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一场,浑身都湿透,林叁七一回家就倒了,头疼得要命,脚踩在地上却发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阿姨在厨房准备午餐,陈妈妈在客厅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写作。
她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产量低,但书的销量都还不错。
陈妈妈被院子里自行车倒地的声响吓一跳,抬头就看见陈戌懿抱着林叁七跑进屋。
一个脸上衣服上都是鲜红的樱桃汁,乍一看还以为是血,一个闭着眼睛,脸色白得不正常。
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淌了一路的水。
陈妈妈连忙放下笔电跟过去,得知缘由,哭笑不得地敲了下罪魁祸首的头。
林叁七是闹得太凶中了暑,调皮的结果,是被灌下一瓶藿香正气水,呛得眼泪都要变成这个味道。
换了身干燥衣服,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很难受,但睡不着。
陈嘉巳开门进来,感冒冲剂放在旁边,弯腰将手贴在她额头,“还有点发烧,我扶你起来喝药。”
林叁七假装没听见,他伸出手,她也没动。
“七七,听话喝药好不好?”他还没发觉她在闹别扭,当她只是不愿意喝药。
小孩都是这样,不爱吃苦东西,想方设法逃避。
林叁七装死几秒,从眼皮缝里瞧见他无奈的笑,还是投了降。她向来拿他毫无办法,对他生气不起来。
坐起来喝光感冒药,她抓住陈嘉巳的手,不说话,也不让他走。
生病的人可以任性,在陈嘉巳面前可以更加任性。
“我搬把椅子坐过来。”这是他的纵容。
陈嘉巳把书桌旁的椅子搬到床边,大概想到会陪她很久,又征求她的同意,拿了书桌上的一本书。
他坐在床边看书,陪她。
林叁七突然有点后悔,她的书桌上应该放上几本有格调的名著,要不然,他不会拿着跟他不相称的少女漫画。
那本漫画她昨天才看完,画风精美,情节动人,中间有几页不应该被他看到的情节。
林叁七闭上眼睛,悄悄把被子往上拉,遮住害臊的脸颊。
房间里很安静,书页翻动的声音都轻柔,枕头很柔软,脑袋睡在上面好像会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放空意识,呼吸逐渐绵长平稳。
林叁七睡了个很沉的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很暗,床边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
体温恢复正常,也不再觉得难受,她掀开被子下床,伸了个懒腰,走下楼。
客厅里只有陈戌懿和林拾六,分别占据沙发一头,一个低头在看手机,一个抱着ipad玩游戏。
阿姨路过问了一句,那件沾了樱桃汁的白衣服,洗不干净,要不要扔掉。
陈戌懿从手机里抬起头,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眉眼柔和地笑起来,“留着吧。”
听见下楼的动静,他扭过头,眼睛看向她这边。
林叁七到家的时候意识不清,但也模糊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屋上楼,一码事归一码事,今天应该还是得说声谢谢。
应该。
大概……
她做足被嘲笑的心理准备,刚张开嘴,对上他的眼睛,却突然变成失去发声系统的娃娃。
最后,感谢被换成硬邦邦的问句,“我煮面吃,你要不要?”
“加两个蛋,不要辣椒。”陈戌懿毫不客气提要求。
他得到一个语气僵硬的“哦”。
林拾六抱着iPad,头也没抬地跟着嚷嚷:“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他得到来自亲姐的嫌弃:“你怎么就知道吃!”
本该和他站在一边的陈戌懿,也抬脚轻踹他一下,竟然扯着嘴角,附和他们的“共同敌人”,“你怎么就知道吃?”
小男孩陡然生出危机感觉,好哥哥是否即将弃明投暗,自己濒临孤立无援。
林叁七走进厨房,倒水进锅,才拧开火,就看见陈戌懿堵在厨房门口,环起双臂,平直的肩膀倚在门框,勾着嘴角看着她。
“我来监督你不放辣椒。”他说。
林叁七给他一个白眼,拿出三人份的面条,“我没这么无聊。”
陈戌懿不置可否,还真就倚在门边,目光黏在她身上,盯梢似的,看着她切葱、下面条、煎荷包蛋。
林叁七本就没想过动手脚,但全程被人注视,觉得难受,尤其那人一直挂着莫名其妙的笑。
终于,她皱起眉头,“能不能别笑这么荡漾?”
只是煮个面跟他扯平,又不是穿着女仆装在他面前晃。
“嗯?我笑了吗?”
陈戌懿居然自己也没有察觉,立刻收敛起笑容,离开门框,身体站直,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
他轻咳两声,正经得做作,“你继续。”
林叁七觉得无语,想骂他有毛病,又不想在今晚跟他吵,于是咽下脏话,将他无视。
拿鸡蛋的时候,她看到冰箱里放着今天摘下的新鲜樱桃,已经洗好,保鲜盒装着。
等面条变软的时间,她打开冰箱,从保鲜盒里拿一颗,怕又是酸的,牙齿只咬一半。
樱桃汁液沾上嘴唇,浓郁的红,是引诱人的危险颜色。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凝住,门口的男生僵住身体,喉结在无意识滚动。
林叁七尝到甜味,剩下半颗塞进嘴里,舌尖顺势舔去唇瓣上的红色汁液。
陈戌懿牙关倏地咬紧,白皙的脸颊浮出红晕,手指捂住眼睛,在她望过来前,转身疾步离开。
林叁七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不明所以地嘟囔,“什么毛病?”
男大学生有很多毛病,走在路上,突然表演无实物投篮的幼稚病,瓶子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就以为能实现一个愿望的中二病。
以及,看见心仪女生舔嘴唇,晚上做梦会把床单弄脏的青春病。
鞋子在门口,衣服在地上,接吻像窒息,呼吸声粗重。
女生笑得很温柔,即使他手忙脚乱,笨拙地解不开她的内衣扣,也没骂他笨蛋或傻狗。
柔软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唇瓣含着樱桃,送进他嘴里。带着炙热的呼吸,她柔声问:“哥哥,想不想要我咬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梦境和夜晚一同退场。
陈戌懿睁开眼睛,又闭上。
几分钟后,他再次睁开眼,抬手捂住发热的脸,喊着自己名字,低骂一句,爬起床,把被套和床单全部换掉。
林叁七今天也醒得有点早,因为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
她竟然梦见陈戌懿。
她和陈戌懿在梦里用“顾”比赛成语接龙,把所有带“顾”的成语都说完后,她接不下去,把自己急醒了。
真离谱。
她怎么可能会输?
林叁七穿着宽松的T恤睡衣和短裤,打着呵欠去洗漱,迎面遇上在梦里跟她玩成语接龙的陈戌懿。
他应该是要回房,看见她,却突然停住,转身,头也不回往反方向离开,风风火火跑下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有病。”林叁七丢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昨天采摘的樱桃分成两份,一份做果酱,一份酿果酒。
盐水浸泡,去蒂去籽,倒进锅里,加入冰糖,中火搅拌熬煮至黏稠,冷却后装进干净果酱瓶。这是樱桃酱。
盐水浸泡半小时,去蒂清洗,放进干净密封玻璃瓶,一层樱桃一层冰糖,密封一个月。这是樱桃酒。
做法明明都很简单,顾司晴却还专门跑来帮忙。
林叁七知道,过于热心的人,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她毫无办法。
电视机放着今年夏天的热门综艺,帅气的偶像在灯光闪烁的舞台上又唱又跳,却吸引不了林叁七的目光。
她趴在长沙发一角,窥视厨房的方向。
陈嘉巳和顾司晴在厨房清理樱桃,能听到时而传来的说笑。
林叁七原本是第二个醉翁,但陈阿姨也在厨房,说人塞得太多施展不开手脚,让她自己去玩。
于是她被塞了颗樱桃打发走,完全被当成小孩打发。
林叁七窝在沙发角落,偷听他们的对话,他们在讨论油画,1872年的勒阿佛尔港口,莫奈创作的《日出印象》。
她只看漫画,不懂油画,强行加入也听不懂。
林叁七承认自己有点眼红,十分牙酸。
偏偏有人要火上浇油。
林拾六穿着条蓝底小怪兽泳裤,从后院跑进屋,拐进厨房拿了两根冰棒,又往后院跑。
路过客厅时,小怪兽贱兮兮说了句,“你觉不觉得嘉巳哥和顾姐姐很般配?”
林叁七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追着去踹他的屁股。
她追到后院。
泳池里的水是清透的碧色,阳光在水波里晃,几只塑胶小黄鸭在水面飘浮,围成圆圈。
潜在水里的少年,从圆圈中央钻出水面,翻起的水波将小黄鸭推远,其中一只被他抓住。
“冰棍拿来了吗?”
陈戌懿只听到有人跑过来的动静,捋开湿发,却看见林叁七也跟着跑过来。
输掉憋气比赛,被他派去跑腿的小怪兽,把大怪兽招惹过来。
陈戌懿,18岁未满,仍相信光,但有自知之明——
即使变成奥特曼,他也打不过林叁七。
于是他闭上嘴巴,缩回水里,只露出透气的鼻子,和看戏的眼睛。
林叁七不会凫水,他知道哪里最安全。
巧的是,林拾六也知道。
眼瞧着要被抓住,林拾六连忙往水里跳,扑通溅出一大片水花,比下课冲食堂还卖力地往水中间游。
林叁七就差一秒,没捞着,站在岸边,气到叉腰,“你有本事给我过来!”
“傻子才过去!”林拾六可能今天听了十遍《勇气》。
林叁七在泳池边绕了两三圈,也没把人捞着,累弯了腰。看见潜在水里看戏的陈戌懿,对他道:“陈戌懿,你把他给我推过来!”
林拾六闻言大笑:“我哥才不会理你!”
下一秒,却听见他的好哥哥在跟敌人谈条件,“叫爸爸。”
“……”
林拾六和林叁七同时沉默。
沉默之后,两个怪兽开始愤怒。
一个是被队友背叛的愤怒:“哥你怎么能这样!”
一个是被无理要求的愤怒:“你在想屁吃!”
陈戌懿退而求其次,说:“叫声哥哥也行。”
林拾六大喊:“哥!哥!哥!爸!”
最后一声声嘶力竭,却因为太吵而被摁进水里。
林叁七站在岸边,在报仇和自尊之间,咬牙切齿挣扎。
“陈戌懿哥!”她是个能屈能伸的怪兽,暂且委屈自己,把林拾六收拾一顿再说。
即使是连名带姓地被喊,陈戌懿也笑得灿烂,像得到糖的小孩,眼眸亮晶晶,湿发下的耳根,悄悄染上粉色。
林拾六被扭送到泳池边,林叁七蹲在地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去拧他耳朵,“你刚刚说谁跟谁般配?再说一遍?”
林拾六今天的勇气已透支,连忙改口:“你和嘉巳哥!你和嘉巳哥最般配!”
陈戌懿笑容僵住,刚刚拿到的糖瞬间变成了屎。
这是背叛队友的福报。
与此同时,孤立无援的林拾六决定自救。
林叁七刚松开拧他耳朵的手,就被他抓住手臂,使劲往泳池里一拽。
她头朝下摔进水里,水花四溅,陈戌懿立刻游过去捞她。
旱鸭子对水的恐惧,让林叁七本能去抓住一切东西,于是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心有余悸之时,和他对上目光。
挂着水珠的浓密睫毛,清澈湿润的眼睛,瞳孔里她狼狈的倒影。
落水的意外让两人的呼吸都紊乱,心跳乱得要命。
林叁七感受到他的体温,起伏的呼吸,胸腔猛烈的心跳。以及他逐渐僵硬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男大学生(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