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兄长忙,娘亲跟我抱怨,说父亲和弟弟去军营每日不回也就罢了,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竟然也忙到不着家。”
蔚清茶打趣,“娘亲都后悔让你读书了,还不如在家啃老,她也不至于没个人说话,闲得每日出去赴宴,她明明最讨厌与那些命妇说话。”
蔚天和一本正经地摇头,“啃老的有妹妹就够了,再来一个,我怕蔚家的老底不够吃。”
“我才没吃那么多呢!”
“呵呵,不知道是谁,一顿能吃三碗饭。”
蔚清茶提着裙子追着他打,“啊啊啊那是小时候不要说了啊!”
自打蔚清茶出嫁,兄妹俩难得放松,一路打打闹闹,爬到半山腰累得够呛,蔚清茶很有自知之明,当即要下山。
蔚天和习惯性怼她,“说爬山的是你,不爬的也是你。”
蔚清茶狡辩道:“谁知道这山这么高,累着了你妹妹,兄长不心疼么?”
“自然心疼,当心脚下,让你穿那双新鞋你不听,这下知道了吧。”
“那双不好看嘛。”
两人边说话边往下走,昨日下了场小雨,地湿路滑,蔚天和小心翼翼地扶着妹妹,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时不时地附和。
与家人在一起,蔚清茶的心境仿佛也像雨后的青山一样,清新开阔。
不过这只限于没见到不想见的人之前。
白翊站在下山的路旁,总算换了身衣裳,拾掇得整整齐齐,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仰头瞧着蔚清茶,笑容像春日的微风一样温暖。
“清茶,我来接你回家。”
他伸出手,“过了一日,什么气也该消了吧。”
仿佛是一个宽容的夫君,无限包容耍小性子的妻子。
蔚清茶的笑容瞬间松垮下来。
蔚天和看了看白翊,又看看妹妹,眸子里闪烁着吃瓜的光芒。
所以是真闹别扭了?
蔚清茶自然不会搭理他,就当没看见这个人,将头转到一边。
白翊无奈一笑,轻轻摇头,也不气馁,向蔚天和这个大舅哥行了一礼,口中道:“是我不好,惹清茶生气,让兄长见笑。”
白家和蔚家以前是邻居,两家的孩子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蔚天和年纪大些,且性子沉稳,不与小辈一起瞎胡闹,对白翊虽有了解,但不太熟。
在他与自家妹子前,当然站在妹妹这边。
蔚天和和自家妹妹是统一战线,笑呵呵打马虎眼。
白翊无奈,苦笑道:“就算给我判了死刑,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我可以改。”
蔚天和夹在两人之间,感觉自己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去工部埋头画图,打工人不配踏青。
他小声跟妹妹咬耳朵:“那我先回去?”
新婚夫妇,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这个大哥在这儿也挺碍事儿。
蔚清茶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迸发出强烈不满,“说好的陪我玩一天的,兄长怎能失言?芙玉。”
她叫了一声,刚才还没什么存在感的芙玉立刻出现,冷淡地瞥了白翊一眼。
“蔚姑娘,要怎么做?”
“把他赶走”四个字还没出口,突然有个眼熟的小厮慌慌张张跑上来,正是蔚家的小厮。
他对几人行了礼,然后对蔚天和道:“大公子,工部的人有急事找您,都找到府里来了,说是堤坝的图纸出了点问题,让您赶紧回去瞧瞧。”
蔚天和神色一凛,“知道了,我立刻回去。”
他为难地看向妹妹,“清茶,我得回去一趟,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好不好?”
蔚清茶脸色有些难看,她实在不想独自面对白翊,可兄长有公务在身,她总不能继续阻拦,差事重要。
“我没事的,兄长先回去吧,路滑,你慢点走,小心别摔着。”
“兄长慢走,清茶这边有我。”白翊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连忙上前道。
蔚天和犹豫一下,虽然不相信白翊敢欺负他妹妹,还是不太放心,让自己的贴身小厮留下护着妹妹。
蔚清茶却拒绝了,“有芙芸芙玉在我身边就好,兄长不必担心我。”
不是她看不起哥哥的小厮,只是就他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模样,看起来还不如芙玉靠谱。
蔚天和却不同意,他将妹妹带出来,自然要将妹妹好生生带回去。
“咳咳咳咳咳好巧……”
正在他们争论时,一道熟悉的咳嗽由远及近。
蔚清茶愣了下,只见旁边的小道上,一众下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白狐裘的清瘦公子走了上来。
那公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小脸煞白,因为爬山才有了点红晕,这扑面而来的虚弱之感,不是江晔是谁。
蔚天和发觉,一直抓着他胳膊不放的小爪子突然松开了。
蔚清茶仿佛来了靠山一般,见到白翊后身上环绕着的低气压消失无踪,说话底气都足了,“兄长你先走,我跟白翊好好聊聊。”
蔚天和:?
他一脸茫然。
这,就和好了?
中间是不是缺了点过程?
江晔逐渐靠近,先给了蔚清茶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客气地对蔚天和作揖,口称“兄长”。
蔚天和茫上加茫,这位兄弟你谁,亲戚不要乱攀。
“这位是?”
江晔似乎看出他并不认识自己,也没感到冒犯,浅笑着自报家门:“江某不常出门,兄长不识得也是寻常事,我父亲乃虞国公江闵。”
蔚天和恍然大悟,“原来是江世子。”
虞国公一共就俩儿子,二儿子健健康康,惹是生非不少,整个京城的人都认得他。
眼前这位容貌陌生,蔚天和从未见过,自然就是那位重病缠身,出不得门的大公子了。
江晔心疾发作,弥留之际,虞国公才为他娶了表妹柳湘月为妻,算起来,江晔是该叫他一声兄长。
不过,好像叫表兄才更为贴切。
蔚天和脑中转悠过闹得沸沸扬扬的八卦,忍不住打量江晔一番,惊奇道:“江世子身体看起来不错,都能出门踏青。”
说好的缠绵病榻,不久于世呢?
刚感叹完,江晔便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围在江晔身边那群小厮原本低眉顺眼,不发一言,见状立刻上前,拿药的拿药,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十分训练有素。
“兄长,你胡说什么呢。”
蔚清茶埋怨道,十分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蔚天和眼神分外无辜,他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江晔身体这么脆弱,还要坚持出来踏青。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吓到别人怎么办?
江晔就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靠在小厮的背上,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就着小厮自带的温水将玉瓶中的黑色小药丸送下,才缓缓吐了口气。
他露出抱歉的神色,被侍从搀着,虚弱道:“江某身子不好,让诸位见笑了。”
蔚天和看得目瞪口呆。
这要是出去碰瓷,一碰一个准儿,谁敢惹。
白翊不认得江晔,本来也没在意,一直盯着蔚清茶,听到他自我介绍后,便将大部分精力放到了他身上。
从上到下打量一番,似乎在对比着什么。
显然,白翊觉得江晔太过做作,众星捧月的模样看得他直皱眉。
身为男子,竟比女子还要娇弱。
白翊觉得自己赢得没有悬念,淡淡收回了眼神。
下一刻,便见到自己的妻子上前一步,担忧地对那个男人说:“江世子,你的病如此严重,应该好好休养才是,怎么还出来乱跑?”
白翊眼睛微微瞪大,简直不敢置信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妻子,对他这个夫君不理不睬,反而对别的男人一脸关心?
江晔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抚顺她炸了的毛。
“太医瞧过了,说江某长时间卧床,正需要下地走走,也便于恢复,蔚姑娘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
蔚清茶这才放心,不过见他一脸病容,还是十分在意,温声建议,“走走也不必上山来,虽说已经开春,可山上要比城里冷上不少,世子身子本就虚弱,万一风邪入体岂不更加糟糕。”
江晔受教,颔首道:“蔚姑娘说的是,江某一时兴起,贪恋美景,竟忽略了这些,实在不该。”
本该是两个陌生人,说起话来却像老友一般熟稔,白翊脸都绿了。
他本就因为不可告人的原因对江晔怀有敌意,见他们相谈甚欢,更是吃了飞醋一般,说话的语气也冲了起来,硬邦邦道:“江世子缠绵病榻,不知日月,恐怕还不晓得,清茶已嫁予白某为妻,出阁之女怎能再称为姑娘。”
“哦?”
江晔挑了挑眉,一脸惊讶,“是江某病了太久,若白公子不说,我竟真的忽略了此事。”
装得跟真第一天知道她成亲了一样,蔚清茶对他的演技叹为观止,心生仰慕。
她但凡能学会一点半点,也不至于为了躲白翊,冒着初春的寒风跑到山里来。
蔚清茶想说你不必在意,更不用道歉,白夫人这三个字她听了都想吐。
却见江晔带着笑意看向她,怀着不知多么复杂的心情,轻轻称呼了一声。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