思是好好工作,在以前则是好好学习;第三层意思是要把大学文凭拿到;第四层意思是叮嘱要听领导的话,和同事搞好关系。看到母亲的字就如见到母亲,想起哆唆的母亲,他感到一阵温暖。随信还寄来一份《巴山日报》,里面有侯海洋写的一篇散文,文章不长,登在第四版。

    意外得到这张报纸,自己的竞争力明显增强,侯海洋摩拳擦掌,准备单刀赴会,去找蒋大兵镇长,争取能在峨政府谋一个岗位。

    等到上午开完会,他拿出白纸和墨汁,关上门,开始构思如何写这封自荐信。

    他用毛笔写道:“蒋镇长。”想了想,将这张纸撕掉,写道:·尊敬的领,我是巴山中师毕业的学生,分到新乡小学。我是一名来自农村的孩子,从小就有服务农村的志向。”写到这里,他有些写不出来,如果写真话,就是不愿意当乡村小学老师,想到政府去工作,这个话不应该在纸上写下来,可是不写真话,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撕了两张纸,他干脆回避了理由,写道:“从小就有服务农村的志向,我希望能到镇里工作,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我的优势有三条,第一是作文好,在中师时,在中师报上发表文章三十余篇,还有两篇文章在《巴山日报》上发表。第二是我从小练习毛笔字,至今有十年时间得过巴山县书法比赛二等奖。第三是愿意到镇政府为老百姓服务,用学到的知识为人民服务……新乡小学侯海洋。”

    这份自荐信用一张作业本大小的白纸写成,正文是正正规规的颜体,签名是用行书,谋篇布局很漂亮,是一副中规中矩的书法作品。

    侯海洋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欣赏了一会儿,等到墨水干透,他将作品折盛好,放进裤子口袋里,出了门。

    镇政府是被红砖墙围住的两层楼,里面有一株硕大的黄桶树,如一把巨大的伞,挡住了阳光,给院子带来清凉.在楼门洞前,挂着“中共巴山县新乡镇委员会”、“巴山县新乡镇人民政府”两块牌子。没有这两块静静的牌子,这幢小楼很普通,有了牌子,小楼就显现出庄重和神秘。侯海洋不觉有些口干,他给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最坏的结果就是不能进政府,如果成功,我就有了一条新路。”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政府大楼,两眼一抹黑,对政府的架构等等情况基本不知道,他只是凭着直觉去找镇长或是书记。在老师们的日常谈话中,这两人说话才能算数。

    一楼是党政办、农技中心、计生办、国土办。二楼有团委、妇联、民政办、农办。三楼还有一个党政办,其他就是当官的集中地,有副镇长、副书记。

    侯海洋探头探脑地张看着。上了三楼,挂着镇长牌子的办公室关着,另一间挂着书记牌子的房间大门敞开。

    他与蒋大兵镇长吃过饭,混了个眼熟,与这位叫做乐彬的党委书记没有打过任何交道,贸然投书是否会有效果,心里实在没底。正在犹豫时,一人从书记室里走了出来,此人不满四卜,留着短发,举止干练,神情严肃。他看到站在门口的侯海洋,问道:“你找谁?”

    侯海洋道:“您是乐书记吧,我叫侯海洋,是新乡小学的新老师。

    乐彬又问:“你找谁?

    书记的眼光尖锐,让侯海洋发虚,不过现在到了刺刀见血的时候,他没法退后,拿出自荐信,双手递给了乐彬,道:“乐书记,这是我的自荐信。”

    “自荐信,什么自荐信?”乐彬接过信,看了一眼,脸上神情缓和下来,露出一点笑容,道,“是你写的?字写得很不错。你到我办公室来,写两笔。”

    侯海洋松了一口气。

    在办公桌上,有一个笔筒,上面插着各式毛笔。乐彬取出一张宣纸,放在桌上,道:“你的颜体很见功底,能写一个条幅吗?”

    侯海洋拿起笔,自信心立刻回到了身上,他用颜体写了一首小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衡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看了侯海洋这手字,乐彬眼前一亮:“好,不错·你没有吹牛。能写草书吗?

    草书是侯海洋的最爱,等到乐彬将另一张宣纸放好,他提笔一挥而就,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透逛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氓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乐彬看着酣畅淋漓的草书,连说几个好,问:“看你的自荐信,文章在《巴山日报》上发表过?”看罢侯海洋递过来的报纸,他伸出大拇指,道:“小伙子不错,是个人才。今天有事要出去,改天再同你聊。小侯只有十八九岁吧,不错,不错,好好千。”

    得到书记赞扬,侯海洋心花怒放,跟随着乐彬出门。

    下楼梯时,乐彬问了问家庭情况。到了楼下,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院中,乐彬弯腰坐上了车,小车猛地发动,留给侯海洋一团黑雾。

    居然见到了新乡镇党委书记,这让侯海洋信心大增。

    “都说乡镇千部又歪又恶不吃豆芽角角,其实也不尽然,这位乐彬书记很和蔼。”侯海洋又想起一个细节,“乐彬书记办公桌上有毛笔.有宜纸.说明他也喜爱书法.那我们就是同好,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随后又自我检讨道:“我光顾着一个人表演,应该请乐彬书记也写两个字,我拍拍马屁,说不定效果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