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坊,蔚清茶披着斗篷,戴着遮住脸的帷帽,从后门上了停在门口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
她倒是想光明正大从正门走。
她又不是来偷情的,不怕被人看,带着点赌气的情绪,到头来还是江晔把她劝住了。
万一被白翊发现了他们来了这里,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世子的想法,我也知道。”
蔚清茶忧心忡忡,“只是白翊一向谨慎,选在此处与情人会面,定然有所倚仗,我们前脚从这里出去,他后脚就知道了,就算还与柳湘月往来,也定会更加谨慎,到时候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岂不是更难了。”
“白翊的确是这间茶坊的常客,和掌柜也很熟稔,不过……”
江世子露出低调的笑容,“十分不巧,这间茶坊,正是江某的产业。”
“……”
蔚清茶拍案叫绝。
偷人家的人,偷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了。
白翊知道真相后,表情一定很精彩。
只是江世子显得更惨了,怪不得这么轻易便知道了柳湘月红杏出墙,偷人都偷到自家茶坊,也是一绝。
看来柳湘月这个世子夫人做得也不怎么样,连清润坊是夫家的产业都不知道,还在她面前故作娇羞地炫耀嫁入国公府。
江晔享受着蔚清茶惊奇的眼神,感觉十分良好。
“正如蔚姑娘所言,白翊性格谨慎,选定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便不会在其他处冒险,我已经查探清楚,他一般白日与柳湘月见面,便是在此处,我已吩咐了掌柜,只要见到两人,就来通传。”
蔚清茶的表情一言难尽。
白日在这里,那晚上呢?
不能想,一想就恶心。
“世子思虑周全。”
“蔚姑娘谬赞,江某想和离的心不比姑娘少。”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写着惺惺相惜。
蔚清茶唏嘘,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世家小公子,偏偏得了娘胎里带来的心疾,活不长了不说,还被新婚妻子戴绿帽。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马车上,婢女放下帘子,惊恐地对自家主子说:“少夫人,有个男人站在三楼窗口,一直在看着您!”
目光沉沉,锁定在蔚清茶身上,一路目送她上马车,看着就不怀好意。
她被这眼神吓得胆战心惊,立刻上下扫视了一遍自家主子,确定她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一个友人而已,芙芸,你大惊小怪些什么?”
蔚清茶被她看得浑身难受,顺便纠正,“以后别叫我少夫人。”
芙芸狐疑地看着自家主子,“可是奴婢才改了口。”
她从小便跟着主子,叫了十几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才改口叫了少夫人。
“那就再改回去。”
蔚清茶可不想再当这个少夫人了。
“奴婢都听姑娘的。”
芙芸安静了一会儿,她本来就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在马车上抓耳挠腮的,一刻也闲不下来,晃得人眼晕。
蔚清茶本不想与她多说,不是不信任她,芙芸跟了她这么多年,比白翊可靠多了。
只是芙芸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
但见她这副模样,蔚清茶叹了口气,无奈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芙芸憋红了脸,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靠近,在她耳边细声细气道:“姑娘,奴婢身为下人,有些话本不该多说,可是……可……”
芙芸想到盯着自家主子看的那男人俊俏的脸庞,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您就算真的背着姑爷找了相好,私下处处也就罢了,不能连少夫人的称呼也不认了啊,姑爷一定会怀疑的,奴婢怎么帮您兜底啊!”
蔚清茶:“……”
她耳廓红了一片。
蔚清茶简直要气死了,反手捏住芙芸的耳朵,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是不是!还敢编排起你主子来了!”
找相好的是她么?明明是白翊那个伪君子!
蔚清茶手软软的,怕在移动的马车里伤了她,根本没用力。
芙芸一点都不疼,还在疑惑,“啊?真的不是么,那小白脸看您的眼神明显就是恋恋不舍……”
蔚清茶被气笑了,“说谁小白脸呢!”
江晔是脸色苍白了一点点,容貌俊美了一点点,不过就凭他的家世,怎么着也沦落不到这种地步!
这话在她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被人家听见了怎么办,她要怎么面对江世子?
想着想着,蔚清茶果断加重了力气。
“嘶——痛!奴婢错了,真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芙芸哭唧唧地诚恳认错,蔚清茶才松开了她的耳朵,瞪了她一眼。
“别乱说话,再让我听见,便罚你抄一百遍经书,好好静静你的心。”
芙芸安静如鸡。
蔚清茶的耳边终于清静了。
马车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向与白家相反的方向驶去。
蔚家门口,蔚清茶自己下了马车,芙芸垂着头,委屈巴巴地跟在她身后。
蔚清茶对从马车前面跳下来的矮个子小厮道:“多谢。”
小厮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时,脖颈上却没有喉结,说话的声音也比男子的细些。
“蔚姑娘客气了。”
这就是给她传纸条,让她来茶坊一叙的人,做小厮打扮只是为了行走方便,其实是个女子,武艺高强,十分可靠。
是江晔暂时送给她,在她身边听候差遣的。
蔚清茶不太好意思要,但江晔说,两人之间得有个通风报信的,再说去查白翊的老底也有一定风险,万一被人发现,也能帮上忙。
蔚清茶想了想芙芸马车上缺根筋的话,深觉江晔说的对,便把人带了回来。
听说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过这马车材质不错……她应该没听见马车上的糟糕对话吧?
这人也没什么表情,蔚清茶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听见了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道:“属下没有名字,还请姑娘赐名。”
蔚清茶:?
这么草率的么?
“那你从前在江世……”蔚清茶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芙芸,改口道,“那位公子身边,别人都怎么称呼你?”
女子迟疑道:“因属下在冬日第三场雪时出生,他们都叫我三白。”
这就真的有点草率了。
女子说俩字的时候,十分迟疑,也不像喜欢这名字的样子,蔚清茶便给她想了个名字,叫芙玉,一听就知道和芙芸是一个系列的。
芙芸便是跟了她的姓,全名叫蔚芙芸。
“你跟在我身边,叫三白太奇怪了,不过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也无妨,回他身边时再改回去便是。”蔚清茶跟她商量。
女子摇摇头,直接认下了这个名字,“多谢蔚姑娘赐名。”
世子让她好好保护蔚姑娘,来都来了,若非蔚姑娘身故,她不可能离开。
蔚清茶只以为自己多了个临时打手,丝毫不清楚,江晔是送了她一尊保护神。
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蔚府大门缓缓打开,小厮们见是自家姑娘回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姑娘回了娘家,可要派人给姑爷送个信?”芙芸小声问了一句。
“不必了。”
前两日她回娘家小住,白翊随她一起,估计和表妹好些日子没能见面,定然思念地紧。
她还是做个好人,不要打扰他们花前月下了。
“白夫人的确回了蔚府,清润茶坊的地契、房契和转让文书也送来了,就放在书房。”
隔间外,应昭禀报着蔚清茶的行踪。
“知道了。”
应昭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子怎么知道白夫人会回娘家?”
这不是理所当然?
按她的性子,在目睹白翊与别的女人亲近后,怎会再回白家。
江晔不想与他废话,可着实忍受不了他对蔚清茶的称呼。
江晔的冷哼声从里间传来,伴随着隐隐水声,“很快就不是白夫人了,以后叫她蔚姑娘。”
“可是白夫人已经出嫁,怎能再称姑娘?”应昭还没转过弯来。
江晔靠在浴桶上,脖子以下都浸没在黑褐色的药水中,脸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他昏迷月余,四肢僵硬无力,连站起来都很费劲,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蔚清茶面前那副没骨头的模样。
他恨透了自己这副病弱的身子,只能借助药浴熏洗加快恢复。
只是用的药有点猛,他极力忍耐着不适,压抑着逐渐暴躁的情绪,也架不住应昭在他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他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冷冷道:“闭嘴。”
傻大个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略有些委屈地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江晔道:“没事就出去。”
应昭没动。
江晔无力道:“有事快说。”
应昭连忙开口,“世子,国公爷午后来过一次,让您好好修养,注意身子,别再胡乱折腾了。”
“不是让你瞒着父亲?”
“瞒不住啊,国公爷非要过来看您,属下不敢阻拦。”
“……算了,”江晔皱眉,手指紧紧抓着浴桶,咬牙忍受着药力,“还有什么快点说。”
“国公爷还说让您多与少夫人相处相处,培养感情,”应昭硬着头皮转达虞国公的话,“如果还有心力,尽快给江家留个后……”
江晔大力拍了下水面,咬牙切齿道:“滚!”
应昭马不停蹄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