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便分居。
这对外人来说,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可是……
蔚清茶在黑暗中笑了一声,反问道:“江世子何必如此惊讶,此事你难道不知情么?”
房间里静了一刻,江晔语气十分疑惑,“蔚姑娘的话,我听不太懂。”
“江世子真是谦虚。”蔚清茶直接道:“世子深夜来访,还能精准地找到白家的后院和书房,躲开巡查的护院和守卫,这眼力可真不错。”
这要是没提前踩过点,或者得到过什么情报,谁会信。
而且直到现在,芙玉都没出现,把她扔给江晔就消失无踪,真正效忠的是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江晔当初能派人潜入白府,把纸条送到她的手上,哪里会不晓得她跟白翊住不住在一起这种小事。
再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是把她当傻子?
江晔挑了下眉,黑暗中,蔚清茶却看不到。
他不怎么真诚地道歉,“这本是蔚姑娘的私事,我本不该知晓,所以才当作不知道,还请姑娘见谅。”
这种秘闻,不管原因如何,女方应该都不会想让外人知晓,说出去更是笑话。
不过蔚清茶却不怎么在乎,挥挥手道:“知道就知道吧,毕竟都要和离了……”
她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小时候受过寒气,落下病根,这辈子说不定与子嗣无缘,就算三生有幸怀上了孩子,以我的身子,不仅生不下来,还有可能一尸两命……所以,才与他分房而睡。”
蔚清茶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没有说起这种事的郁闷,反而十分洒脱。
她本来也没把自己身子不好,可能于子嗣有碍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父母替她操心了许多,议亲时挑遍了全京城的好男儿,好不容易才挑到了白翊这个女婿。
既与她青梅竹马,知晓她的脾性习惯,又能包容她身子的不足。虽有身份,却不如蔚家显赫,也能拿捏住,不让女儿受欺负。
饶是如此,父母还是不放心,半威胁半哄得让白翊答应了许多条件,又怕他因此怀恨在心,冷落女儿,给了他无数扶持。
蔚清茶知道,他们是为小时候让她落下病根这事儿自责,可她真的对嫁人生子这件事没什么期待。
见父母为她的亲事发愁,她还曾跑到他们面前说自己不想成亲,永远留在家里,做他们的女儿。
蔚母当即眼泪便落了下来,抱着她哭,说什么都不同意,“乖女,你怎能一辈子不成亲?若是有朝一日爹娘故去,你要怎么办?若不是我那日没有抱着你,你也不会从岸边跌下去……”
蔚父不善言辞,只能沉默,等蔚母哭累了才道:“清茶,就算不嫁人,爹与你兄长、弟弟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但你要想要,以后若遇见了想要与之相伴的那个人,你又要如何?”
蔚清茶愣住了。
想要与之相伴的……那个人?
那时候的蔚清茶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中还并未浮现出具体的人,只是觉得,若真有这样一个人,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若是两情相悦,他又怎会介意她的身子,而自己也会为了他,努力调养。
蔚母兢兢业业挑女婿,画像摆了满桌,一定要让她选几个满意的,让她去见见面。
蔚父却只说,若是有喜欢的便选,没有喜欢的也不必勉强,被蔚母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打。
蔚母还是靠谱的,那些画像里的人,蔚清茶大多都有些印象,不过最后,她还是不想违逆自己的心意,全部拒绝掉了。
蔚母气得没吃下饭,晚上连门都没让蔚父进,说都是他把女儿教坏了,若是女儿真的嫁不出去,后悔就晚了。
这件事轰轰烈烈开始,悄无声息结束。
也不知道蔚父怎么跟蔚母解释的,反正她之后便没提过此事,也没再催着蔚清茶嫁人了。
蔚清茶乐得清闲,却在出去玩的时候被白翊堵在路口。
他就站在她马车前,满眼受伤地问她,为什么拒绝了他的求亲。
他说他早就对她情根深种,一直等她及笄,便上门提亲,满怀期待等待,却等来了委婉的回绝。
这次便是来问问,打败了他即将迎娶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蔚清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在看见他执着的双眼时心中触动。
便问他,即便她不能孕育子嗣,他也会执意娶她么?
白翊愣住了,表情不可思议。
蔚清茶当即了然,回头想要离开,却被他不合规矩地紧紧抓住了手腕。
她回头,看见了白衣少年漂亮的双眼。
白翊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子嗣又如何,能娶你回去,我便心满意足,再不奢求其他,子嗣于我而言,有也好,没有也罢,不及与意中人相伴余生,此生再无遗憾。”
蔚清茶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笑了,轻轻说了句,好。
那时的蔚清茶以为,父亲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吧。
白翊对她一直很好,小时候他们一起玩,她就是最特别的那个。
成亲后,他对她更是无微不至,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没发现那些蛛丝马迹的不对。
现在想想,父母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
白翊对她的誓言就像镜花水月,看着美妙,一碰就碎。
蔚清茶沉浸在回忆当中,江晔似乎感觉到这氛围,没有出声打扰,一片静默。
突然,门外传来声响。
一颗石子打在门框上,发出轻微的哒声,江晔神情一凛,“有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芙芸夸张的声音盖了过去。
“公子怎么这么晚过来?我家主子早就歇下了。”
“嘘,小点声,别把你家主子吵醒。”白翊无奈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就是过来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芙芸的声音更大了,“公子放心吧,主子晚上睡得熟,打雷都不会醒的,您不必担心……”
蔚清茶觉浅,稍微有点声音都能惊醒,芙芸也就是仗着两人不同房,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白翊沐浴完,记挂着蔚清茶,所以过来看看,本来立刻要走,见到芙芸这反应,狐疑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他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开门,“我进去看看夫人。”
芙芸为难道:“这不大好吧,大晚上的,主子都睡了,万一吵醒了她怎么办?”
“你不是说夫人睡着雷打不动?滚开!”
白翊越发怀疑,甚至担心蔚清茶出事儿了,将挡在门口的芙芸推到一边,直接打开了房门。
一进去,就闻到苦涩的药味。
月光顺着敞开的门倾洒进来,白翊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道:“清茶,你睡了么?”
走到八仙桌旁时,他停住了脚步,从桌面上端起一个碗,碗底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他凑近闻了闻,是他熟悉的药味。
不远处,床帐幅度很小得动了动,透过床帐隐约能看见隆起的被褥。
白翊放下碗,叹了口气,“肚子是不是又疼了,偷偷喝药还瞒着我?”
他环视一圈,连烛火也不点,还让芙芸在外面站岗,是铁了心不让他知道啊。
见没人出声,白翊无奈,“别装了,起来吧。”
床帐里终于坐起来个人,披散着头发,裹着被子,声音十分心虚,扭扭捏捏道:“我也是不想让你担心,喝了药就没事了,真的。”
白翊不信,“没事会大晚上起来喝药?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说完往外走去。
“这么晚,别折腾了。”蔚清茶连忙阻止,披着衣服下了榻,“我真的没事了,这你总信了吧?”
白翊回头,见她的确没事,不像以前疼得趴在床上起不来,站得板板正正,还试图蹦两下以示的确活蹦乱跳,不由失笑。
“怎么还还不穿鞋?天冷,快上榻,小心着凉。”
蔚清茶乖乖上了榻,坐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白翊隔着床帐道对她道:“若是再不舒服,直接请大夫过来,不许再瞒着我自己解决,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没事了嘛。”
“这次喝药所以没事了,下次呢?清茶,你的身子为重,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蔚清茶全身僵硬,生无可恋地听着白翊说教,头一次觉得,他怎么这么啰嗦!
直到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喋喋不休的白翊才止住了话头。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蔚清茶点头如捣蒜,目送他出了房门。
芙芸蹲在房门外,心中忐忑,见有人出来了连忙站起来。
白翊淡淡看了她一眼,嘱咐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许帮她瞒着,立刻去请大夫,通知我,不然,你也没必要在清茶身边伺候了。”
芙芸瑟缩了一下,诺诺点头,“奴婢知道了,公子慢走。”
屋内,等人走远了,蔚清茶忍无可忍,几乎是跳下了床榻,对那个慢吞吞坐起身的男子身影崩溃道:“快点从我床上下来!”
江晔脸上挂着悠悠笑意,好半天才下了地,似笑非笑道:“蔚姑娘,你说刚刚我们像不像……背着你夫君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