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珊瑚耳坠

烛光明亮,蔚清茶静静盯着镜子里认真替她卸簪的男人。

铜镜模糊,看不清她的表情。

白翊怕弄疼她,轻轻将钗环一一摘下,墨染的长发倾泻而下,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气,是晨起用的头油。

白翊用篦子替她梳头,赞叹道:“清茶的头发又顺又滑。”

全部梳顺以后,他扶着蔚清茶的肩,低低道歉。

“是我考虑不周全,只想着送你的东西要多么珍贵,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他用手抚摸着长发,“唯有金钗才配得上你。”

“我把你送我的簪子弄丢了。”蔚清茶轻声道,“对不起,我派人去找,可惜没找到。”

白翊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笑着道:“没关系,丢了便丢了,好让我有再送你礼物的理由。”

蔚清茶沉默了一会儿,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你不会再对我的首饰下手了,对么?”

白翊笑出了声,“我可不舍得让清茶的脖子再受罪。”

她将卸下来的首饰放进妆奁,下了逐客令。

“梳完了,你还不走?”

白翊的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用委屈的语气道:“用完了就丢?清茶,你好狠心。”

“那你想做什么?”蔚清茶觑他,“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爹娘的。”

白翊笑了起来,笑声震着蔚清茶的肩膀,脸上是戏谑的表情。

“只是和衣而卧,你以为要做什么?清茶长大了。”白翊玩笑道,“要为夫帮娘子宽衣么?”

蔚清茶把篦子桌上重重一放,警告道:“再不走,我叫人了!”

白翊双手投降,笑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目光随意一扫,在她未合上的妆奁中发现了个熟悉的东西。

他脱口道:“这耳坠有点眼熟。”

蔚清茶低头一看,把那对红珊瑚耳坠挑了出来,“你说这个?”

“越看越像。”白翊点点头,“似乎见表妹戴过,前些天见她,还说自己丢了副耳坠,找了许久也没找见,不知道放到哪儿了……你这对是从哪买的,我好像从来没见你戴过。”

丢了副耳坠?

蔚清茶笑了一声,“ 是表妹送我的回礼。”

白翊一愣,“是么,那可能是她记错了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我眼拙,看错了。”

他打着哈哈过去,蔚清茶却追问道:“她什么时候丢得耳坠,或许真是这副呢,万一表妹糊涂,误把自己的耳坠送了我怎么办。”

白翊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是前几天,好像是那日在郊外景行山,表妹也在,下山之时,我们一起走的。”

那日蔚清茶还没把簪子送给表妹,这副耳坠也好好在表妹那里,她怎会说耳坠丢了?

看来白翊和表妹,在她送玉簪给表妹后,又私下偷偷见过面啊。

白翊或许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在她面前心虚,也不提留下的事儿了,勉强与她搭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蔚清茶当即道:“芙芸,备水,我要沐浴。”

沐浴的时候还让芙芸好好给她搓了搓头发,洗了三遍才罢休,差点在浴桶里睡着。

芙芸怕她着凉,连忙把她叫醒,蔚清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蔚清茶差人把那对红珊瑚耳坠给柳湘月送了回去。

这回去的不是天生笑颜的芙芸,而是总苦大仇深,板着张脸的芙玉。

“您若是舍不得便别送,送了又说丢了,旁人若见了,还以为主子偷了您的耳坠。”

芙玉说话冷硬,关心的话听着也像在训人,更不用说这种话了。

柳湘月听着,笑容十分难看,却不敢得罪表姐身边的人。

她让筠疏将一块砚台拿出来,解释道:“原本是要将这个送给表姐的,是我粗心大意,才送错了东西,还以为我的耳坠丢了,实在对不住表姐,还请你把我精心为表姐准备的礼物带回去,帮我赔礼道歉,让表姐消消气。”

芙玉冷淡道:“主子说让您不必破费,她什么都不缺,奴婢劝您,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岂是那种不懂礼数之人?”

柳湘月使了个眼色,筠疏点点头,几乎要把那砚台塞到芙玉怀里。

芙玉的身手又哪是她比得过的,轻巧向后一退便躲了过去,行了个礼便快速离开,脚步快得,筠疏追都追不上。

芙玉回来给蔚清茶禀报时,芙芸在一旁冷笑一声。

“不过是送了又舍不得,竟然想出这么个借口,也不嫌恶心。主子,您当初就该把东西给表小姐退回去,省得她像丢了宝贝一样,贼喊捉贼。”

蔚清茶淡淡道:“若是上次送回去了,哪还有这次的好戏看。”

芙芸没琢磨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惊讶道:“主子,您终于开窍了,知道表小姐一直拿您的东西还不把您当好人了?”

“有你这么当婢女的么,把主子当傻子?”蔚清茶打趣。

芙芸嘀咕道:“以前的您确实挺像个傻子的。”

蔚清茶坐在窗前,正拿着绣绷刺绣,闻言举起手里的针,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芙芸当即站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来,厨房还温着药膳,奴婢这就去拿。”

蔚清茶笑着摇摇头,却也不免想到,芙芸虽大大咧咧,有些小笨,但在是非问题上,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以前她就埋怨过,说表小姐一直拿您的东西,却毫无感恩之情,拿了便不还了,自己的东西却舍不得给您,蔚清茶还让她别说这种话了,表妹跟她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现在想想,芙芸说得不错,以前的自己,就是个卖了自己还乐呵呵数钱的小傻子。

那日表妹收到玉簪,太过高兴,脑子昏头了,竟把自己最心爱之物送了过来,蔚清茶当即就知道机会来了,便把东西扣下。

按照表妹的性子,肯定之后就会后悔,再想方设法把东西拿回去。

蔚清茶几乎能猜到她的说辞,定然说自己一时糊涂,竟然拿错了送给了表姐的礼物云云,顺理成章把东西拿回去。

蔚清茶本来还打算找个机会去虞国公府做客,好好与她掰扯掰扯,在虞国公府,表妹定然不敢与自己闹翻。

没想到白翊傻愣愣自己撞了上来,反倒有了意外之喜。

芙芸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她和芙玉。

蔚清茶放下绣绷,看向芙玉,“拿到了么?”

芙玉靠了过来,从腰间取出一个细小的竹筒,双手奉上。

蔚清茶拆开竹筒上的蜡封,拿出里面藏着的纸条,展开看了。

纸条很小,上面用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与她当初第一次收到的纸条如出一辙,是江晔亲笔所书。

她虽不知道白翊何时去了何处与表妹私会,但虞国公府戒备森严,要查堂堂世子夫人的行踪,就太容易了。

看完之后,蔚清茶点起蜡烛,烧掉纸条,低声嘟囔,“书房么……”

入夜

蔚清茶换上一身夜行衣,紧张得直咽口水。

芙芸早早被她打发去休息,芙玉则皱着眉,看着自家主子即便穿着黑乎乎一身,却也遮掩不住的姣好身段,怎么看也不像飞檐走壁的专业人材,反而像是有某种特殊癖好。

她第七次劝道:“奴婢还是觉得不妥,您从未做过这种事……”

“这不是有你嘛,我可以跟着你学啊。”

“奴婢一人去就可以了。”

蔚清茶把自己的长发盘起来,用黑布绑在头上,振振有词道:“你有我了解白翊么?你倒是不会被人发现,但找不着地契,还不是没用?”

芙玉哑口无言,她才来白府多长时间,自然不知道白翊的习惯。

劝不住蔚清茶,她只能嘱咐:“那您一定要牢牢跟在奴婢身后,奴婢怎么说,您就怎么做,不然奴婢不会答应的。”

蔚清茶跟她击了个掌,眼睛亮闪闪道:“成交。”

蔚清茶想的不错,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可以只动脑子,关键时刻让芙玉上。

可当她真的在夜里摸去白翊书房时,她的腿还是忍不住打颤。

她从来没发现,白府的花园这么黑,这么恐怖,这么安静,像个杂草丛生的乱葬岗。

今夜无星无月,入眼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蔚清茶第一次发现,她好像,可能有点怕黑。

“抓着奴婢的手,放心走便是。”

芙玉的声音隐没在风中,比耳边的虫鸣还要轻。

蔚清茶怕被巡逻的护院发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点了点头,却又想起这么黑,芙玉肯定看不见,只能闷头跟着她缓慢移动。

芙玉若自己一个人,一瞬便能用轻功飞过,带了个不会武功的累赘,硬生生走了半刻钟。

等那队护院走远,蔚清茶跟着芙玉一路小跑,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了熟悉的书房门口。

蔚清茶用气声道:“我后背都湿了,我觉得我们走了一个时辰!”

她看不见芙玉,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他们走远了,附近没别人,您可以放松一下。”

蔚清茶可算松了口气,拉着芙玉走,“跟我来,花园我不行,这边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