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衡难得有些尴尬气虚，不过很快恢复调整过来：“静仪……”
“你那天是怎么说的？”唐静仪扬声，“你说你只是喝醉了不小心和她在一起，以后不会了，保证和她断了，孩子也打掉不要，可现在呢？！你不但不打掉，还要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抱回我们家里养……”
“三天，”唐静仪喉头一哽，眼眶酸涩，语气颤抖，“我都要相信你了，可不过才三天，你居然就全变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罗绍衡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辩解：“我是想打掉，可是爸妈他们不让，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抱回来，我也是没办法！”
“爸妈他们怎么会知道？”
“吵架那天我回去他们那里了，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回来，我就和他们说了几句。没想到他们听了以后，就去找……找她，还带她去医院检查了孩子的性别。”
罗绍衡看着唐静仪：“你是知道爸妈他们想法的，早就心心念念希望我们能有儿子，只是……所以检查结果出来，得知是双胞胎，而且两个都是男孩，他们就说什么都不让打掉了，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抱回来。”
唐静仪：“……”
罗绍衡在病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柔声劝道：“静仪，我知道这事你很难接受，我也不想的，可是……你就当是圆了爸妈他们的心思吧！孩子生下抱回来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我和爸妈都跟她谈好了，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们给她一笔钱，以后我和孩子都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的关系、联系。他们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们的儿子，除此以外，其它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你说谎。”
“什么？”
“你说谎。”唐静仪抽出手，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不止是爸妈想把这两孩子生下抱回来，你其实也是，对不对？”
罗绍衡心头一跳，眉角一抽，立刻道：“不对，我没有！”
“你如果没有，爸妈怎么可能那么快、那么简单就找到她？她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相信、那么配合爸妈去医院检查孩子的性别？”
罗绍衡：“……”
他恼怒道：“我跟爸妈说过她的情况，他们照着找当然简单快了！她相信爸妈，跟爸妈去医院检查孩子的性别又有什么奇怪？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抱回来是不是？！”
“我不相信你，不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抱回来难道不应该吗？”唐静仪眼眶通红，“我问了你那么久，她是谁，做什么的，你一个字都不肯告诉我。我相信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骗我，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根本没有做到！”
“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也不想骗你，是爸妈他们不让打掉，要把这两孩子生下抱回来！你就当是他们是你的孩子，你生的就好了！”
“我怎么当？你们说得简单，孩子生下抱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怎么可能没影响？！外人会怎么看？怎么说？我怎么和别人解释？怎么面对这两个孩子？他们是你和别的女人生的！我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我自己的孩子……你考虑过我的心情感受，考虑过云初的心情感受吗？！”
“那我能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罗绍衡火气也上来了，猛地站起身朝唐静仪怒吼，“爸妈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怪就怪你生不出儿子，生的不是儿子，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事，这么麻烦！”
话音落下，整个病房霎时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唐静仪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眼神空洞绝望地看着罗绍衡，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你说什么……你怪我、怪我……”
话说出口，罗绍衡反应过来，也后悔了，下意识想要道歉，不过又拉不下脸面。而且也气唐静仪一再争吵反驳说不听，于是沉着脸，没有吭声。
“为什么……”唐静仪眼眶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而下，心痛得几乎要窒息再度晕过去，“你不是说没事，儿子女儿都一样，生不了就算了……你不介意、不在乎吗？”
“好了，不用再说了！”罗绍衡耐心告罄，也不再解释劝说，直接道，“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吧。这事除了我们自己家里人，外人不会知道的。孩子生下抱回来以后，你和云初要是不愿意，那就挂个名，让爸妈他们养。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放心吧！”
——
从病房出来，罗绍衡眉头紧皱，一脸的阴沉烦躁。
“爸。”
一声喊叫，罗绍衡下意识转过头，就见罗云初站在病房门口的侧边上，他出来时光顾着生气想事去了，没注意没看到她。
罗绍衡停下脚步，眉头松开，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你怎么站在那里，不到椅子上坐着？”
病房门罗绍衡出来时就怒气冲冲顺手带上了。
罗云初走到他面前。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夜幕笼罩，天地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尤其现在冬季。医院亮了灯，灯光将楼内楼外划分成了两个天地。
罗云初看着他。
这个，她三天没见，并且以为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见、再联系，却还是在出事时第一时间想到他，打电话给他的——爸爸。
“怎么了？”罗绍衡见她不说话，问了句，又抬手看了下手表，“七点多了，你也饿了吧？我带你去……”
“我听到你和妈在病房里说的话了。”
罗绍衡：“……”
已经是晚上了，医生和护士大多下了班，隔壁病房的人也关了门，似乎在看电视，隐约能听见谈话声，音效声。除此以外，医院很安静，没什么人走动，也没有什么声响。
罗云初定定地看着他，又说了一句：“爸，你真的要让外面的那女人生下孩子，然后把孩子抱回我们家吗？”
罗绍衡刚缓和下来的脸色瞬间再度变得阴沉，他不悦道：“你既然听到了，那你就应该知道，这是爷爷奶奶他们的意思，我也是没办法。”
“不可能，你这是借口！”罗云初道，“当初爷爷奶奶他们不同意你和妈在一起，不让你俩结婚，你不也是不顾他们的反对，坚持和妈结婚在一起了？为什么现在却要听从他们的意思，非要听他们的话，按他们说的做不可？”
罗绍衡脸色一变。
他转过身，有些狼狈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罗云初跟着转到他面前，“同样是爷爷奶奶他们反对不让做的事，为什么一个你可以坚持到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另一个却只会说没办法？”
“这是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管了！”
“我不懂？”罗云初冷笑，“爸，到底是我不懂，还是你心虚说不出来？你其实和爷爷奶奶他们一样，都想要儿子，都想生儿子，所以才会反悔不打掉，要把他们生下抱回来！”
闻言，罗绍衡仿佛被针刺了一样，瞬间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云初，你这是什么态度？！说的什么话？！有你这么跟自己爸爸说话的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大没小了？！我已经说了，这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管！”
罗云初却丝毫没有退却，一手指向病房门口，一边笔直地看着他，字字句句口齿清晰清楚道：“我刚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你大声对妈吼说——要怪就怪你生不出儿子，生的不是儿子，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多事，这么麻烦……爸，你这不是想要儿子，不是和爷爷奶奶他们一样是什么？！”
罗绍衡：“……”
罗云初扯了扯唇，又道：“这查出的是双胞胎儿子……不，不用双胞胎，哪怕是只有一个儿子，你们肯定都会这样，肯定都要千方百计生下抱回来吧！可要是女儿，哪怕是双胞胎女儿，你们肯定想都不会想，一秒都不会犹豫考虑，立刻就做手术打掉了吧？”
语气讥诮嘲讽至极。
“你……”罗绍衡气一冲，顿时又想开口喝斥，却在看到罗云初泛红的眼眶时一滞，停住了。
“爸，”罗云初看着他，努力想要忍住，却还是忍不住语带哽咽，“以前爷爷奶奶他们讨厌我，嫌弃我是女孩不是男孩时，你骂他们，安慰我，鼓励我，和我说不用管他们。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你的孩子，没关系，没有差别，可原来在你心里……你也和他们一样，嫌弃我，讨厌我是女儿不是儿子吗？”
罗绍衡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又顿住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软道：“云初，我刚才在病房和你妈说话是一时激动，话说重了，说错了，不是真的怪她。我也从来没有嫌弃你，讨厌你是女儿不是儿子，我只是……我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罗云初眉眼一动。
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没有儿子吗？
“以前没有儿子就没有，我也不说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罗绍衡俯身握住她双肩，徐徐劝道，“云初，孩子抱回来爷爷奶奶他们高兴，我和你妈妈以后有儿子女儿，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你就当是多了两个弟弟，你以前不是也想要弟弟吗？现在就有了，他们就是你的弟弟，他们生下抱回来对我们所有人都好啊！”
罗云初瞪大眼：“我想要弟弟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再说了，我想要的弟弟是你和妈生的，不是你和其他女人生的，这俩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开心一个恶心，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那孩子就不抱回我们家，让爷爷奶奶他们养，这样……”
“爸你怎么还不明白？！”罗云初忍无可忍打断他，“只要这孩子生下来，不管他们抱不抱回来，养在哪里，我和妈都会伤心难过，都不可能接受的！”
“不接受也得接受！”一再劝说无用，唐静仪是这样，她也是这样，罗绍衡彻底失去了耐心，猛地收回手，脸色难看道，“这已经是我和爷爷奶奶他们最大的让步了！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抱回来的！要么养在我们家，要么养在爷爷奶奶家，你和你妈选一个，其它的不用再说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罗云初，转身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罗云初大声叫住他：“爸！”
罗绍衡脚步一顿，不过没有回头。
罗云初看着他高大却无比冷漠的背影，红着眼，双拳紧握：“如果我和妈就是不接受，不同意你们把孩子生下抱回来，你是不是又要像之前一样，和我们说——能接受就接受，能过就过，要是不接受，过不下去的话……你就和妈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