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忍不住跟身边的人议论起来,底下顿时窸窸窣窣一片,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第一个站起来的又是尤霄天。他生气地指着尤岁的鼻子:“你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事,你什么都不懂,怎么敢擅作主张?丢人都丢到全公司面前来了。”
“可是,咱们这是家族企业呀,”尤岁说,“我看家里边每个人在公司都有职位,我正好年龄也到了,正好空出来一个董事长的位子,我就来当董事长。”
“堂兄,我说的就是你。当时你接手那个分公司,不就是因为那个分公司的负责人跑了吗?那时候堂兄不是也什么都不懂吗,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尤岁在这里停了下来,微微歪着脑袋,无辜地看着尤霄天。
“我知道我知道!”
一片寂静中,忽然有人举手抢答。
有了公司记忆的尤岁认得出,眼前举手抢答的人叫做尤霄第,是尤霄天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他倒是长得很嫩,甚至像一个稚拙的青春期孩子一样嫩,与尤霄天的早衰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此时此刻,他在全公司高管的注视下也并不怯场,摇头晃脑地模仿起来:“我哥当时说的是,‘没经验?没经验又不怕,我作为伯父的侄子,能力自然是不用说,缺的就是一个平台和机会。对于咱们分公司的运营,我个人是很有信心的,也有详细的规划,这个位子正好空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我当时就在场。我虽然笨,但是记忆力特别好。”
尤霄第很骄傲,很自豪。
尤岁对他很满意。
她本来打算自己说这些话的,没想到会有人自愿做她的捧哏,这比她效果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尤霄天最怕提到分公司,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恶狠狠瞪了尤霄第一眼。
他还真是个“孝弟”。
“对啊,这不就结了嘛。我作为我爸爸的女儿,能力肯定比你强,而且我也很有信心。这个位子正好空着,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尤岁一边说,一边低头转着腕上的手表。
她早就懒懒靠在沙发椅上了,板板正正地坐那么久,对她实在是太难了,恐怕还得练习好一阵才能做到。
“而且,我爸爸以前就说过打算让我来管公司之类的话啊,你们当时不是笑的挺开心的吗。”
尤岁先是露出不解疑惑的表情,接着又恍然大悟了:“噢,原来那个时候你们不是称赞祝福的笑,而是在嘲笑我爸爸。”
尤霄天憋了半天,最后跳过了经验的问题,只争辩道:“笑话,董事长的位子又不能继承,得长老们一起商量,伯父口头说说是没有效用的。”
尤岁听到这里,一改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姿态,改成伏在桌前,两手撑着下巴,摆出一副“恳切地等待聆听尤霄天的指导”的姿态。
“那么,堂兄,”她说,“什么是可以继承的呢?”
看着尤岁眼里的胜券在握,尤霄天先是一愣,然后脸色猛地一变,支支吾吾没说话。
“霄天,你别被尤岁绕进去了,当然只有股份可以继承,尤岁可以成为股东,但是董事,”另一位元老替尤霄天说话,站起来摇了摇头,“她还不够格。”
“啊,股份啊,我这个第一继承人还没见到股份的影子呢,”尤岁伤心抹泪,“可是我怎么听说,堂兄你前几天还卖了点呢。唉,我一直敬你爱你崇拜你,没想到你是这种违法乱纪坑妹妹的败类。”
尤霄天知道这个帽子扣下来他就完了,连忙辩解:“钱我都会给你的!岁岁,哥哥都是为了你好,是怕你不懂投资,以后真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他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钱,尤岁是怎么知道的??
“怕我不懂呀,”尤岁甜甜地说,“堂兄你好像懂的更少吧,分公司我瞅着都快让你整倒闭了,怎么回事呀。”
尤霄天最烦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分公司在他手上落没的事。
这根本就是无法挽回的事,他当时只是看走了眼、做错了决定而已,却不小心背上了一辈子的污点。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接手这么个玩意。
他铁脸色铁青地:“那是因为形势不好,菩萨来了都救不了,我能给这个烂摊子擦屁股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岁,你光会说风凉话,你行你上?”
“行吧行吧那也不是不行,”尤岁立刻接话,语气勉强,眼睛却在放光,“那你把二奢给我,我试试看。”
“反正我也只是因为手里股份占比比较多,才临时顶替两天董事长的职位,各位长老趁这个机会找找人,到时候再把我换下来就行了。或者还有谁想试试挽救一下二奢吗?”
长老层的诸人开始有人动摇。
他们当中当然有不少人觊觎董事长的位子,但要是这事和二奢绑定的话,他们肯定就要犹豫了。
尤岁既然这么积极,不如就让她试试,到时候失败了,更能说明二奢是行情不好,而不是他们能力不行。
但那个长老还是犹豫:“你年纪小,不懂得这里边的利害关系,那个二奢平台前景不好,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救得回来?”
尤岁话锋犀利:“那你怎么不敢让我试?”
尤霄天已经沉默许久,早就不甘寂寞了,这会儿趁乱加入战局:“岁岁,姑父也是为了你好……”
尤岁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没答话,只是抬起手腕,转了转自己那只精致小巧的女款小银表。
无意间瞄到时间,尤岁顿时觉得不耐烦了。
这里头的人不是草包就是混蛋,还有人两者兼备,尤氏不垮那才叫见了鬼,哪需要厉有霆出手。
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透明文件袋,甩在尤霄天面前,礼貌的笑了笑:“堂兄,你恐怕忘了吧,我这有个……”
“尤岁!”尤霄天声音都变了调,匆匆打断尤岁。
他当然认得出,那是他让尤岁交给厉有霆的东西。
尤岁没答话。
她彻底不再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了,而是沉了脸色,一张小脸神色冰冷又懒散,不耐烦得很明显。
她朝那位姑父扬了扬下巴,然后把目光投向尤霄天。
尤霄天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忽然僵硬地笑了起来,上前把姑父按在了椅子上。
“姑父,我觉得既然岁岁这么有信心,”他语气僵硬又温柔,眼神闪烁,一口金牙都快咬碎了,“让她试试也不是不行。”
他贴近姑父的耳朵,轻声劝:“就当是陪她玩大型过家家了,反正等她栽了跟头,就不会再来闹了。”
其实尤岁全听到了。
不过那又怎样呢,尤霄天也就只有说几句坏话的本事了,甚至不太敢当着她的面说,还不是她指哪他就得打哪?
看着他这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还真是舒爽呢;D
后来的交锋中,但凡有对尤岁不满的,尤岁都不耐烦地抬手看看表,然后甩甩那份稀碎的文件,让尤霄天出马,自己几乎什么也不说了。
尤霄天的笑容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那皱起的眉毛几乎能夹死一直苍蝇,但还是只能不停地为尤岁冲锋陷阵。
庞大的尤氏集团,被各种各样的蛀虫充满了,没几个完全干净的。
尤岁手上有尤霄天的把柄,而尤霄天又有各种姑父大伯的把柄,那些个姑父大伯就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大好前程交代在这里。
尤岁捏着鼻子看他们狗咬狗,一个比一个凶狠,实则互相牵制彼此忌惮,根本不敢掀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只有尤霄第与周围格格不入,一会儿从此帮自己哥哥说话,一会儿急急为自己爸爸撑腰,结果一句好处都没捞着,反倒挨了好几个白眼。
尤霄天这人贼眉鼠眼的,没想到在拉拢人心和抓人把柄上表现得格外优异。
不出个小时,整个会议室的长老层居然都基本统一了意见,表示“愿意让尤岁暂时代理董事长一职”,虽然他们仍各怀心思,表情一个比一个不情愿。
只偶尔有几个乐观的,觉得等尤岁被狠狠打脸,就不会再来分尤氏这杯羹了。
最后,尤岁用口红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响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那未来的一段日子,就由我暂时代理董事长的职务啦。还有谁有意见吗?”尤岁轻快地说。
尤霄第还搞不清状况,闻言赶忙举起了手:“我不同意!”
唉,尤岁本来很欣赏这孩子的,现在感到十分失望。
尤岁无视了他,宣布道:“少数服从多数,先就这么定了哈。”
没人反对,但也没人吱声。毕竟大家基本都是被强迫的,对尤岁成为董事长这回事还是难以接受。
尤岁也不在意,甜甜笑了笑:“那本董现在宣布散会,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吧。”
她无视周围或愤恨或鄙夷的目光,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对着手机屏幕补了个口红,然后拎起包,踩着小高跟,率先走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