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云房半晌午就来了,果然拿了符帖,直骂庄之蝶脚伤了这么多天日竟不对他吭一声,平日还称兄道弟地亲热,其实心里生分,在眼里把他不当个有用的人看的。庄 之蝶忙解释骨头裂得并不十分厉害,只是拉伤了肌腱三天五天消不了肿,告诉你了,白害扰得人不安宁,不仅是没告诉你,所有亲戚朋友一概不知的。孟云房说: “害扰我什么了?大不了买些口服蜂-乳-、桂元晶的花几个钱!”柳月就笑了撇嘴:“你什么时候来是带了东西?哪一次来了又不是吃饱喝醉?庄老师让你去要符,总 是给你说了脚伤吧,你今日探望病人又提了什么礼品?!”孟云房也笑了,说:““你这小人精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没给你庄老师拿礼品,给你倒拿了一个爆栗 子!”指头在柳月的脑顶上梆地一弹,柳月一声锐叫,直骂孟云房没有好落脚,天会报复了你的!孟云房就说:“这话也真让你说着!我那第一个老婆的儿子从乡下 参军了五年,是个排长儿,原想再往上升,干个连长儿团长儿什么的,可上个月来信说部队也让他复员,而且是哪儿来的仍回哪儿去。我那儿子就对首长说啦,报告 团长,他们是兵可以从儿来的哪儿去,我是排长呀!团长说:排长也是一样。我那儿子就说:“一样了我就不说了,可我是从我娘的肚子里来的,我无法回去,何况 我娘也都死了!”柳月就破涕为笑,说:“真不愧是你的儿子!”就又说道:“你有几个老婆!听大姐说,你前妻是城里人,孩子才八九岁,他当的什么兵?!”庄 之蝶说:“柳月你不知道,他早年还离过一次婚,在乡下老家的。”孟云房便说:“咱是有过三个老婆的人,一个比一个年轻!”柳月说:“怪道哩,我说你脸上皱 纹这么多的?!”庄之蝶瞪了一下柳月,问孟云房:“孩子到底安排了没有?”孟云房说:“我认识我老家县上的常务县长,打了长途电话给他,他答应了在县上寻 个工作。说出来你哪里能想到,我在电话上说需要不需要我和庄之蝶回来一趟再给地区专员说个情,庄之蝶和专员可是同学的。他说啦,你这是拿大X吓娃,要激将 我吗?你和庄之蝶还认识?我说不光认识,他结婚还是我的证婚人!他就高兴了,说庄之蝶是大名人,大名人委托的事我能不办?孩子安排是没有这个政策,可我用 不着暗中走后门,还担心有人告状生事,我要公开说,这孩子是庄之蝶的亲戚,就得安排,谁如果有亲戚能给社会的贡献有庄之蝶那么有影响,要安排个工作,我保 证还是安排!”庄之蝶说:“你尽胡成精,最后出了事都是我的事!”孟云房说:“这是你的名气大呀!等那常务县长到西京来了,我领他到你这里来,还要劳驾你 招待一下他哩!”柳月说:“哎呀呀,你来吃了,还要带一个来吃!”孟云房说:“不白吃的,你瞧瞧这个!”从怀里掏一个兜儿药袋子,让庄之蝶立时三刻戴在小 腹的肚脐眼上。庄之蝶说:“你又日怪,脚伤了,在这儿戴什么?”孟云房说:“你总是不信我。一天光写你的书,哪里懂得保健药品!现在以市长的提议,在城东 区开辟了一个神魔保健街,全市有二十三家专出产保健品了。这是神功保元袋,还有神力健脑帽,神威康肾腰带,魔功药用-乳-罩,魔力壮陽裤头,听说正研制神魔 袜、鞋、帽子,还有磁化杯、磁化裤带;磁化枕头床垫椅垫……”庄之蝶说:“你甭说了,这现象倒不是好现象,不知是谁给市长出的馊主意!魏晋时期社会萎靡, 就兴过气功,炼丹,寻找长生不老药,现在竟兴这保健品了?!”盂云房说:“你管了这许多!有人生产就有人买,有人买就多生产,这也是发展了西京经济嘛!” 庄之蝶摇了摇头,不言语了,却说:“这么多天,我不得出门,也不见你们来,我有一件事要给你说的。”就让柳月先出去。柳月撇了嘴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告诉我,我向大姐告状的!”孟云房就说:“你要听话,过几天我给你也带个魔功-乳-罩来!”柳月骂道:“你这臭嘴没正经,你先给夏姐儿戴了再说!”孟云房 说:“这女子!我老婆真戴了的,-乳-头乍得像十八九岁姑娘娃一样的!”庄之蝶说,“柳月还是姑娘家,你别一张嘴没遮没拦的。”看着柳月出去了,悄声道:“你 提说的清虚庵那楼上房子的事,我给市长谈了,市长把房子交给咱们了,还配了一套旧家具。这是钥匙,你不妨去看看。再叮咛你一次:谁也不要告诉的,牛月清不 要给说,夏捷也不能说!”喜得孟云房说:“这太好了!你到底是名人,比不得我们人微言轻,咱们应好好写一篇文章在报上发表,宣扬宣扬市长重视文艺工作。” 庄之蝶说:“这你就写吧,以后需要人家关照的事免不了的。有了房子,怎么个活动你考虑一下,平日哪些人可以参加,哪些人得坚决拒绝,但无论怎样,钥匙只能 咱两人控制。等我脚好了,咱就开办一次。”孟云房说:“第一次让慧明讲禅吧。现在兴一种未来学,我差不多翻看了中外有关这方面的书,但慧明从禅的角度讲了 许多新的观点,她认为未来世界应是禅的世界,是禅的气场,先进的人类应是禅的思维。我也思考这事。这下有了活动室,我可以去静心写了,在家夏捷是整日嘟嘟 囔囔。禅静禅静,我可没个静的去处!”庄之蝶说:“真正有禅,心静就是最大的静了,禅讲究的是平常心,可你什么时候放下过尘世上的一切?你还好意思说禅 哩!我着你是又不满足人家了,你那些毛病不改,娶十个老婆也要嘟囔的。”孟云房笑着说:“这我又怎么啦,我没你那知名度,能碰上几个女的?”庄之蝶说: “我哪像你!”孟云房嘿嘿地笑,说:“你也是事业看得太重,活得不潇洒。我替你想过了,当作家当到你这份儿上已经比一般文人高出几个头了,可你就能保证你 的作品能流传千古像蒲松龄吗?如果不行,作家真不如一个小小处长活得幸福!佛教上讲法门,世上万千法门,当将军也好,当农夫也好,当小偷当妓女也好,各行 各业,各色*人等,都是体验这个世界和人生的法门。这样了,将军就不显得你高贵,妓女也就不能说下贱,都一样平等的。”庄之蝶说:“这我哪里不清楚,我早说 过作家是为了生计的一个职业罢了。但具体到我个人,我只会写文章,也只有把文章这活儿做好就是了。”孟云房说:“那你就不必把自己清苦了,现在满社会人乱 糟槽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有名不利用,你也算白奋斗出个名儿。不给你说有权的人怎么以权谋私,这样的事你也见得多了,就给你说说我家隔壁那个老头吧。 老头做生意发了,老牛要吃嫩苜蓿,就娶了个小媳妇。他的观点是,有钱了不玩女人,转眼间看着是好东西你却不中用了。刚才我来时,路过他家窗下,他是病三天 了,直在床上哼哼。我听见那小媳妇在问:你想吃些啥?老头说:啥也不想吃的。小媳妇又问:想喝些啥吗?老头说:啥也不想喝的。小媳妇就说了:那你看还弄那 事呀不?老头说:你活活儿把我扶上去。你瞧瞧这老头,病恹恹得那个样儿, 人家也知道怎么个享受哩!”庄之蝶说:“我不和你扯这些了,你最近见到周敏他们吗?他也不来见我!我总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陰-影压着我的。云房,今年以来我总 觉得有什么-陰-影在罩着我,动不动心就惊惊的。”盂云房说:“你真有这么个预感?”庄之蝶说:“你说,不会出什么大事吧?”孟云房说:“你没给我说,周敏倒 给我说了,我就等着你给我说这事的。你既然还信得过我,我要说,这事不是小事,牵涉的面大,你又是名人,抬脚动步都会引得天摇地晃的,周敏是惶惶不可终 日,这你要帮他哩!”庄之蝶说:“我怎么没帮他,你别听他说。他那女人还好?”盂云房诡笑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你要问她了!”庄之蝶冷下脸说:“你这 臭嘴别给我胡说!”孟云房就说:“我怎敢胡说?我去过他们那儿,却没见唐宛儿出来,周敏说是她病了。那花狐狸欢得像风中旗浪里鱼的,什么病儿能治倒了 她?!怎么能不来看你,这没良心的。庄之蝶是轻易不动荤的猫,好容易能爱怜了她,她一个连城里户口都没有的小人物,竟不抓紧了你,来也不来了?!”庄之蝶 从糖盒拣起一颗软糖塞到孟云房的嘴里,孟云房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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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庄之蝶在卧室里睡了。脑子里却想着孟云房晌午说的话来。原是多少在怨唐宛儿这么些日子人不来电话也不来,才是她也病了!她得的什么病,怎么 得的,是不是那日在古都饭店没有找着他,又给这边拨电话拨不通,小心眼儿胡思乱想,害得身上病儿出来,人在病时心思越发要多,也不知那热腾腾的人儿病在床 上又怎么想他?不觉回忆了古都饭店里的枝枝节节,一时身心激动,腿根有了许多秽物出来。随后,脱了短裤,赤身睡了一觉,起来让柳月去把短裤洗了。
柳月在水池里洗短裤,发现短裤上有发白起硬的斑点,知道这是什么,只感到眼迷心乱。想夫人中午并不在家,他却流出这等东西,是心里作想起谁了?是梦里 又遇到谁了?那一日她唱《拉手手》,他是拉她在身上的,她要是稍一松劲就是妇人身子了。那时她是多生了一个心眼,拿不准主人是真心地爱她,还是一时冲动着 玩她。庄之蝶是名人,经见的事多人多,若是真心在我身上,凭我这个年龄,保不准将来也要做了这里主妇;即使不成,他也不会亏待了我,日后在西京城里或许介 绍去寻份正经工作,或是介绍嫁到哪家。但若他是名人,宠他的人多。找女人容易,他就不会珍贵了我,那吃亏的就只有我了。现在看了这要洗的裤子,虽不敢拿准 他是为了我,却也看透了这以往自己崇拜的名人,不畏惧了也不觉害怕,倒认作亲近了起来。洗毕短裤,在院中的绳上晾了,回房来到穿衣镜前仔细打量自己,也惊 奇自己比先前出落得漂亮,她充满了一种得意,拉了拉胸前衫子,那没有戴-乳-罩的奶子就活活地动。想着几日前同夫人一块去街上澡堂里洗澡,夫人的双-乳-已经松弛 下坠,如冬日的挂柿,现在一想起那样子,柳月莫名其妙地就感到一阵欣悦。正媚媚地冲自己一个笑,门口有人敲门。先是轻轻一点,柳月以为是风吹,过会又是一 下,走近去先上了门链后把门轻轻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赵京五。赵京五挤弄了右眼就要进来,门链却使门只能开三寸长的口缝,赵京五一只脚塞进来了只好又收口 去。柳月说:“你甭急嘛,敲门敲得那么文明,进门却像土匪!”赵京五说:“老师在家吗?”柳月说:“休息还没起来,你先坐下吧。”赵京五就小了声,说: “柳月,才来几天,便白净了,穿得这么漂亮的一身!”柳月说:“来的第二天大姐付了这月工钱,我去买的。这里来的都是什么人,我穿得太旧,给老师丢人 的。”赵京五说:“哟,也戴上菊花玉镯儿了!”柳月说:“你不要动!”赵京五说:“攀上高枝儿了就不理我这介绍人了?”柳月说:“当然我要谢你的。”赵京 五说:“怎么个谢法?拿什么谢?”柳月就打了赵京五不安的手,嘻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