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叫你来呢,不是为旁的事,前些日子你送的络子极好,二格格爱的跟什么似的,偏生本宫手笨,做不了这些精细活,”
荣妃一扬下巴,滴云捧着一匣子丝线上前来,里面除了丝线还有些珊瑚珠子,珍珠:“不知戴贵人愿不愿意帮忙,做些活计?”
戴贵人先是一惊,随后忙起身,“娘娘客气了,嫔妾这点儿手艺娘娘能看得上眼,那是奴才的福气。”
希芸姑姑上去接过匣子,心里头既惊又喜。
荣妃抿着唇笑了下,“你瞧你,跟本宫还这么见外做什么,快坐下,吃茶吃茶。”
“是。”戴贵人捧起茶来,喝的食不知味。
她这会子颇有一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的找不着北的错觉。
倘若不是这会子在翊坤宫里,戴贵人都想掐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了。
“荣妃娘娘,二姐姐这会子不在吗?”胤祐抱着杯子喝了口茶,左右看了看,问道。
荣妃笑道:“你二姐姐这会子去文渊阁借书去了,你要是想见她,可得明儿个再来,不过若是你功课上有什么难题,倒不如去乾西五所问问问你三哥。”
三阿哥?
胤祐心里诧异了下。
他可跟三阿哥没什么交情,听说三阿哥的脾气挺目中无人的,说是恃才傲物也毫不过分。
“那这样不会打扰三哥读书吗?”
戴贵人忙放下杯子,“是啊,三阿哥成日里要读书练骑射,胤祐哪里好意思去打扰。”
“不妨事不妨事。”荣妃笑着摆手:“你三哥是最好脾气的,尤其是对你们这些小弟弟很是疼爱,你没事多去找他,明年胤祐你也得去上书房念书,如今先多走动走动,回头去了也有个照应啊,你说,是不是戴贵人?”
荣妃看向戴贵人。
戴贵人一听这话,不免有些心动,心里感激,起身道:“多谢荣妃娘娘为七阿哥想的这么周到,嫔妾不瞒着您,嫔妾就这么一个七阿哥,七阿哥性子又软,一直担心七阿哥去了那边没人照应,如今有您这句话,嫔妾心里可算放心了。”
“好说好说。”荣妃见戴贵人这般感激,心里很是受用,还嘱咐了戴贵人没事多过来坐坐。
纵然这番话不过是客套话,但也是荣妃抛出来的善意。
戴贵人心里高兴,跟胤祐出来的时候,一路忍不住对他道:“平安,荣妃娘娘真是细心热情,往常我还以为荣妃娘娘不好接近,如今看来,是我想错她了。”
胤祐本来在想三阿哥的事,听到戴贵人这番话,唇角微微抽搐。
不,亲娘,你没想错荣妃娘娘。
荣妃娘娘的确不好接近,他们先前去见荣妃的时候,荣妃可是没个好脸色。
今儿个突然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只怕是为了三阿哥。
“现在好了,回头你去乾西五所那边,有三阿哥护着,下面的人便不会欺负你了。”戴贵人眼睛满是喜悦地看向胤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的手柔软温暖,上面的茧子很是清晰。
胤祐一怔,心里头不由得酸涩,握住戴贵人的手:“是啊,额娘,我一定会跟三哥好好相处的。”
三阿哥不就是脾气臭吗?
为了让戴贵人心安,自己努力一把就是了。
横竖那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大不了自己顺毛摸就是了。
“哟,这不是戴贵人跟七阿哥吗?”
戴贵人一行人抬头看去,只见前面甬道上迎面而来的是惠妃的辇子,旁边卫常在跟八阿哥随行。
戴贵人眼皮一抖,垂下眼皮,跟胤祐一同屈膝行礼,“嫔妾/儿臣给惠妃娘娘请安,惠妃娘娘金安。”
卫氏侧身给戴贵人行了礼,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戴姐姐这来的方向像是从翊坤宫里刚出来,怎么,今儿个是去跟荣妃娘娘说话吗?”
“是,”惠妃没叫起,戴贵人不敢起身,只好握紧手撑着身子,“荣妃娘娘托嫔妾做一些针线活。”
惠妃坐在辇子上,戴着累丝嵌珠石指甲套的手指拂过扶手,搭在脸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戴贵人,眼神上下打量,“戴贵人倒是很会钻营吗,不怪荣妃赏识,这等奉承屈节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戴贵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嘴唇颤抖,眼眶泛红,却不敢说什么。
胤祐瞧见额娘这般模样,心里头针刺似的痛,戴贵人是奉承钻营了又怎样,她难道是自甘下贱,还不是为了自己?!
“惠妃娘娘,做针线活就是奉承屈节吗?”他索性站起身来,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那娘娘先前不是给皇阿玛,皇贵妃也做过针线活,难道也是奉承屈节?”
他又看向卫常在,道:“卫常在难道不曾给惠妃娘娘做过什么活计吗?这也是钻营不成?”
卫常在跟惠妃脸色都骤变。
卫常在是羞恼。
惠妃是恼怒,她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胤祐,“七阿哥你好伶牙俐齿,只是本宫不知谁教你的规矩顶撞庶母!难道是戴贵人教出来的孝道?”
“惠妃娘娘,胤祐年幼不懂事,您甭跟他计较。”
戴贵人手掌心里都是冷汗,不孝罪名何其严重,但凡被惠妃扣上这罪名,只怕七阿哥日后永无出头之日。
她拉过胤祐,对胤祐道:“胤祐,快给惠妃娘娘赔礼道歉!”
胤祐一脸不解:“儿臣哪里错了,儿臣说的话不过是惠妃娘娘刚才自己说的。”
他扬起头看了看惠妃娘娘,“请惠妃娘娘指出儿臣错在何处,不然儿臣实在不明白,只能回头请教皇上,皇贵妃,荣妃娘娘。”
“你——”
惠妃震怒地看向胤祐,声音甚至气到发抖。
她心里也有些错愕,七阿哥不是一向胆小怕事,怎么今日却是这般伶牙俐齿,胆大妄为!
卫常在见情况不妙,便笑着出来说道:“七阿哥,惠妃娘娘是心疼戴姐姐,戴姐姐要照顾七阿哥,又要做针线活,岂不辛苦,你们啊是误会惠妃娘娘了。”
她冲惠妃使了个眼神。
若是以往,想拿捏七阿哥跟戴贵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眼下皇上似乎有些在乎七阿哥,荣妃又跟他们走得近,与其叫荣妃逮住机会,跑到皇上跟前告一状,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惠妃也知道大体,便压着火气,淡淡点了下头,“本宫可是一番好意,你们可别错怪好人了。”
“原是如此,那儿臣跟额娘便跟娘娘您赔个不是,是我们误会了,还以为惠妃娘娘是为难我们呢,额娘,您快起来,您这不起来,人家又要误会惠妃娘娘刁难您了。”
胤祐干脆利落地就顺着台阶下了,上前搀扶起戴贵人,小嘴叭叭的格外爽利。
戴贵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胤祐拉起来了。
惠妃眼眸微沉,卫常在怕再生出事端,便道:“娘娘,咱们该去启祥宫了,僖嫔可等着咱们呢。”
“走吧。”惠妃点点头。
“恭送惠妃娘娘。”
戴贵人跟胤祐让出路来,胤祐避让到一旁去,察觉到有人瞧着自己,抬头瞧去,正是卫常在身旁的八阿哥。
八阿哥抿着嘴,看着他,眼神里头都是不满。
“平安,咱们快些回去吧,别路上又生出事端。”
戴贵人显然是吓坏了,捂着胸口,拉着胤祐就要往回走。
待到回去后,更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浑身汗如雨下。
胤祐吓了一跳,“额娘这是怎么了,小邢子,快去传太医!”
“不用,不用请太医。”戴贵人躺在床上,手捂着心口,面上毫无血色,冲希芸姑姑道:“拿,拿药来我吃了就好了。”
希芸姑姑哎了一声,赶紧去柜子那边拿了一瓶药出来,又端了温水伺候戴贵人服下。
戴贵人吃了药,过了一会儿,呼吸这才慢慢平稳了下来。
胤祐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等戴贵人闭上眼睛养神,希芸姑姑等人出来,他才拉过希芸姑姑,低声问道:“额娘这是什么毛病?吃的又是什么药?”
希芸姑姑收拾着东西,叹了口气,“是月子里落下来的毛病,心惊心慌,一碰到大事就喘不过气,浑身发抖,药是太医院那边开的安神定惊的药。”
“这月子里怎会坐下这样的病?”胤祐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希芸姑姑。
希芸姑姑回过神,拍了下嘴巴,“哎呦,奴才这张嘴,爷这不是您该听的话,这都是女人家的事。”
胤祐知道这年头的人封建保守的厉害,女人的事一概不许男人知道,也不许打听,很多男人都是成婚之后才知道些大概。
但这可是自己亲额娘,何况戴贵人这毛病显然没这么简单。
他上辈子虽然没结婚生孩子,却也知道些事,这坐月子可坐不出这样的毛病出来。
“姑姑,您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讲。”
胤祐拉着希芸姑姑的袖子,晃着袖子撒娇道:“我看额娘那个模样,心里实在担心害怕,我就额娘一个亲人,要是额娘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
“爷,您这话也敢说!”
希芸姑姑吓得赶紧捂住胤祐的嘴巴,往外头看了看,得亏是没人,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胤祐眨眨眼,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姑姑,您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希芸姑姑试图坚定自己的立场。
奈何七阿哥那表情实在招人疼,便忍不住心软,“好吧,奴才告诉您,但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