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承德帝冷哼一声,“是哪个口口声声保证每日回来陪朕用晚膳的?这一飞出去哪里还记得朕是谁?当真白疼你这小没良心的了。”
嘴上这样埋怨着,却还是招手叫她上前坐自个儿旁边。
虽不比金銮殿那张金灿灿的椅子夺目,但崇德殿里的这张却也是正经龙椅。
偏偏一个自然而然让坐,另一个还真就毫无负担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去,旁若无人地抱起他的手臂就是一顿撒娇卖痴。
如此这般黏糊得令人牙酸的父女情深场面,即便早已见识过千万回也始终还是习惯不了。
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许贵妃强压住心里的嫉恨,目光扫过少女手肘处隐约露出来的一截龙形扶手,一抹势在必得飞快闪过。
“公主在外头住着可还习惯?这十几年都是在宫里娇养的孩子,冷不丁独自一人搬了出去住着实叫人放心不下,总惦记着是不是短了什么委屈了什么。”
“公主府再好终究也还是不及宫里便宜,若果真有什么安排不周到的,公主便只管打发个人回来跟嫔妾说一声,总之有嫔妾在后宫一日便绝不叫任何人委屈公主分毫。”
然而戚瑶光却丁点儿不领情,只道:“公主府的一应大小事务都有任总管亲自盯着照看着,就不劳许贵妃操心了。”
被撅了面子的许贵妃神色难掩尴尬,本能流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状若不经意瞟一眼皇上,却见人家还跟着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同呢,压根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顿时心头一梗脸色一僵——她怎么忘了,这会儿又不是后宫争宠,摊上这位宝贝公主,任凭谁来都只能是媚眼儿抛给瞎子看。
想到这儿,她一下子就收起了那副作态,如同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般持续发表关心爱护的莲言莲语。
戚瑶光一脸的不耐烦,直言,“许贵妃若无甚要事就先回吧,本宫进宫是陪父皇来的,可不是为了看你表现你那无处安放的母爱。”
“……”
许贵妃顿时涨红了脸。
可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她却仍压下了心里的愤恨,强颜欢笑道:“有好些日子不曾见着公主了,嫔妾着实惦记得慌,一时没忍住唠叨得多了公主千万别生气。”
“刚好方才那事儿还未说完,公主既是赶巧来了,便也顺道儿听听?毕竟事关您自个儿……说完嫔妾就走。”
“哦?且说来听听。”
“嫔妾家中有一侄儿……”
虽是另有图谋,但许贵妃也绝不敢随意捡个废物蛋子、纨绔子弟就拿出来糊弄人。
真要敢那么干,她敢保证,当她说出口的下一瞬就绝对会被承德帝给一巴掌扇了出去,说不定还会连累儿子和娘家遭记恨。
为了尽最大可能促成这桩婚事,她以及她背后的丞相府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嫡长孙许彦茗。
许彦茗自幼便聪慧过人,素有神童之名,如今更是年仅二十便已高中探花,若无意外必定前程似锦,说不准将来还能接了他祖父的班。
因而,他不仅是丞相最器重最疼爱的子孙,亦是板上钉钉的许家未来掌权人。
除此以外,许彦茗的品貌也是满京城公认的数一数二,真真是温润儒雅貌比潘安,于京城权贵当中的人气实在高得吓人,早就有不少女方家族将矜持抛之脑后旁敲侧击主动问询过了。
也正因这人的确是数得着的优秀,方才承德帝才没直接将人给撵出去,倒的确认真考虑起来。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得是他宝贝女儿的心意,“朝阳觉得如何?”
许贵妃也看向了她,眼神中有期待,更多的却是自信。
毕竟,打着灯笼翻遍整个京城也再找不出一个比她家侄儿更优秀的青年才俊了。
有如此珠玉在前,料想以朝阳这样高傲的性子也不可能看上别人。
果然——
“本宫的驸马自当只有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才配做,倘若许公子果真名副其实,倒是勉强能够得上资格。”
许贵妃一喜,甚至都顾不上她言语中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态了,急忙道:“公主是见过他的,容貌如何自有定论,他的探花亦是皇上钦点,才学、品性如何想必皇上早已心中有数,嫔妾可绝未有丁点儿夸大其词,万不敢欺瞒。”
戚瑶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本宫相信许贵妃,只是要做本宫的驸马,光有人品相貌才学还不足够,其身心亦必得干干净净才好。”
“公主放心,这些年来彦茗只一味醉心于读书科考,对女色并无半分兴趣,到现在身边连个红袖添香的也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有。”
“如此甚好。”戚瑶光笑了,似乎很满意。
许贵妃也笑了,一向高贵矜持的人这会儿愣是连牙花子都嗞了出来。
“那这就请皇上下……”
“啊对了,还有个事儿本宫忘记说了——许贵妃也知道,本宫贵为公主,自然不可能独属于某一个男子,许公子他……应当不会介意本宫养一些面首吧?”
“啊?”什么玩意儿?
什么时候大齐官话叫人这样难以理解了?
许贵妃懵了。
承德帝也懵了。
他家朝阳,竟是这样博爱的一个人呢?
乖乖。
有想法,像他。
“怎么不说话了?许公子莫不是个妒夫?”
妒……妒夫?
好新鲜的词儿。
许贵妃一脸恍惚地看着她,嘴唇蠕动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能憋得出来。
戚瑶光却脸色一冷,有些生气道:“合着闹半天你们许家竟是打着独占本宫的主意?可真敢想!”
“本宫可是大齐唯一的公主、最尊贵的公主,你们切莫太荒唐!”
究竟是谁荒唐啊?啊?!
一个姑娘家……简直……简直……
身为相府千金,想当年亦是名动一时的才女,眼下她却骤然词穷,竟生起一股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无力感。
“咳咳……”承德帝干咳两声,淡淡道:“既然你家侄儿没有这份容人雅量,那此事就不必再提了,退下罢。”
她都快不认识“容人雅量”这四个字了。
许贵妃暗自呵呵冷笑,一脸木然地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背影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怜。
“这一转眼的功夫,朕的朝阳也长大了。”都知道惦记面首了。
承德帝仍难掩心中怪异,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嘴上却道:“要不朕给你办个选秀?你自个儿看看挑几个合心意的带回去——若早知你是这么个想法,公主府合该再大些的。”
“……”
戚瑶光一时无语,啼笑皆非道:“您还真信了?儿臣那是耍着她玩儿呢,就是看不惯这些人成日四处算计的嘴脸罢了。”
有她今日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传出去,看哪个勇士还敢往前凑。
然而,乍然想到以封刃为首的那一批侍卫的承德帝却对此说法深表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