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朵朵跟顾洗砚打电话,除去日常撩拨对方外,最后不忘预告一波:“我也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顾洗砚好奇,毕竟是叶朵朵第一次送他东西。
“不告诉你!”叶朵朵神秘兮兮地卖起了官司,“等你回来,洗砚。”
顾洗砚挂了电话,心不在焉地回宿舍,程远方端一小马扎坐过去,虚心请教道:“老顾,你有经验,快跟哥们儿说说,到底怎么跟小姑娘相处?见了面说什么做什么?”
顾洗砚没理他。
程远方在他肩膀上拍了下,“想啥呢?问你话!”
顾洗砚敛神,抬头看他,“你说她会送我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谁送你东西?”程远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反应过来,“你说弟妹啊?”
顾洗砚点头,一脸认真:他真的很想知道。
程远方表示:不,他根本不想知道,他故意恶心他呢,欺负他没娶媳妇,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
逼得他狗急跳墙,没有办法,才打电话给家里,让他妈帮忙张罗相亲。
程远方一巴掌拍脑门上,顾洗砚同志,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弟妹的话,多半是孩子。”程远方深有体会,他哥跟他嫂子感情一直不错,后来生了小兔崽子,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经常吵得面红耳赤,他哥作为过来人告诫他,“结婚可以,孩子就别要了,太影响感情。”
而且,顾洗砚那么喜欢他媳妇,孩子只会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他肯定不想这么快就要孩子。
程远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给他添堵。
谁想……
顾洗砚听了程远方的话,不但没有不高兴,甚至还很激动,一下站起来,两眼闪着诡异的亮光:“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一辈子也走不了。”
程远方:“……”
老顾,注意点影响好吗?咱是军人,说好的光辉伟大呢,想法怎么能这么极端,用孩子把人绑在身边!
就这么喜欢自己媳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顾洗砚吗?
***
今天是叶朵朵正式入职文工团的大日子,终于可以去到更大的舞台跳舞,虽说已经走过一遭,但那是提线木偶“叶朵朵”,是以,叶朵朵比上辈子激动得多。
一大早起来捯饬,选来选去,换了条黑白复古波点长裙,版型尺寸适宜,古典又不失时髦,一切都恰到好处。
叶朵朵五官生得娇媚,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时,她的美丽极具侵略性,一眼万年的惊艳。
这身打扮,倒是添了几分温婉优雅,一笑,梨涡浅浅,举手投足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跟以往给人的印象大有不同,王姨只道都快不认识太太了。
人失去了才懂珍惜,叶朵朵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
上辈子,自从摔断腿,叶朵朵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怀念,那个可以站在台上尽情舞蹈的自己。
老天垂怜,让她重获新生,双腿完好无损,叶朵朵发誓,这辈子,她要一直一直跳舞,跳到跳不动为止。
文工团离军属大院不算远,骑车二十来分钟,公交车只有六个站,出门早,不是很热,叶朵朵打算走路过去。
文工团三大顶梁柱:歌剧队、话剧队和歌舞队,其中歌舞剧队表演机会最多,也是最容易出名角的。
眼下最受北城人民欢迎的冯美玲就是出身歌舞队,她扮演的李铁梅万人喜爱,下了舞台,走在街上,大伙都亲切喊她“铁梅妹子”。
叶朵朵运气不错,初考就被歌舞队的分队长看上,最后破格录用。
按理说,叶朵朵长相出众,舞蹈功底也扎实,就算正规流程也该选上,为何沦至破格录用。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名声太臭,部队文工团不是地方文工团,相对于自身条件,更加看重品行,不能让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要不是分队长陈萍力排众议以自身担保,叶朵朵也不可能考上文工团歌舞队。
叶朵朵非常感激分队长,视之如再生父母,一定会好好跳舞,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资料都全了,人事处报道完,去后勤处领东西,明天九点练功房集合。”陈萍交代完,抬头对上一双狐狸眼,眼角微湿,犹似晨光里的朝露,熠熠生辉。
陈萍在文工团待了小半辈子,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女队员,模样都是个顶个的漂亮,却还是数叶朵朵给她的印象最深,就因为她这双狐狸眼,实在美得令人过目不忘。
转首低眉抬眸间,可见万千情绪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就是天生为舞台而生的,错过,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陈萍相信,只要叶朵朵自己努力,不断地奋发向上,一定会成为文工团近百来最闪亮的一块瑰宝。
看着叶朵朵那双潋滟动人的狐狸眼,陈萍心里再次发出一声感叹:小姑娘生得可真妙啊。
“怎么哭了?”陈萍在文工团出了名的严厉,排练的时候,经常把队员训得哭鼻子,今儿难得温柔和耐心,连她自己也不习惯。
事后想想,倒也觉得正常,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顾家那个臭小子都沦陷了,更何况惜才如命的她。
叶朵朵揩了揩眼角,带着哭腔地摇头,有几分小倔强,“报告陈队,没哭,只是,想我妈了。”
自己挑选的队员,家里什么情况,陈萍能不清楚,三岁没了妈,还抱着尸体睡了好几天,当时叶父在前线回不来,就她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在家,面对生离死别,说起来也是造孽。
生过孩子的女人,最见不得小孩受罪,就算不认识,也像自己的娃一样,心疼。
陈萍起身,绕到叶朵朵跟前,帮她理了理系在领口的蝴蝶结,“进队了,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叶朵朵重重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准哭,这是命令。”陈萍故作严厉地一声命下。
叶朵朵狠狠地抹掉脸上的眼泪,立正,抬手,敬礼,“是!陈队!”
军礼并不标准,直接把人逗笑了,陈萍无奈地摇头,手把手地教会她,“快去人事处报道吧。”
叶朵朵走到办公室门口,转身,面向陈萍,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笑颜如花地扬声道:“陈队,明天见。”
蓬勃,充满朝气,就像一朵迎风招展的向阳花。
看着,心情就好,陈萍挥了挥手,“明天见。”
这孩子真把她当妈了,眼里都是孺慕之情,陈萍颇感欣慰,队里的每个成员,她都一视同仁,当自己的孩子,但她们对自己就不一定了,甚者在心里不知道多恨她。
叶朵朵到人事处报道,碰见跟她一批招进来的沈秀儿,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留着齐耳短发,细胳膊细腿,浑身上下透着甜妹可爱劲儿,只要不说话,妥妥的邻家小妹妹,惹人怜爱。
一开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秀儿也看到了叶朵朵,圆乎乎的杏仁眼闪过一丝惊艳,主动搭话,“老姐妹,你长得真俊啊!”
大眼萌妹满嘴大碴子味,太有冲击力了。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很难承受,叶朵朵转过脸,看向别处,不敢和沈秀儿对视,怕憋不住笑出声,礼貌地回了句,“你也好看。”
贼俊的老姐妹夸她好看,沈秀儿贼高兴的同时,害羞地低头看自己脚尖,一巴掌拍叶朵朵背上,大声:“俺哪有老姐妹俊啊!”
大眼萌妹不仅口音重,力气也大,叶朵朵差点给她一巴掌拍飞,眼疾手快抓住桌沿稳住身形。
“对不起啊,一激动,俺把俺力气大这事儿忘了,”沈秀儿连忙跟叶朵朵道歉,“没弄疼你吧?”
叶朵朵笑着摇头,一双狐狸眼甜中带媚,媚而不妖。
沈秀儿直勾勾地看着她,再次发出感叹:“老姐妹老俊了!”
不光是沈秀儿,给她们办入职手续的汪干事,从叶朵朵进门到现在,也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好几眼。
“手续办完了,我带你们去后勤处领东西。”汪干事说。
叶朵朵跟沈秀儿紧随其后,出了人事处,沈秀儿三步并俩追上叶朵朵,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因为激动,说话时手舞足蹈,“朵朵,这是啥呀?真漂亮!那又是啥?真漂亮!”
在沈秀儿眼里,就算是一根草,团里的也比老家的好。
沈秀儿是家里的幺女,模样又生得好,按理说最受宠,实则不然,沈家极其重男轻女,包括她妈,为了生儿子,拼了命地生娃,可惜天不遂人愿,连生五个闺女。
沈秀儿是老六,她妈怀她的时候,肚子又硬又尖,所有人都说是儿子,希望越大失望多大,她妈不喜欢她,沈秀儿打记事就知道。
上完小学,沈秀儿还想读书,她妈坚决不同意,说女娃子早晚嫁人,念这么多书干嘛?
在家,干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妈天天打击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沈秀儿每天怀疑自己八百遍,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就在她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之际,看到了文工团的报考启事。
她终于走出了泥潭,沈秀儿难免兴奋了些,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像只小兔子。
叶朵朵望着她蹦哒的身影,有些伤感,同时也过意不去。
沈秀儿以为自己脱离了原生家庭,往后日子就会一帆风顺,至少可以活得有尊严些,却不知道迎接她的是更可怕的霸凌和欺辱。
上辈子,沈秀儿在团里的遭遇,“叶朵朵”不是不知道,但她自个儿一堆糟心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想想,哪怕一次,她把手伸给她,沈秀儿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