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钦天监算出的良辰吉日里,沈枫眠入了宫。
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只是坐着一顶红轿入了宫,人们只道是陛下不重视,排场竟还不如寻常公子出嫁,有失皇家体面。
沈枫眠没有多少陪嫁,也只带来一个心腹,是同他一起长大的小侍,名唤子烛。
栖凤殿是历朝历代凤君的居所,白芷安排宫女小侍把那少的可怜的嫁妆归置好后,一回头就对上了沈枫眠冷的要杀人的眼神。
“你此番又是何意,无缘无故诓骗我?”沈枫眠冷睨着白芷,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周身气度致使白芷大气都不敢喘,老天爷,好端端的她怎么要去招惹这位杀神?
白芷慌忙为自己辩驳:“奴婢不知啊,谁承想陛下当真选中了您……”
天可怜见,她也偷偷托人在宫外押了一局大的,押的正是那位柳公子,她输了一大笔银子还没有说找谁算账呢。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了,任凭沈枫眠再多有不甘,至少现在他没有半点抗衡的能力。
沈枫眠自己也清楚,如果他是当时的许意安,又怎会让自己身边围满了太凤君的人,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嗤笑。
殿内闯进一行年老的侍人,想必就是太凤君的人了。
“凤君还是先随老奴过来验明正身吧。”
朝堂之事还未处理完,心中惦记着沈枫眠入宫之事,她便也抽空过来看看。
栖凤殿连个守门的宫女也没有,寻常宫苑里至少有一群侍人打扫庭院,这边怎么冷清成这个样子。
许意安刚迈进栖凤殿,正要找白芷兴师问罪,地上一片狼藉就这么映入眼帘。
她暗道不好,进了内室便看到沈枫眠毫无招架之力的被绑在地,血色的嫁衣也被撕裂了几道口子,露出了里面莹白的肌肤。
裸肩露腿,一看就不能过审。
沈枫眠冷眼怒视着面前那趁他浑身瘫软要灌他药的恶仆,想要挣扎却因中了软骨散而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像待宰羔羊般瘫软在地任他们摆布。
宫中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令他大开眼界,沈枫眠耻辱极了,耳鸣目眩地别过头,就瞧见一抹明黄闪过,不是许意安又能是谁?
“你们这是做什么!”许意安一把扯过端着药碗的老侍,老侍一个没站稳,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撒了一地。
老侍依旧板着木头脸,见她动怒也是无动于衷,为首的老侍从容地站了出来,不紧不慢地朝她行了一礼:“陛下,老奴们是来为凤君查明正身的,只是凤君不懂规矩,咱们才这般教导,还望陛下切莫怪罪。”
沈枫眠闭了闭眼,这宫中的规矩,他还真是不懂得很,一身的武艺在软骨散面前倒是显得多余了,刀俎鱼肉般瘫软在地。
许意安冷声道:“你们几个,都给朕滚出去!”
一群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仗着背后是太凤君,将谁都不放在眼里。
老侍定定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似的:“老奴们待会还要回去复命,陛下莫要让我们难做的好。”
“给朕滚,都滚!”许意安怒喝一声。
许是从未见过她这般,几个老侍微微一愣,随即福了福身出了栖凤殿。
他宁可自己在军中以血换军功,哪怕是战死沙场,也不愿入宫做这备受屈辱的折翼鸟。
沈枫眠始终提着一口气,殿内如今只剩他与许意安,他警惕的看着她,却见许意安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你要做什么!”
气若游丝但气势不减,许意安宽大的外袍将他裹了起来:“春寒料峭,莫要着凉。”
沈枫眠冷笑,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先是把他诓骗进来,唱完白脸唱红脸,皇宫可真是吃人的地方。
太凤君如此行事就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知道他不是好拿捏的就给他下软骨散,而刚才那碗药汁,就是日后能拿捏他的东西,若是以后不听话,每月便会五脏六腑剧痛,七窍流血而亡。
这是他们对付敌国战俘的招数,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用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可笑。
眼下西凉国还是太凤君说的算的,这是要告诉他不管是谁,只要他想都一样可以随意践踏在地底下。
许意安在一旁沉默了片刻,而后蹲在他的身旁将他打横抱起。
沈枫眠最是抵触女子的接触,居然还是这么耻辱的姿势被她抱了起来,虽说都是妻主抱夫郎,可他自认为与女子一般无二,凭什么要向女子示弱。
沈枫眠丝毫没有力气挣扎,只得厉声呵斥道:“别碰我!”
许意安眼中带着犹豫的关切:“你总不能在地上躺一天。”
软骨散威力极大,军营中的软骨散尚且还能维持一个时辰,更不用提皇宫这种虎狼窝了。
沈枫眠冷硬的别着头不肯看她:“那也不用你管。”
他真是恨极了许意安,要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真若是听他的话,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于他人之手,他现在哪里还有命入宫?
许意安稳稳的把人放在了床上,垂着眼帘软声道:“是朕的不是,以后朕会好好护着你的。”
护着他?当真是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一个傀儡女帝,如今都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身边布满了太凤君的眼线,还扬言要护着他,拿什么护着他?
护着他便是让他刚入宫就备受欺辱,让他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
真是天方夜谭。
“滚。”沈枫眠无力地吐出一个字,仿佛这一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方才之事让他格外的疲惫,沈枫眠想不出自己该如何逃离这个魔窟,几个侍人就能把他的骄傲和尊严踩在地上磋磨。
谁家的皇帝会被男子这般辱骂,眼前这个傀儡女帝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如他想的似的转身离去,或是降罪与他,许意安甚至给自己赔笑道:“你要是不喜欢太凤君安排的人,朕发落了他们便是。”
如此软弱没骨头,没有一点让他看得起的地方,她要是甩手离开沈枫眠还会高看她一眼,他轻嗤一声:“陛下还能发落了太凤君的人?”
许意安眼神躲闪,对于他的嘲讽缄口不提:“朕会让白芷给你找些能干的侍人,底子一定是最干净的。”
沈枫眠冷着脸不做应答,跟这种软骨头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殿外,白芷适时地出声:“陛下,舒亲王和礼部尚书在内殿等候多时了,说是有要紧的政务要您处理。”
朝堂被太凤君党羽蚕食了个七七八八,哪里还能有政务交到许意安手中,沈枫眠不由地笑她窝囊,无非是一群/奸臣闹到了她眼前罢了,沈枫眠巴不得她赶紧走。
许意安如他所愿的走了。
宣政殿内。
听闻她要娶圣宴将军为凤君,礼部尚书一帮人抗议了两日,现下又闹到了宣政殿,许意安冷笑连连,她要是再不同意,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变成逼宫了。
“陛下三思啊!”
这帮老太太一见她就没有别的话,不顺从她们的心意了就只会高呼陛下三思,许意安亲自上前把这匍匐在地的老妇人扶了起来:“尚书大人这是作何?”
这林尚书算起来好歹还是她一个姑母,与太凤君沾亲带故,她私下不好受她的跪拜大礼,免得让太凤君知晓了又要抓她的把柄。
今日可不止这老货一人来了,还有她嫡亲的皇姨母。
皇姨母无心权势,更不贪恋权柄,把治国之事扔给了妹妹,也就是她的母皇,要不是因为朝廷局势动荡,她又被人拿捏在手,皇姨母她老人家估计早就归隐山林了。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皇姨母哪里还能安心归隐,又是苦呵呵的出来操劳国事,生怕这边出了什么岔子。
好歹皇姨母也是皇家人,自然事事以国家为重,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整个西凉国落到太凤君的手上。
皇权是万万不能落入苏家人之手的。
许意安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尚书大人若是要劝朕凤君一事就不必开口了,朕已经不是孩子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礼部尚书要是再咄咄逼人,皇姨母可不会坐视不管。
舒亲王与许意安两人长得是极像的,她冷脸蔑视一切的样子与许意安温和的笑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礼部尚书一度认为舒亲王所表现的种种样子才是陛下真实的想法。
“陛下执意要娶一国将军为凤君,可陛下却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礼部尚书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陛下可知凤君有婚约在身?”
西凉的男子低位向来低下,如何能任凭许意安如此。
曾有过婚约,被人退过婚的男子,又怎么配坐在凤君的位子上?
礼部尚书一脸悲戚,像个真心疼爱,处处为她考虑的长辈:“陛下三思,军中出来的男子,身子干不干净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