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棠鸢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对着面前的林立的高楼发呆了一分钟。

她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建筑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但她却诡异地感到熟悉。就像现在路上正川流不息的长条状铁皮箱子,她应该从未见过,但却知道那是种出行工具。

无暇对这些怪异之处再多深思,她要快点找到庆殊才行。

这里是庆殊的梦魇之境,应该不难找到他才对。这样想着,棠鸢又朝前走了几步。远处,一阵铃声响起,铁门打开,一大群孩子从高大的建筑里涌了出来。

在一堆看不清脸的面孔中,棠鸢一眼看到了她想找的那个人。她飞快地朝庆殊跑过去,挤在路上的孩子很多,棠鸢已经尽力闪避,但还是没能避免和路过的孩子碰上,但她的手臂碰到那孩子的瞬间,却直直地穿了过去,没有半点实感。

棠鸢停下了脚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难道,自己在梦魇之境中没有实体吗?她怔楞在原地的瞬间,又有几个孩子朝她的方向跑来,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跑远了。

这下她确信了,自己确实没有实体,别人也看不见她。

棠鸢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发现把人给看丢了。她有些急,但现在人流太多,她一时也找不到庆殊了。

绕了好一会儿,终于又让她看到了庆殊。那小小的身影背着个黑色的书包,正要拐进一条巷子里。棠鸢赶紧跟了上去。

快要追上庆殊时,棠鸢反倒慢下了脚步,这个梦魇之境里的庆殊,看起来有些不一样。虽然那张脸正是他百年前刚刚拜入她门下的模样,但他的头发短了许多,身上穿的衣服也短短的,露出个胳膊和小腿。有些怪异,却又莫名的熟悉。

庆殊现在回到了孩童时期,那现在这里就是冉遗所说的善境了。

前面走着的庆殊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几个高他一头的孩子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几个孩子的脸在棠鸢眼里是模糊不清的,她也听不清那几个孩子对庆殊说了些什么,就见为首的那个狠狠地推了庆殊一把。庆殊被他推得摔坐在地上,那几个孩子没有就此收手,而是扑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棠鸢又惊又怒,上前挡在庆殊面前,想阻止那几个孩子的恶行。但那些拳头还是穿过她的身体落在了庆殊的身上,她的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现在的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等那些孩子终于离开以后,庆殊慢慢地从地上爬起,他的神情很淡,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他拍了拍他身上沾到的灰尘,将滚落在一旁的书包捡起背到肩上,继续往前走。

棠鸢叫了他好几声,庆殊没有反应。她想伸手触碰他脸上的红痕,但手还是穿过了他的脸庞,只触到一片虚无。棠鸢低下头喃喃道:“他也看不见我吗?”

棠鸢有些不明白,如果在梦魇之境庆殊都看不见她,那她该如何唤醒庆殊的元神?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那冉遗不会是诳她的吧?

现在的她也已经别无他法,只好继续默默跟了上去。棠鸢一路跟着庆殊,来到了他的家里。

小庆殊看着人矮腿短的,走路倒还挺快。棠鸢看着他背着书包嗒嗒地跑上楼,等她跟上去时就看见庆殊正好进了家门把门关上了。

得亏自己是没有实体的状态,棠鸢毫无负担地穿墙而过,进到了屋内。屋内到处都黑漆漆的,棠鸢到处逛了逛,没看到有其他人在。

她朝着屋内唯一亮着灯的厨房走去,看见庆殊站在窗前洗碗。现在的他手小小的,还没有长成后来那样骨节分明的模样,但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马虎,利落地把洗好的碗一个个叠好。

棠鸢就站在那里看着,他洗好碗后又利落地开始淘米洗菜,看着他忙前忙后,棠鸢的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怜爱,她一直知道的,庆殊从小就很懂得如何照顾别人,照顾自己。

棠鸢正出神着,突然听见庆殊嘶了一声,捂住了脸颊。她赶紧凑上前查看,那张白皙还带着些肉感的脸颊被油点烫红了一片。棠鸢心疼坏了,想帮庆殊看看那伤处,可惜的是,她碰不到他。

忍过一开始的刺痛后,庆殊继续忙活了,没有花时间去处理伤处。棠鸢颇为不满地在他耳边念叨:“怎么不去把脸上的烫伤处理好再继续呢?还有刚才受的伤,不放在心上的话万一留疤了怎么办,留疤长大以后可就不帅了......”

棠鸢还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庆殊突然关了火,走出了厨房。她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庆殊在客厅的柜子里翻出个箱子,找出了一管药膏给自己涂了药。棠鸢欣慰地点点头,终于放心了些。

庆殊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暮色,打开了灯坐在桌前。他没有动筷,只是坐着。

是在等人吗?棠鸢有些好奇,她鬼使神差地做到了庆殊对面的位置上。

和他眼神对上的那刻,棠鸢忆起了百年前初见的那一刻,那时庆殊也是像现在这般大。那双漆黑的眼如深沉的幽潭,少了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的光亮。

与他这样对视着,棠鸢有种他好像看得见自己的错觉。她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说话,客厅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庆殊站起来走向了门边。

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庆殊接过他手里提着的编织袋,开口道:“怎么又这么晚?”

老人看到他脸上的伤,眉心一蹙:“你又去和别人打架了?”

庆殊没多做解释,只是提着那编织袋往里走。老人气哼哼地在桌前坐下:“小兔崽子,成天不让我省心。”

这是,庆殊的爷爷吗?棠鸢在一旁打量着老人,她总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和熟悉感。

老人拿了筷子就要去夹菜,庆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下他的手背:“先去洗手。”老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起身洗手去了。

吃饭间老人又问起庆殊脸上的伤,庆殊原本沉默不答,后面被问得烦了,就说了句:“没打架,自己摔的。”老人沉默下来,饭桌上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庆殊吃完了饭,正准备把碗筷收进厨房。棠鸢听见老人突然开口说了句:“是不是受委屈了?”

庆殊的背影一顿,只是道:“哪来的那么多委屈可受,别瞎操心了。”

老人还是不信:“谁欺负你了就告诉爷爷,爷爷上门给你讨公道去!”

庆殊叹了一声,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能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腰就行。”

老人听了这话,立刻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有你这么说你爷爷的吗!”庆殊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帮他把碗筷收了。

夜幕降临,庆殊在房间里写作业,棠鸢就坐在一旁的床上。看样子,庆殊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棠鸢走到窗边往下看,外面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世界,陌生又熟悉。

她转头看向庆殊,这里,是庆殊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但是这里不是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那庆殊又是怎么到了那个世界呢?进到梦魇之境后,棠鸢和系统的联系就被切断了。她分明记得,系统说过庆殊是岐山地界边的一处村落里一位猎户的儿子。但这个梦魇之境却在告诉她,庆殊并非那个世界的人。对于他的过去,棠鸢知道的太少。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庆殊。

书桌前的人站起身,将书和作业都收进书包里后,关上了台灯。庆殊先去了爷爷房里,打开门后发现他睡得正香后,给他掖了掖被角。回房以后,他洗漱完也准备上床睡觉了。

一片黑暗之中,原本坐在床尾的棠鸢绕到了床头。庆殊闭着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他的睡姿很好,不像棠鸢,总喜欢躺得四仰八叉。棠鸢托着腮盯着他的睡颜,有些郁闷地掏出冉遗给的那颗梦魂珠。梦魂珠现在黯淡无光,就像一颗普通的玻璃珠子。现在庆殊甚至都看不到她,她也碰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再这样下去,她和庆殊的元神都要迷失在这个梦魇之境中了。

棠鸢在床边盯着庆殊看久了,不知怎的竟然有一阵困意袭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困意了,难道是自己的元神也入乡随俗地受了影响?她没想太多,直接躺在了庆殊的旁边。

躺在庆殊的床上,棠鸢盯着天花板出神,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棠鸢久违地沉入了梦乡,所以她也没有发觉,身旁应该已经熟睡的庆殊,僵硬地往外挪了挪。

......

谢殊像往常一样放学,走出校门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那个穿着古怪的红衣女子。她身上穿的像是电视上那些古装剧里的衣服。看清她的脸的那刻,不知为何,谢殊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那个奇怪的女人一直跟着他,谢殊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换了其他的孩子突然被古怪的人尾随,应该没有不害怕的。但谢殊还真的不怎么害怕,甚至有点想停下来问问,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路过巷子的时候又被小区里那群人围了,谢殊皱了下眉,这些莫名其妙看他不顺眼的人,总是给他找麻烦。谢殊并不畏惧他们人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只能忍着。老头儿已经很艰难地在养他了,自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身后那个古怪的女人飞奔过来挡在他身前。谢殊讶异了一瞬,下一秒,他看见了那些人的拳头穿过了那个女人的身体。

饶是再怎么早熟和沉静,谢殊也有些不淡定了。

是...是女鬼吗?

那些人离开后,谢殊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内心不怎么平静,但面上还是努力表现出波澜不惊。他捡起地上的书包,正准备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庆殊!庆殊!”那个古怪的女人在背后喊他。

她走到了自己面前,抬起手触向自己的脸,谢殊知道自己应该后退,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愣在原地。女人的手碰上他的脸,但谢殊却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底竟然生出点隐秘的惋惜。

谢殊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他不确定这女鬼跟着自己想做什么,快到家门前,谢殊又走快了些,进门后很快把门关上。

谢殊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放下书包,走出房门就看到了那女鬼正在屋里四处乱逛。他打开了厨房的灯,那个女鬼很快寻着光源找了过来,安静地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谢殊思考着这个问题,做菜的时候有些失神,油点子喷在脸上。他自己不太在乎,那女鬼倒是在他耳边絮叨了许久。为了让这个聒噪的女鬼安静点,谢殊去处理了脸上的伤。

老头子回来后,谢殊没忘记偷偷观察女鬼。她没有要害人的意思,只是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写作业的时候她在一旁看着,自己上床睡觉了她还要到床头盯着自己看。

被那直白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谢殊强忍着压力闭着眼睛。听说女鬼都不用睡觉,那她岂不是要在这里盯着自己到天亮了?

下一秒,他就听到女鬼打了个哈欠。再下一秒,女鬼在他身边躺下。谢殊的身子陡然一僵,好在没过多久,身边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女鬼睡着了。

谢殊想把身子挪远些,女鬼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身体,她的脸也凑近了许多。

谢殊再次变得僵硬,虽然他感受不到女鬼的触碰,但他还是不敢挪动自己的身体,任由那只没有重量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月色洒进窗前,安静的室内传来一声低低的梦呓:“庆殊...师尊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带着今天的更新走来了{给自己手动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