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望云峰之后,庆殊还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棠鸢怎么哄他他都一幅兴致不高的样子,她不禁有些纳闷,这孩子是越大是越难哄了。
虽然话少了,但庆殊手中帮棠鸢剔骨头的动作不停,利落地把剔下来的肉都挑到她碗里。棠鸢给自己倒了杯酒,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托着腮看向庆殊。
她用目光细细描绘这张朝夕相对了百年的脸。屋内的光线有些暗,庆殊拿来烛台把灯火点上。烛影摇曳间,棠鸢觉得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朦胧。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庆殊的唇角:“你为什么不笑?”
庆殊愣了一下,捉住了她的手。棠鸢一只手被他按住,就伸出另一只手掐住他脸颊上的软肉:“逆徒,快笑一个给为师看。”
庆殊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脸颊两边漾着不正常的红晕,眼尾也有些发红。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酒盏上,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说过,酒量不好就不要喝了吗?”
跟醉鬼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棠鸢站了起来,她摇晃了几下差点被凳子绊倒。庆殊正要伸手扶她,她的手就先一步搭上了庆殊的肩膀。她的双手从庆殊的肩侧滑向他的脸旁,醉眼朦胧地朝他靠近。
眼见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庆殊的心跳漏了半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是呼吸相闻,鼻尖就要触碰在一起。
庆殊正等着她下一步动作,结果醉鬼棠鸢已经坚持到极限,腿一软倒在了庆殊怀里。
庆殊有些失笑,把面色通红的人儿拥进怀里,轻声喃喃道:“还是老样子。”
来到这里修道了几百年,酒量还是一杯倒。
还是老样子。
他轻叹一声,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内室的床榻上。庆殊伸手理了理棠鸢有些凌乱的鬓发,拉过锦被帮她盖好。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还在一边喃喃醉语。庆殊索性坐在榻边守着她。
他的手指动了动,轻轻碰了碰棠鸢的脸,又克制地收了回去。他也不懂,明明告诫过自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但还是忍不住变得贪心。
......
宗门大比最后一日。
经过连续几日的比试,能够留到这一轮的弟子皆是各峰中的佼佼者。棠鸢为了讨个好彩头,特地在出门前挑了件红衣裳。
她到的时候应黎还取笑她过度紧张,明明是二十年就要举办一次的比试,就她上心得很。
棠鸢不以为意道:“这比试不就跟参加考试一样,考再多次,即使麻木了,也是要重视的呀。”
更何况这次庆殊貌似胸有成竹得很,搞得她对比试的结果也开始期待起来。
“什么比试考试的,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应黎犹在一头雾水,棠鸢已经把注意力都放在擂台上了。
最后一日的比试果真十分精彩,棠鸢不由赞叹这一辈弟子真是人才辈出。庆殊也一路过关斩将,很顺利地晋级到最后。
比试进行到午时,已经淘汰至只剩四人。四人先进行抽签,两两一组对决,再由胜者竞争魁首。庆殊没有和孟镜和分在一组,所以他这组的比试很快就分出胜负。
庆殊翻上最后的擂台,只等孟镜和入场应战。过了一刻钟,又有一人站上擂台。那人,却不是孟镜和。
棠鸢有些意外,孟镜和竟然输了。她看向那位打败了孟镜和的弟子,挺面生的,前几次宗门大比上好像没见过。
“那是郑云行,雁奕师兄的弟子,一直在外修行历练。不久前才回来的。”应黎解答了她的疑惑。
林芷惜望向那边,道:“虽说云行的天资略逊于镜和,但他一直以来在外苦修,镜和跟他对上还是欠了些经验,会输也正常。”
台上的庆殊错愕了一瞬,很快恢复淡然,做好迎战的准备,两人互相鞠了一躬,没有多话,直接出手。
木剑出鞘,剑声闷鸣。台上的两人攻势凌厉,剑光缭乱之间,二人皆不见颓势。
郑云行挥剑朝庆殊的面门劈砍而来,将他朝擂台边缘逼去。庆殊亦不甘示弱,足尖轻点翻到他背后,执剑一记横扫。
应黎颇有兴味:“就目前来看两边不相上下,但是再胶着下去,只论剑术的话,恐怕你家徒儿要逊于郑云行了。”
郑云行师从雁奕,雁奕又是岐山,不,乃至整个修仙界剑修第一人。他回转手腕,将灵力注入剑中,一声喝起,剑势如虹。
“是掌门师兄的穿云剑法。”林芷惜道。
庆殊神色未变,依旧沉着,飞身迎上。竟如同早已洞察一切般化解了那凌厉的剑势。
棠鸢摸着下巴,道:“若是穿云剑法,那庆殊也是学过的呀。”
应黎有些意外:“什么时候?”
“之前去无归涯找师兄的时候就顺便把庆殊也带上了。正好遇上师兄在指导弟子练剑,就请师兄随便教庆殊几招了。”棠鸢扬唇一笑,“师兄在这种时候就还是挺大方的嘛。”
应黎故作委屈道:“还以为师妹和我最要好呢,结果都没把爱徒带来乐游峰过,看来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丹修。”
棠鸢一脸无辜:“师兄你多虑了,你要是想的话我改日就带庆殊去找你学炼丹。”其实主要是炼丹药这一块啊,不是像应黎那样的土豪折腾不出什么名堂。不过送上门求薅的肥羊她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技多不压身嘛。
说完,她挽着林芷惜的胳膊,对应黎道:“顺带提一句,我跟芷惜师姐最好。”
林芷惜也拍了拍棠鸢的手,附和道:“就是这样。”
应黎:“......”
台上,令人意外的是庆殊虽看穿了郑云行的剑招,却只是躲避而不以穿云剑法回击。郑云行又一剑向他刺来,庆殊看准时机将灵力全部汇于剑尖,挥剑而出。
两剑相击,剑声长鸣,随后郑云行手中的剑竟直接从剑尖处断裂开。见状,他身形一僵,庆殊收回剑朝他肩膀击了一掌,郑云行被打向擂台之外。
“这招又是?”应黎有些惊奇。
“这个是我之前在炼器时突然想到的,出招时不将灵力置于剑身,而将灵力汇集在持剑的手臂,再由手臂去控制灵力往剑器各部流动。这样理论上能增大攻击效果和攻击范围。”棠鸢眼睛一亮,“没想到他真做到了。”
胜负已分,铜锣敲响,掌事长老站上擂台高喊:
“望云峰庆殊,胜。”
此时的庆殊唇角一扬,也露出点笑意,他抬起头朝高台上望去,对着棠鸢的方向说了一句话。
场上有些喧哗,这里离擂台有些远,庆殊说那句话的声音又很小,但棠鸢还是通过口形看懂了那句话。
他说的是,“师尊,别忘了约定。”
棠鸢笑了一下,也用口形回他。
“知道了,臭小鬼。”
庆殊还望着高台的方向,突然肩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就看到了像棵没精神的小白菜的孟镜和。他拍了拍孟镜和的肩,道:“你不是一直想吃龙井虾仁?晚上给你做。背挺直了,别叹气。”
听到龙井虾仁时孟镜和立即精神一振:“特地给我做的?”这么些年了,终于有一次不是蹭饭,而是特地给他做的了。他在心中感动地流下宽面条泪,今年只得第三的憋屈都抛到了脑后。
两人正要离开,却突然被人拦下。是郑云行。
“庆殊师弟,这次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郑云行停顿了一下,一直肃着的脸上多了分少年意气,“不过,我是不会放弃再次向你挑战的,希望你今后也不要懈怠,下一次的比试,我会胜。”
他看向庆殊后的孟镜和,又道:“孟师弟,与你一战亦甚是畅快,我会期待下次与你的比试。”
说完,郑云行背着剑离开了。
莫名其妙被他约好下一次比试的两人:“......”
孟镜和颇为不服地说了句:“什么嘛,一上来就叫我们师弟,显得我们俩立刻矮了一截似的。”
庆殊不甚在意,道:“我们快走吧。晚上你再来望云峰找我。”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望云峰。
棠鸢一回来就看到了早已等在殿内的庆殊。
“师尊,你该兑现承诺了。”庆殊握紧了她的手,“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棠鸢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庆殊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个木盒,递到棠鸢手上:“师尊,过两日就是元宵了。我这次回来的路上听凡界的人说山下要办上元灯会。师尊,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棠鸢没想到是个这么简单的要求,立刻应下了。
庆殊见她答应下来,勾唇一笑,眸中似有星光点点:“师尊,我很期待。”
庆殊离开后,棠鸢打开了刚才他递给自己的木盒,里面放着一套明黄色的衣裙。她拿起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是要让自己穿这一身陪他去的意思吗?
......
上元节这天。棠鸢一早就不见庆殊的人影,快到约定好的时间了,她换上了那身衣裙,还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棠鸢在镜子前照了照,镜中人明媚而生动,扬起的裙摆像是三月的迎春花。她在心中感叹了句,自己有多少年没穿成这样了,庆殊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收拾好自己以后,棠鸢刚走出殿外,就看到庆殊倚在石柱上等她。见到她的瞬间,庆殊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后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师尊真好看。”
听了他这直白的话,棠鸢忍不住羞涩了一下。又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我们快走吧,灯会应该马上要开始了。”
“遵命,师尊”庆殊笑着跟上去。
凡人世界总是热闹而又充满生机,这会儿又是恰逢上元佳节,街市上来观赏花灯的人比肩接踵,各色的花灯琳琅满目,往来之间满是欢声笑语。棠鸢不由得为这生机勃勃所感梁,她正想朝前走去,手突然被庆殊拉住。
她转过头看向庆殊,他自顾自地把她小手放进手心里攥紧:“灯会人多,还是拉紧师尊的手我才能放心些。”
棠鸢撇了撇嘴:“你当我小孩呢,还怕我走丢了?”庆殊只是看着她,但笑不语,手依旧和她紧握着,没有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