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凤君喜不喜花灯

“三弟慎言,朕倒是觉得钦天监像是受人指使了一般,这话是信不得的。”许意安凉凉的扫了他一眼,出声道。

许臻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佯装震惊地咧开了嘴:“皇姐这话说的,谁还能贿赂的了宫里的钦天监大人?”

“明儿,住口,”太凤君淡淡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许胡闹。”

许臻明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大臣们这才堪堪止住了冷汗。

只是后来还听说,今日这宴会吓得某位胆小的大臣卧床一日。

午后天气渐渐回暖。

今年的晦日戏水早早就结束了,以往夜里还要与大臣和宫夫们一同放灯祈福,今日一切就都免了。

青石蜿蜒的小路上,沈枫眠慢慢跟着她走着。

今日钦天监所说的话,她好像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历朝历代的帝王那个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她才二十的年纪,被人断言要被夫郎克死,也没有半分惊恐,待他还是同以前一样。

“臣侍命硬克妻,陛下当真不怕?”沈枫眠挑了挑眉。

闻言她脚步微顿,转过头戏谑地看着他:“朕命硬克夫,你怕不怕?”

沈枫眠轻笑出了声:“陛下当真与以前不同了,臣侍自然不怕。”

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午后的暖阳下,这幅笑脸显得格外阳光明媚。

沈家落寞后,他许久不这样笑的。

有什么可笑的,沈枫眠也不知道,许意安对他无条件的信任莫名使他心安。

小道上,只有两人并肩走着。

政务永远是忙不完的,可今日事正月末,照理说她今夜是该歇在栖凤殿的。

许意安早早回了栖凤殿。

沈枫眠白袍上绣的金竹叶在烛光下闪着微光,小小的光影在夜里格外亮眼,衬得他真的如谪仙下凡。

谪仙被殿外的动静惊动,抬眼就见许意安身后跟着的白芷白茶抬着一口小小水坛,如同笔洗一般。

水坛清浅,只是口大得很,上面漂着一层黄白相应,开的正好的水仙花。

水仙现如今开得正盛,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在栖凤殿弥漫开来。

娇嫩的黄蕊里似乎还有些透明的,不知是水还是什么,内里还插着一根短短的灯芯草。

“陛下这是作何?”沈枫眠扬了扬眉,不解地看着那坛漂浮的水仙花。

看着二人将坛子摆正在蝶鸟雕花的花架上,许意安才道:“今日虽说是没有花灯可看了,可凤君常年驻守边关,还是要看一看的。”

手上燃着的香触到水仙花黄蕊里,那根耷在一旁的灯芯草后,水仙花顿时成了名副其实的花灯。

坛中漂浮的水仙花瞬间都被点燃,随着火气在水中飘动着,照亮了一片水域。

“水仙花最是清雅,这水仙花灯是朕方才想起的,凤君喜不喜欢?”许意安脸上不是以往的讨好,她眼底的笑意渐浓。

水仙为灯,是江南一带的传统,自是极新奇极好看的。

宫中的水仙是培育的极好的,正月又是水仙的盛季,火焰的烘烤使水仙的香味愈发浓烈。

沈枫眠定定的坐在花灯旁,微黄的光映的白日那张冷峻的脸也愈发柔和起来。

他就这般看着水坛中燃着的大片水仙花,微垂的眼睫在眼下形成一片剪影,唯有看见的人才知晓,为何古人所说是灯下看美人儿,愈看愈美。

他薄唇微抿,眼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的笑意:“臣侍喜欢,陛下费心了。”

母亲不在了之后,沈枫眠鲜少再笑。

殿内有些昏暗,她隐约是看到了他脸颊一侧淡淡的梨涡,轻轻浅浅看样子的确是喜欢极了。

许意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与他说一声:“朕过些时日要下江南,那边水患颇多,官员多腐败,民不聊生……”

沈枫眠微微一怔,抬眼看着她:“陛下当真要亲自下江南?”

历朝历代以来少有帝王亲自出宫,或是体察民情,或是亲自出征,都是会有大批禁卫军跟从,以保帝王安全。

听着许意安的意思像是要独自出行,所谓体察民情不过是个幌子,只是为了出其不意的杀那些个贪官个措手不及。

可她是这般想的,却不知宫外是何等的危险。

她一个自小养在宫中的金丝雀,又不曾上过战场,如何知道世道有多乱。

再者说,若是路上真的遇了险,西凉该如何,后宫的侍君侍卿,还有他又该当如何。

作为九五之尊却不为江山社稷考虑,属实是不该。

太凤君那边盯得紧,一旦被抓住了错处,再加上她如今没有半分自己的势力,朝堂上恐又会纷争不断,想要拿回权力便又会更难了些。

沈枫眠眉头轻轻的皱了皱。

许意安怎得如此看不透,果真是孩子心性。

“臣侍也想同陛下一同前往。”沈枫眠眸子在跳动的烛光下微微闪了闪。

他如今还不好干涉许意安的决定,不过若是他也同许意安一同下江南,还能照应些。

李婧冉既然呢能说出让他下江南的话,必定是知晓江南有什么事,与他母亲有关的事沈枫眠不可能不去留意。

许意安下江南的时间也赶了巧,前些时日李婧冉才传话要他去江南自己看一看,眼下直接跟她去便可。

此事实在重要,他不放心交予他人,只想亲力亲为调查清楚。

倒是省了他费尽心机的出宫。

闻言,许意安温润的桃花眸带了些警惕:“不可。”

“如何不可,臣侍多年征战沙场,难道连陛下都保护不了吗?”沈枫眠去意已决,此次若是在出不去,便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若是许意安执意要下江南,他是势必要跟着去的。

“断没有这样的道理的。”许意安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沈枫眠仍是不依不饶:“先帝曾在京体察民情,当时臣侍还听说似乎是将陛下的父君带了去。”

许意安眸色渐渐暗了下来:“父君当时是极为受宠的,母皇是带父君回京省亲,这是多少宫夫都没有的待遇。”

谈及省亲,沈枫眠薄唇抿了抿。

梁太夫是世家大族,虽不及苏家势大,却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而他沈家早已落寞,既不比梁太夫家的权势,他无父无母。

“臣侍虽不是出宫省亲,却是能保护陛下的安危。”沈枫眠扬眉对上她的眼睛,竟看得她有些心虚,“陛下为何不肯让臣侍出宫?”

她的理由太不充分了些。

宫夫不准出宫,却又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他远比宫中的禁卫军顶用许多。

西北江南的地形他最是熟悉,为何不许他跟随出宫。

见许意安闭口不答,他像是明白什么似的。

他还记得先前许意安急匆匆地从殿内跑了出来,就为见他一眼,确定他在宫中。

“陛下……是怕臣侍跑了不成?”沈枫眠凤眸微眯,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讥讽。

许意安被戳破了心思,乖顺的低下了头,又成了那个胆小听话的傀儡。

“陛下不必如此,臣侍又不会拿陛下如何,陛下又何必在臣侍面前扮乖巧?”沈枫眠嫌恶的起身,甚至连方才喜欢极了的那盆花灯也不再看一眼。

花灯里的清油早已燃尽,徒留水面上几朵被火燎的蔫哒哒的水仙花,随着水波微微荡着。

鹅黄花蕊里面几根被烧焦的灯芯草像是感知到了帝王的情绪,也跟着可怜巴巴地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掉了顶上的一块灰烬。

看着灰烬在水中飘散开来,许意安缓缓开口:“朕并非此意,只是多一个人便会多一分危险……”

“陛下此言差矣,”沈枫眠讥讽地勾了勾唇,“难道陛下认为在宫中便不会如何了吗?”

宫中有太凤君在,就算他被许意安留在宫中,最后远不比出去保命的几率大些。

许意安好歹还西凉名正言顺的皇帝,如若宫中只剩他一人,最终便只有被磋磨致死的份儿了。

沈枫眠知晓,许意安的意思十分明确,她就是想将他束缚在宫中,生怕他逃离了她的掌控。

“陛下总是怕臣侍跑了,可臣侍都是陛下的人了,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沈枫眠凉凉的笑了笑,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般,“左右都是怕臣侍跑了,倒不如待在陛下身边,陛下尚且还能安心些。”

听他这意思,便是打算非出不可了。

许意安拿他没有办法,这人简直要把她看透:“容朕好好想想。”

她出宫一事还需细细商议。

此事是万不可让太凤君知晓的,他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旦知晓有这么个除掉她的大好机会,必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她重重一击。

身处后宫的男子最是心机深沉,御林军里只有几人是她的人,到时只怕到会防不胜防。

白术最是善长易容,且身量与她相仿,待她回宫便由她顶替些时日即可。

可沈枫眠又该当如何?

她去哪里找身量与他相似之人,实在是困难了些。

且不说找到又如何,现在虽说是许臻明回京了,太凤君无心再管后宫,可过不了些时日他便会因着上宗牒一事为难他们二人。

白术还好说些,她是知晓她的脾性,知道该如何应对。

可谁能保证身量与他相仿的人不会露馅,后患太多了些。

一旦被发现偷偷离宫,她还好说些,毕竟碍于女帝的身份太凤君不能真的拿她怎样。

可沈枫眠不同。

她许久不言语,沈枫眠眸色暗淡下来,满是自嘲:“也罢,陛下注定是敬爱太凤君,终是陛下再如何疑心,臣侍也是算不得什么的。”

不待许意安解释,白芷跌跌撞撞地传进来扶了扶纱帽:“大事不好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