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圈养的鹿群12

    孟庆西说,看来,二号首长是瞧不起我孟庆西了,也难怪,我是上了黑名单的人,对不对?唐小舟一下子被推到了尴尬的境地,他不得不端起酒杯,说,孟局长这是什么话?我只是觉得有规定,中午喝酒不好。既然孟局长发了话,我只好从命了。说过之后,也一口将杯中酒干了。这个头一开,麻烦就来了。接下来,孟庆西再一次端杯,对在座所有人说,唐处长可是省委书记的秘书,在江南省,大家叫秘书都不叫秘书,叫二号首长。既然是首长,就是我们的上级。上级到下面来检查工作,我们热烈欢迎。现在嘛,让首长检查一下我们这些酒精考验的忠诚卫士,来,大家把杯子都端起来,让首长检验。到底是纪律部队,所有人一齐站起来,竟然同声喊,请首长检验。这一杯酒,唐小舟又不得不喝了。喝过之后,孟庆西又发话了。说,下面是不是请首长给大家指示?指什么示?唐小舟站起来,刚要说话,孟庆西说了,这是在酒桌上,酒桌上的指示以酒代表,首长说喝几杯就几杯,首长叫谁喝谁就得喝。听了这话,唐小舟便想坐下来。孟庆西却扶住了他,说,这可不行,首长还没有发指示,怎么能坐呢?唐小舟想,喝就喝,这么几杯酒,还难不倒我。他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敬了一杯酒。这一杯喝过,孟庆西又来了,要和唐小舟好事成双。唐小舟见这阵式有点招架不住,提出要求,只喝这一杯。放下杯子,孟庆西又说,我再讨一杯酒喝,行不?我敬了你两杯,你总该还我一杯吧。闹了一阵,推不掉,如若不喝,彼此都尴尬,这餐饭大概是没法吃下去了。唐小舟只得依了他,端起酒回敬。喝了这杯,孟庆西又有了新的说法。他说,唐秘,刚才这杯酒,我觉得不能算数。唐小舟问,为什么不能算数?孟庆西说,这杯是我讨的,讨的水不甜,讨的瓜不熟。你心甘情愿,真心诚意,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点,让我心里好想些?这样闹下去,唐小舟只好自罚一杯,再补敬他一杯。有人来给孟庆西敬酒。孟庆西便说,这不对,二号首长坐在这里,你不先敬

    首长,却先敬我,这杯酒我不能喝。喝了就是大不敬。那个人于是给唐小舟敬酒,孟庆西在一旁苦劝。唐小舟当记者,虽然见过一些场面,可孟庆西这样敬酒,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孟庆西安排的。或者说,孟庆西就是这样一个人,到东涟的时间虽然不长,下面那些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酒场习惯,为了讨好他,尽可能地配合他。那个人一再劝说唐小舟,无论如何,要让他喝了这杯酒。唐小舟无可奈何,只得喝了这一杯。哪知如此一来,坏事了,所有人都轮着过来给他敬酒。唐小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们这么多人,一个一个上来敬,就算是敬过一次来敬第二次,自己也不一定认得出。他不得不改变策略,由被动防守,变为主动进攻。他说,这样不行,要喝大家一起来。我保证,你们喝一杯,我就喝一杯。但有一个条件,如果有一个人不喝,我也就不喝。他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肯定过关了。毕竟,这里有十几个人,就算有几个酒量厉害的,也不可能个个人厉害。如果大家一起往下拼,总会有几个人先倒下,那样,就只好收场了。唐小舟想错了,这些人竟然真的和他干上了。结果,他喝过量了,好在没有当场出丑,回到酒店之后,才猛吐了一气,吐过之后,倒上床,睡着了。可睡得并不好,电话太多。电信部门将手机转换服务称为秘书台,可见秘书工作的第一大任务,就是接听电话。秘书是领导的一道防火墙,必须替领导将所有的垃圾信息档在门外。所以,秘书就得不断地接收垃圾信息,并且从各种垃圾信息中去伪存真,提取潜在的可用信息。因为办公厅公布了侯正德的工作手机,许多人不知原因,不断打电话来询问。有人担心唐小舟不受赵德良重视,有可能被边缘化:也有人希望唐小舟得到提升,希望这次是一个信号。唐小舟很清廷,秘书是一个奴凭主贵的职位,他现在人模狗样,一旦离开了首长身边,屁都不是。很多人需要得出判断,是继续在他身上投资,还是改换门庭。他想,这也好,正可以趁此机会判断一下,哪些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哪些人的调仓换股是技术性操作,哪些人是真正的投机主义者。面对这类询问试探,他的回答千篇一律。领导肯定有领导的想法,反正我只抱着一点,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没有必要去猜测领导的意图。就这样无数次睡着,无数次又被电话吵醒,头痛欲裂,精神状态不佳。中午喝酒真是误事,看来以后要给自己立个规矩,无论何种情况,中午绝对不饮酒。

    折腾了一下午,晚饭也没吃,饿得不行,却又不想动,只到吉戎菲打来电话,他才猛然想起,晚上还有一个约会。第一时间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穿戴整齐出门,赶到约会地点。吉戎菲选择的地方是一家咖啡厅,一幢单独的三层小楼,一楼看上去更像是酒吧,是那种普通的卡座,二楼和三楼是单间。吉戎菲选择的是最里面一间。唐小舟是从正门进去的,所以要从一楼爬上三楼,到了吉戎菲选择的那个单间后,他才意识到,吉戎菲之所以选择这里,肯定是因为这幢楼还有后门,从后门进来,可以直接到达她所在的房间。对于这样一幢小楼来说,吉戎菲选择的房间够大,有二十多个平米,地上铺的是踏踏米,当中放一张方桌,三面是U形皮沙发,一面是走道。吉戎菲早已经等在此地,见到他便说,真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唐小舟说,看大姐你说的。吉戎菲说,喝什么,你自己点。唐小舟说,先别喝了,我还没吃饭呢。吉戎菲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这位钦差大臣。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唐小舟说,还换地方?再换,我都饿昏过去了。这里有什么吃的,随便吃点算了。点餐的时候,吉戎菲说,你不是说你去公安局吗?公安局连饭都不招待你?我明天去找他们算账。唐小舟说,与他们无关。中午和他们在一起,被他们灌醉了。所以,晚上就不太想吃,没想到现在又觉得饿了。吉戎菲听了这话,有点恼火,说,灌你的酒?中午灌你的酒?你告诉我,是谁?唐小舟说,我的姐,算了吧。你别见了风就是雨。如果你下面哪个人中午违规喝了点酒,你一定要追究,那你这里还能太平?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们姐弟两个,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说说你吧。吉戎菲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的情况,你应该清廷吧?唐小舟说,说都清廷,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有些事,我也听说了。江南那么多市,只有几个市风气比较正,东涟算是一个。尤其东涟的治安,全省恐怕能够排在第一。这次省里搞扫黑,又让我当联络员,而我又是搞记者出身。我想,最终我需要总结一点东西。

    吉戎菲说,你想我给你提供什么?唐小舟说,菲姐,你不是这样敷衍我吧?吉戎菲说,我不是敷衍你,而是确实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抓一个治安典型。我可以告诉你,东涟的治安,确实是很好,东涟人有一种说法,说东涟是九十年代的经济,五十年代的治安。五十年代的治安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肯定也不知道。据说那时候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果真是那样,用五十年代的治安来形容东涟,显然言过其实。东涟的治安是不错,黑恶势力没有生存的土壤,集团性犯罪,在东涟不是没有,很少见,而且规模很小。恶性案件也有一些,但与其他地区相比,我敢说,百分之三十都不到。这就是东涟的现状。老百性之所以有九十年代的经济,五十年代的治安一说,还是和其他地区对比着说的,也是对东涟市委市政府的肯定。不过,我听这句话,听的却是前半句。九十年代的经济,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二十一世纪,东涟的经济,还停留在九十年代,显然是对我们的批评。当然,你也可以找些理由说,东涟是江南省的西伯利亚,属于老少边穷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们可以做到更好,却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失职。唐小舟说,我们不谈经济,只谈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