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抢回来

李玉梅眼巴巴地瞅着叶朵朵,在她期盼激动的注视下,叶朵朵不紧不慢地将话说完:“我妈那块怀表不是在妈那儿吗?家里实在困难,就把它卖了吧。”

“不行!”叶国伟脸一板,眉心攒着不高兴,“卖啥也不能卖那块表!”

在这个世上,除了叶朵朵,对叶国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块怀表了,其中渊源,叶朵朵也知道。

怀表在华国民国时期最为流行,当时很多人为了买一块,不惜大手一挥花掉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

而叶朵朵的外婆为此卖掉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老山羊,把怀表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她外公。

外公谢世,将怀表留给她妈,她妈后来送给了她爸,叶国伟一直非常珍视,走哪儿都戴身上。

直到接闺女回城,为弥补心中愧疚,闺女想她妈的时候能有个寄托,他才忍痛割爱将怀表转送。

“朵朵说着玩呢,怎么可能卖表嘛,就算吃死耗子也干不出那事!”李玉梅表明立场。

叶国伟对唐曼宁的感情,没人比李玉梅看得清,二十年如一日,狗改不了吃屎,想来到死也那鬼样子。

结婚前,叶国伟就跟她再三强调,他和她在一起,不为别的,只想找个人帮忙照顾叶朵朵。

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亏得闺女一句话点醒她:“妈你跟个死人较什么劲儿。”

是啊,唐曼宁能耐再大,也只是个死人,还能从土里爬出来跟她抢男人不成?现在是她住她的房子睡她的男人,她才是占尽便宜那个,还有什么好怄气的。

只要把叶国伟哄好了,这个家还不是她说了算,唐曼宁算哪根葱。

叶国伟微微皱起眉头,冷静下来,终于回过味,扭头质问李玉梅:“那块表怎么在你那里?”

果然,李玉梅没把怀表交给叶国伟。

出嫁前一晚,李玉梅问“叶朵朵”要回怀表,说是叶国伟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怀表带去顾家,还不是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叶朵朵”一听,直接气哭了,她爸说的哪儿是表,分明就是她这个闺女。

这是第二次,她爸把她丢了,就像一块抹布。

现在想一想,她爸根本不可能说那些话,都是李玉梅一个人杜撰,就为了将她妈留在人世间最后一样东西占为己有。

这一点,跟林思晴同出一辙,不愧是亲生,别人的都是最好的。

“爸,那个不是,你让我把表还回去吗?”叶朵朵故作茫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存疑或,看了看叶国伟,又看向李玉梅,“妈,你没把表拿给爸啊?”

“我……”李玉梅一时语塞,想要狡辩,又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缄默的林思晴站了出来,两步走到叶国伟跟前,“对不起,爸,都是我的错……”

林思晴莫名其妙一声道歉,不仅叶国伟没反应过来,就连李玉梅也一头雾水。

只有叶朵朵兴致盎然,抬了抬眉梢,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怎么帮忙开脱。

林思晴脸上有过内疚,“妈问朵朵借表,都是因为我,想让我专心备考,是我不争气,辜负了她,没考上。”

林思晴去年参加的高考,眼下已经过了一年也没把表还回去,不要问,问就是又开始准备木器厂宣传科考试。

“妈担心我受打击,想尽法子安慰,并鼓励我报考厂里干事,多亏爸的怀表,我才如愿考上宣传科。”林思晴感激地冲叶国伟鞠了一躬,表情无比真诚,“爸,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不会忘记,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就是啊,你爸这些年为你操碎了心,等他老了,你要是不孝,看我不打断你腿!”李玉梅接过话茬,试图转移叶国伟注意力,将怀表一事蒙混过关。

“你能考上宣传科,是你自个儿努力,你呀务必好好工作,回报厂领导对你的信任。”叶国伟为人老实,也死心眼,认定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国伟伸手,李玉梅傻眼。

叶国伟提醒李玉梅,“怀表,还给朵朵。”

继女乖巧懂事,说话好听哄他,他心里当然高兴,但也不至于糊涂到把妻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拱手送人。

到嘴的鸭子,李玉梅舍不得吐出来,正在她想法子怎么糊弄叶国伟父女的时候,林思清已经进了她跟叶国伟住的东屋,没过会儿出来,手里拿着唐曼宁送给叶国伟的那块怀表。

李玉梅冲过去拽住林思清,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败家玩意儿,你把表拿出来干嘛?”

只要不拿出来,就是她的东西。

林思清知道她妈蠢,没想到愚蠢至此,苦口婆心地小声劝道,“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玉梅眼皮子浅,根本听不进去,打死不肯撒手。

林思清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以后每个月工资都上交,李玉梅仔细盘算一番,才讪讪地松开林思清。

林思清将怀表拿给叶国伟,叶国伟接过去,顺嘴问了句,“你妈刚跟你说什么?”

“妈要我检查一下,怀表有没有弄坏。”林思清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

叶国伟一听,有些紧张地打开怀表,还好,一切如初,他暗舒一口气的同时,转手将表递给了叶朵朵。

叶朵朵拿在手里打量,表面复古金色,花纹清雅简朴,打开,就能听到秒针“咔咔”的走动声。

就像一个人的心跳。

当作定情信物赠予心上人再合适不过。

叶朵朵将怀表收好,扬起小脸,朝着李玉梅和林思清既娇艳又张扬地笑了笑,“妈,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思清表情管理满分,跟往常一般,温柔地笑着摇头,带着宠溺的味道,“本来就你的东西,你说这些,姐姐才没脸见人了。”

叶朵朵暗自感叹林思清有两把刷子,难怪把她和陆时风哄得团团转。

不像李玉梅,心思都写在脸上,原本是想哄叶朵朵的手表,结果把自己的怀表搭了进去,李玉梅恨不得一口咬死叶朵朵。

“爸,您不是最喜欢吃西门那家桂花糕吗?我今天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您一定要一块不剩地吃完才行。”桂花糕往桌上一放,叶朵朵揽着叶国伟撒娇。

闺女跟他撒娇了!

叶国伟心都化了,连连点头,保证道,“一定吃完。”

叶朵朵拆开桂花糕,拿一块喂到叶国伟嘴边,叶国伟受宠若惊地咬了一口,甜到了心坎里,眼睛快笑没了。

“甜吗?”叶朵朵问。

叶国伟回答,“甜。”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们家换了师傅,您吃不习惯。”叶朵朵说。

叶国伟沉默了片刻,“之前那些桂花糕也是你给我买的?”

“嗯!”叶朵朵一脸天真无邪,“妈没跟您说吗?”

叶国伟扭头看向李玉梅,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李玉梅心里咯噔一声,家属院谁不知道叶国伟脾气好,但不是毫无底线。

叶朵朵就是他的底线。

叶国伟喊李玉梅进屋说话,进门前,李玉梅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叶朵朵,叶朵朵冲她笑,尽是挑衅:来咬我呀!

李玉梅气得要死,却也拿她没辙。

很快屋里就传来李玉梅的鬼哭狼嚎,“好你个叶国伟没良心的,我伺候你父女俩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居然怀疑我拿你的钱回娘家!我是那种人吗?!”

原来,叶国伟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计较。

林思清看着眼前的叶朵朵,越看越觉得她像变了个人,没以前那样蠢了。

对于林思晴的怀疑,叶朵朵一点不怕,缓缓地转过头,开门见山直接问:“姐姐是不是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心思被点破,林思清也丝毫不窘迫,仍是一脸温柔,“是不一样了,我们朵朵终于长大了。”

叶朵朵上前挽住林思清,开玩笑地说道,“姐,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里你把我所有东西都抢走了,我哭惨了。”

林思清面不改色,拍拍叶朵朵的手背,“傻妹妹,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姐姐哪个没让你,我怎么可能抢你的东西?”

叶朵朵思索一阵,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果然小孩子脾气,就因为做梦被抢了东西,也要跑来出去抢一样回去,林思晴为刚刚自己的担心觉得可笑。

“别的东西还好说,唯独那个人不行。”叶朵朵神色认真。

“你说顾团长?”林思晴试探。

“那个闷葫芦,我才不稀罕,”叶朵朵警惕地扫了眼周遭,确定没人听她们说话后,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地说道:“我说的是时风。”

林思晴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朵朵,你可要想清楚了,陆时风不是别人,是顾团长的亲外甥。”

“不管,”叶朵朵娇蛮地哼哼道,“我就喜欢他,在我心里,时风最好了,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包括离婚。”

叶朵朵喜欢陆时风,家属院人尽皆知,但没想到这么喜欢,到了不惜跟顾洗砚离婚的地步,再次刷新了林思晴对叶朵朵的认知。

真的,太蠢了。

“朵朵……”

“姐,你就别劝我了,我心意已定,而且离婚这事,也跟顾洗砚提过了。”叶朵朵神情悲壮,义无反顾的姿态,一看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思晴不再说什么,将叶朵朵送出木器厂后,没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一条林荫小道。

叶朵朵原路返回瞧了眼,树影绰绰,隐约见得一抹白裙飘逸,扬起嘴角,安静地笑了笑。

林荫小道那头,一排红砖小洋房,第一栋就是陆家。

李玉梅小便宜占习惯了,就算一根葱,她也想揣兜里,林思晴跟她不一样,她要抢就抢叶朵朵最在意的东西。

出嫁前,是叶国伟,现在,是陆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