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的旨意下的很快,第二日,徐青柠就被允许去往永州,这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因此她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
相反海月得到消息时愁眉不展,公主离宫,意味着她们要远离京城,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她来说,一切都需要准备,海月这几日忙前忙后,又要为徐青柠煎药,又要打点撷芳殿大大小小的事宜,有时候徐青柠会打趣她,有时候会陪着她一起整理要带的衣物,这样一来,清闲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在她们二人紧张忙碌的生活里,外面也丝毫不显安宁,几个月前,扶风国的华安殿下返程,临走前与天启定下婚约,宫里适龄的公主没有几个,大多数都已经嫁为人妇,萧太后顺势想到了徐青柠,她没有什么依靠,留在这里迟早会发生意外。
萧太后想遏制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据说萧大人极力反对,萧太后因碍于面子此想法就此作罢,只从名门望族里挑选出一个世家女子,封为公主,代表齐国和亲。
这下没有人出来反对了,就连华安殿下也默认了此番行径,他们要的不过是能维持两国关系的纽带,至于是否是真的公主,其实没那么重要。
消息传来撷芳殿时,徐青柠放下手中的书卷,沉思片刻,苦笑道:“如果是我,也未尝不可。”
海月不明白公主又在哀思什么,她只是觉得今年开春很暖,她渐渐想开,去往永州也未尝不可,听说那里的冬天要比京城温暖,风光景色也甚是秀美,最重要的是,公主的亲人在那里。
许昭仪的母家是永州里的大户人家,家里世代从商,男子志不在仕途,反而个个下海经商,据说圣上当年还是皇子时,秋游出玩,对来自江南水乡的许倾华心生好感,二人于月老庙前定情,只可惜那时的许倾华并不知道自己心仪之人是皇子,等她怀上徐青柠被带回王府中,先帝已经有了王妃,侍妾也有了好几位。
许倾华自知夫君非良人,自己也不过是他众多喜欢之人的其中一位,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不甘心,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只能忍气吞声,徐青柠知道,母妃一直都不容易,
曾经永州许家的千金小姐,竟被困在这宫墙中,与众多女人去争夫君那一点宠爱,这生活不是她想要的,自小徐青柠便经常从母妃口中听她尚在闺中的趣事,听她说起自己几个哥哥是如何疼爱自己,在她眼里,母妃的儿时仿佛十分幸福,可这深宫寂静,母妃也渐渐变的唉声叹气起来。
一想到能去外祖家,徐青柠连日阴霾的心情突然舒适了许多。
可这份安宁没维持多久,就被打破了。
整整三个多月没见到萧司寒,今日他还是踏进了撷芳殿的大门,他一袭绛紫色长袍,眉目微敛,俊朗的面容透着一抹阴沉,像是隐隐有发作的迹象,"为什么不和我说?"
他忍耐着情绪低声询问,连日疲惫仿佛在这一刻都没有突然听到她要离开让他难受。
这几日刑部一个案子审了半天都毫无头绪,他因为这件事跑了许多地方,最终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喘口气的时间,却突然从下属那里听说,六公主要离开京城。
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快马加鞭赶回,就为了确定这消息是否属实,回到府中,徐宛白端着茶水走来,状似不经意提起,“六妹妹过几日就要走了,萧郎,你要去送一下吗?”
萧司寒手一顿,茶渍渐到了身上,徐宛白惊呼,“我去帮你拿一件衣服。”
萧司寒制止了她的动作,接着便大步出去了,徐宛白眼里闪过一丝受伤,接着收起刚刚溢出来的茶水,若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来日方长,她不急。
徐青柠看着萧司寒这样强忍着怒火,她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和你说什么?”
“不许去!”
萧司寒闷头坐下,他心中憋着一股怒意,徐青柠要走了,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人都在瞒着他。
徐青柠放下手中的花洒,视线看向别处,悠悠的声音响起,“阿寒,放我离开吧。”
“永州是我母妃的家。”
她第一次叫他阿寒,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亲密,可是如今时过境迁,徐青柠放下他了。
那日她躲在撷芳殿哭泣时,脑子里都是儿时与他一起玩耍的场面,可父皇骤然驾崩,萧司寒迅速成婚,朝堂上波诡云翳,诸多变化,她只是一个公主顾不了那么多。
萧司寒在乎她一日,萧太后便不可能会放过她,与其被送去和亲,不如去永州。
至少母妃口中的那里是极美的。
“你执意如此?”
萧司寒冷冷质问,迎着他盛满怒火的眸子,徐青柠定定说道:“是。”
掷地有声。
萧司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压抑住了眸子里翻涌的情绪,他拂袖离开,“徐青柠,一年之后,我会去接你。”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青柠摇摇头,一年的变化何其大,萧司寒终究是太执着了。
海月进来时,看到徐青柠在窗边拾弄花草,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并没有发现有何变化,海月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大人刚刚离开的模样让她担忧,不会是又与公主起了争执,海月是真的怕萧大人做出出格的事情,到时候受伤的只会是公主。
“公主,车马已经备好了,三日后就可以出发。”
海月恭敬道。
徐青柠颔首,单薄的衣衫并不能遮盖出她窈窕的身材,墨发随意挽起,轻咳了一声,海月连忙走过去替她披上衣衫,公主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又恰逢先帝崩逝,在天寒地冻里跪了好些个时辰,落下了病根。
海月急了,“公主,奴婢给您说了好多遍,如今虽已是开春,可这里风大,您平常还是不要来这边了。”
徐青柠笑笑,“不碍事的,今日天暖,这些花也该晒晒太阳了。”
话落,她垂眸离开,身后的阳光从窗棂里照射进来,海月扶着徐青柠躺下,替她收拾好了窗边的凌乱。
三日后,车马备好,却无一人来相送。
“公主,时辰到了,我们出发吧。”
海月在身后催促,徐青柠面色上闪过一丝迟疑,秀眉蹙起,“再等等。”
等……?海月不明白公主在等什么。
不过她也陪着公主站在风中,许久后都不见有一个人来,海月这才提醒到,“公主在等谁?”
徐青柠转身上了马车,将帘子放下,清冷的声音淡淡道:“走罢。”
虽然公主没明说,但海月还是能听出公主话语里一丝遗憾。
事实上徐青柠确实兴致不高,从她请旨那一刻起,陛下从来没有多问过一句,永州许家,和他似乎无分毫关系。
同一时刻的太极殿里。
年幼的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清俊的眉眼泛起一丝不悦,侧身问一旁的小太监,“你说她走了没?”
“谁?”小太监颤颤巍巍的问道。
“笨死了。”
小皇帝气冲冲的朝他道,然后又低下眼眸,用极低极低的话语说:“走了便走了,都不和朕说一声。”
咸安宫里。
萧太后一脸舒心,和身边的嬷嬷闲聊,“世子没有去送吧?”
“没有,六公主一早便离开了,老奴听说世子从昨晚就把自己关在书房,现在都没出来。”
“这样也好,一个远离京城,以后未必能回来,断了他的念想,宛白的生活也能好点。”
萧太后与萧家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如今出了这件事,萧司寒怕是要对她这个姑姑厌烦了,可那又如何,想坐稳萧家家主的位置,就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
萧太后很是满意,曾经许昭仪再如何得宠,如今还不是过眼烟云,女儿流落在外,儿子称她为母亲。
就连这太后的尊荣,也是她儿子给的。
马车行驶了一段时间,远离了京城,上个月她稍书信给外祖母,信上说她要去永州借住一段时间,想替母妃尽下孝心。
外祖母很是开心,愉悦回信称欢迎她来。
出发前明明是个好时辰,这才离开京城到了下一个地方,天气竟然变了。
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响起。
海月连忙找了一个驿站,主仆二人在此歇脚,车夫去停好马车,也走了过来,这次随行带的人少,除了海月和车夫,只带了一小队侍卫负责保护公主安危。
因此这突逢大雨,车队被耽搁了行程,只能到离这里最近的客栈避雨,一行人进了客栈,才发现这里人不少,大多都是些过路人,行色匆匆,被迫才聚到这里。
海月扶着徐青柠坐下,店里气氛很是热闹,老板娘开心的招待大家,她拿出一坛酒,豪爽道:“诸位可是第一次来这儿?”
“是啊,来的真不巧,赶上暴雨。”
“我这正打算进京赶考,可不要误了时期。”
“兄台,我也是,要打算进京投奔亲人的。”
“……”
客栈里人声嘈杂,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于此,海月紧紧守卫在公主身边,生怕公主被这些人占了便宜。
徐青柠带着兜帽,面纱覆面,这些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就这周身气度来看,那也是个美人无疑,有一些人前来搭讪,被侍卫吓退,这才作罢,只是依旧有不少人带着垂涎的目光看向这里,海月对此很是恶寒。
果然出了皇宫,什么人都有。
大家被暴雨困住了脚步,这才闲聊起来,江湖中人不讲求那么多礼节,有人压低声音问,“你们可曾听说最近一桩怪事。”
“什么?”
“赤云山庄被人灭门了。”
“兄台慎言,小心那罗刹找上你。”
几个人窃窃思语,却惹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海月背上爬上寒意,她突然祈祷雨能快点停,这里好危险,她不想公主久留。
至于这些人口中的残忍之事,海月更是想都不敢想,什么灭门,什么罗刹,她到是知道朝廷最近在查这件案子,不过似乎现在都没有结果。
徐青柠不动声色,默默决定要快点赶路,她也有点担心,此行遇上强盗,那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