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挖坑

顾洗薇看到自己老爹眼睛笑没了。

而且,很明显,他想要控制,只是嘴角压不下去。

顾洗薇咬紧后槽牙,好气。

瞥到闺女看他的眼神,顾老首长这才有所收敛,轻咳一声,对着叶朵朵招了招手,“小朵,过来。”

小朵……

从第一次见面,顾老首长就这样叫她,直到“叶朵朵”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顾洗砚离婚,他便不再喊她小朵。

叶朵朵吸了吸鼻子,抬脚走上去,站到顾老首长的身边,乖巧地又喊了一声爸。

不管多少遍,顾老首长都受用,再次笑眯了眼,一脸欣慰道:“乖。”

顾洗薇瞳孔微张,写满不可置信,平日里不言苟笑威严凛凛,对子女一向严厉古板,即便是老来得子最得宠的小儿子,也很少对他笑颜相对的老爷子,居然这么宠着叶朵朵这个野丫头,确实让人为之大骇。

顾洗薇给陆时雪使眼色,让闺女跟叶朵朵争宠,她不是对手,但隔辈亲。

陆时雪埋头干饭,没看到。

顾洗薇给她一脚。

陆时雪抬起头,夹起块糖拌西红柿递过去,一脸肉疼。

顾洗薇怒其不争地摁她脑袋,“除了吃,还知道啥?”

陆时雪小声争论:“民以食为天。”

顾洗薇难得跟她说,她这个女儿,乖巧温顺不假,有点憨也是真。

叶朵朵挨着顾老首长入座后,贴心给老爷子倒了杯凉茶,老爷子喝了口,夸赞今天这个茶不错,甘甜爽口。

顾洗薇翻白眼,偷偷打量叶朵朵,身上除了挎了个小包,可以说是两手空空,“弟妹真不当自己外人了?爸过生也没点表示?”

叶朵朵伸出手,轻轻将身前的挎包扶正。

顾洗薇笑出声,又道:“爸过生的礼物,我跟你姐夫老早开始准备,上个月特意跑了趟沪市,终于挑中一只花瓶,据说是宋朝的老物件,花了不少钱呢。”

字里行间不无带着炫耀和摆阔。

还说亲闺女,居然不知道顾老首长最是反对铺张浪费,花白的眉头拧成一团。

“送礼不在贵重,而在心意,”叶朵朵不慌不忙地打开挎包,取出一件用手绢细细包裹的物什,展开,是一方成色上佳的砚台,小心地递上给顾老首长,“爸,这是我跟洗砚准备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顾老首长眉头舒展开,显然喜欢得不得了,倾身去仔细打量,嘴里念着好好好。

顾洗薇不高兴了,脖子伸得老长,看了两眼,意有所指:“这么好的羊脂玉,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顾老首长眉头又皱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怀疑,顾洗薇不是自己亲生,简直视财如命。

“二姐,这个不是白玉,”叶朵朵耐心地跟顾洗薇科普,“是白云石,石质细腻,坚实,不发墨,常作砚台之用。”

顾洗薇尴尬地咽了咽口水,讪笑道:“就说不太像玉石,原来是块烂石头呀。”

往陆时雪背上一拍,又道:“小雪,去把花瓶拿来给你婶子看,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

暗讽叶朵朵没见识,上不了台,当事人没发作,顾老首长脸一板,厉声呵道:“胡闹!”

随即小心地端起砚台,瞪着顾洗薇,恨她不识货,“这是白云石,市面上极其罕见,多少收藏家梦寐以求。”

“也就说很值钱了,洗砚那么勤俭一人,肯定不是他的主意。”顾洗薇苦口婆心地教育叶朵朵,“弟妹,不是二姐说你,结了婚,这钱就该花在刀刃上,怎么还像以前大手大脚,就算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你霍霍。”

“二姐教训得对。”叶朵朵温顺地点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这让顾洗薇很不习惯,她不是最牙尖嘴利吗?今儿个没吃药就出门了!

正纳闷,就听到叶朵朵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洗砚也经常跟我提及,勤俭节约是顾家家训,他希望我铭记于心,不然我也跟二姐一样,花大价钱买一礼物送给爸了。”

顾洗薇脸上挂不住,立马接话:“少唬我不懂,爸刚还说你们这个砚台值钱。”

“白端砚值钱,又不是白云石,”叶朵朵笑盈盈道,眉眼间掩不住骄傲之色,“洗砚上次出任务,偶然得了这块白云石,知道爸喜欢收藏砚台,就自己动手做了一个。”

风轻云淡的语气,让人觉得制作砚台特别简单,跟上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随手一指就可以了。

再说,那方白端砚边沿甚至刻了繁杂的花纹。

即便如此,顾洗薇也不敢怀疑,毕竟她那个弟弟有着通天本领,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他不会。

一听砚台是儿子亲手制作,顾老首长眼睛一下亮了,小心地端起来,爱不释手,感叹道:“兔崽子终于长大了,知道心疼他老爹了,就说这媳妇没娶错。”

他这个小儿子,就是块硬石头,结婚后,柔软了不少,别人不知道,他当爹的能不清楚。

“小朵说得对,”顾老首长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顾洗薇,“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

顾洗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念在顾洗薇是陆时风的妈,“叶朵朵”对她处处忍让,甚至巴结讨好,对方却没给过她一次好脸,反而变本加厉地蹉跎她,就连她摔下楼梯断腿流产,也跟顾洗薇难逃干系,既然她不想她好过,她也只好奉陪到底。

饭桌上,顾老首长问顾洗薇:“小风怎么没来?”

“他呀,”顾洗薇撒谎,面不改色,“这不在家备考嘛。”

叶朵朵给顾老首长盛了一碗鸡汤,长辈语气感叹道:“还是小风有主意,念完高中就一直在家备考,说起来也有五年了吧?”

言外之意,五年里,陆时风不务正业,在家混吃混喝。

顾洗薇一时语噎,一口闷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很难受,深吸一口气道:“这不是恢复高考没几年嘛,我相信小风今年一定能考上。”

“我也相信小风,”叶朵朵表明完立场,继续道,“还有三天高考,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不然也不能骑个车在院里闲逛,劳逸结合,可以理解。”

三言两语,将顾洗薇撒的谎击得七零八落,顾洗薇心里恨毒了叶朵朵,这么多吃的怎么也堵不上死丫头的嘴。

“还有三天高考?!”一直闷头干饭的陆时雪突然抬起头,震惊不已,念念有词,“完蛋了,过完年,我哥就没摸过书。”

顾洗薇桌下给陆时雪一脚。

陆时雪后知后觉解释道:“我哥以为十一月才考试。”

为高考苦心备战五年,怎么可能连考试时间都不知道,答案显而易见,顾老首长脸色越发阴沉,撂狠话:“今年考不上,送前线去,顾家不养废人。”

顾洗薇很宠儿子,从小到大没让陆时风吃一点苦,看他长得人高马大,不过一绣花枕头,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就他这样上前线,相当于要他的命。

叶朵朵想要她儿子的命,两人的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碍于老爷子发的话,她又不敢说什么,就心里盘算着能不能走点关系,让陆时风考上,随便哪所学校都行。

“爸,小雪考上市文工团了,”顾洗薇岔开话题,将闺女拉出来溜溜,同时踩上叶朵朵一脚,“弟妹,二姐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女人呀,不管模样好不好,都该有个工作才行,以色侍人终究不能长久,别等洗砚厌烦你了,才想起自己是人,不是那吸血蚂蟥。”

顾洗薇盯着叶朵朵那张狐媚子脸,再次强调:“好看不能当饭吃,更何况,你也不能美一辈子不是?”

“妈……”陆时雪刚要开口,被她妈一眼瞪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思晴虽不及你漂亮,但人家踏实勤恳,考上了厂里的宣传科,是他们科室最年轻的干事。”如果让她在林思晴和叶朵朵中间选一个做她儿媳妇,不用问,顾洗薇肯定中意林思晴。

顾洗薇的心思,叶朵朵能猜不透,顺着她的话道:“我姐的确能干,跟小风很般配,俩人今天还约到西餐厅吃牛排呢。”

顾老首长面色阴沉地放下筷子,“不是在家备考吗?”

顾洗薇头皮发麻,正想岔开话题,就听到叶朵朵问她:“二姐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

顾洗薇面有窘迫,林思晴是不错,不过跟他们家比起来,还是门不当户不对,她儿子那么优秀,北城最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

“我哥不喜欢林思晴,”陆时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每次都这样,“婶子,我哥喜欢你。”

“混账东西!”顾老首长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可见他多生气,“小朵是他婶子!信不信,老子今天一枪崩了他!”

真是妈妈的好闺女,一句话一个坑,不把你妈你哥活埋,你过不了是吧?回家再收拾你。

当务之急,是老爷子息怒,顾洗薇连忙打圆场,“爸,童言无忌,小雪还是孩子,小风再混也不能惦记他婶子不是?”

老爷子这么偏心,她都不敢提是叶朵朵缠着陆时风,不然,陆时风第二天就得送去前线。

为了抱住儿子的小命,顾洗薇回去就让陆时风跟人划清界限。

“最好是。”顾老首长拂开顾洗薇,警告地看她一眼。

顾洗薇讪笑地坐回去,旧话重提,“还是我们小雪出息,比朵朵小好几个月呢,一考就考上了市文工团。”

“二姐,其实我也考上了……”叶朵朵卖官司地顿了顿,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才继续道,“部队文工团。”

顾洗薇:“!!!???”

就算是北城,市文工团也不能跟部队文工团同日而语。

顾洗薇刚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简直是自取其辱。

“婶子你好厉害啊。”陆时雪脸上漾满了崇拜和仰慕。

顾洗薇咬牙切齿质问陆时雪怎么没早点跟她说。

陆时雪耸肩摊手,很委屈,“我想说来着,你不让我说,骂我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顾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