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折夕岚并未多想。算算时间,应当是她出云州没多久时折松年送的,那送到云王世子手里,合情合理。

不过得写信给他说一说,她和伯苍已经到姨母家里了,往后寄东西该寄到南陵侯府。

她点头说好,还觉得不好意思,“总是麻烦您。”

盛长翼身姿挺拔,立如青松,比她高大许多。她已算不得矮的,但跟他说话,还是要微微抬头才行。

他便低头,声音也低低沉沉的,“来京都后,可曾练弓箭?”

折夕岚:“练的。姨母院子里面有武场,很是方便。”

盛长翼轻轻嗯了一句,而后道:“我年后便要回云州,但准备从京朔水运走,乘船多骑马少。来时有骑一匹云州墨马怕是不能回骑了,我欲送你,你要吗?”

折夕岚眸子里面瞬间露出欢喜。她知道那匹威风凛凛的墨马,偷偷看过好几次。

但她是爱马之人,自然知晓那是好马,且看他亲自喂养和洗刷,应当也是喜爱的,怎么会因为走水运就送人呢?

盛长翼见她脸上有犹豫之色,轻声解释,“它不是我打仗骑的战马,是父亲送我日常骑的。我打仗在外,它便养在云王府里,时日久了,越发富贵,虽好,却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云州,我便想将它留在京都。”

“本打算将它送与其他王孙,但仔细想来,各州跟各州养马不同,京都养马的法子不适合它,还是送与云州人更好。”

如此细细解释,折夕岚本就心动,这般一听,心里更加愿意。她也拿他许多东西了,此时竟然有一种债多了不愁的心思,点了点头,“那我就收下了。”

她认真道:“您回云州的时候遣人来说,我带着它去送您。”

盛长翼轻笑出声,目光凝在她的发间:“也好。”

五夫人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这两人相处,对话,怎么看怎么怪。但对方到底是云王世子,她便不好出声打断,且两人一问一答,说话虽然算不得快,但根本没有间隙,她也找不到机会打断。

还是折夕岚自己觉得该走了才告辞:“我今日来供奉阿娘阿姐的长明灯,还想回去多跪拜一会,世子爷,我和姨母便先走了。”

盛长翼点了点头,“去吧。”

他侧身让开道路,并不再多话,神情淡淡,令旁人不敢亲近。五夫人心里就有些感慨,若不是刚刚亲眼见他说话温润,便也不信他是个温和之人。

等折夕岚又跟金蛋银蛋和盛槊告辞一番后,五夫人拉着她走远,确定四周无人后才一边走一边问,“你跟云王世子相熟?”

折夕岚想起他几年前受伤的事情从未听他人说过,想来不愿让人知晓,便道:“来京都两三月都得他照应,算不得很熟,但也不陌生。”

她笑着道:“姨母,他看着冷,但其实性子温和,微微熟悉一些,便也爱跟人说说话。”

是有这般的人。五夫人便也没有多说,只道:“咱们出来多时,明蕊和伯苍怕是等烦了。”

班鸣岐刚刚就跟友人去了寺庙的后山,说要陪着去拓石山上的字,一直没回。

五夫人还叹气,“鸣岐什么都好,就是诗书成痴。”

折夕岚看得出她是真心为班鸣岐担忧,便宽慰她,“人居世间,若风吹尘,极为短暂,往往还没明白什么才是活法已是暮年。如此看来,表哥年轻时就能找到自己所爱之事,且能持之以恒,素履以往,已经很了不起了。”

两人此时正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闲谈。可巧就碰上送走友人的班鸣岐站在假山后,他听见了这番话。

于是瞬间心神一震,觉得折夕岚当为知己,且……诗兴大发。

假山在前面,折夕岚和五夫人往前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他。五夫人见他呆呆的,嘴巴一张一合,喃喃自语,便笑着摇头,“估计又在作诗了。”

折夕岚就也笑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性子的人。

本在作诗的班鸣岐本在神游诗句中,却鬼使神差的因着这笑容回过了神。

他脸一红,踟蹰的过来,僵硬的道了一句,“见笑了。”

折夕岚摇摇头,“我不懂诗文,但喜练弓。若是我能得一把好弓,也会如表兄一般。”

班鸣岐就觉得她年岁不大,但眉宇间闲适,没有俗人所有的纷纷扰扰,说话做事也很通透,实在是难得。

见着她这般模样,他又想作诗一首了。

脑海里过一遍诗词,再看她就越发欢喜,于是习惯性的劝她多读书,多作诗,折夕岚觉得他确实有点痴,也不跟他计较,只道:“表兄,我不爱诗词。”

五夫人眉头一跳。明蕊也曾这般跟他说过,结果被他截住说了好几个时辰的读书好论,她立马就要拉着折夕岚走,谁知却见他眉头虽然皱起,脸上露出极为想要说教的心思,但却闭着嘴。

而后听他说:“不通诗文也没有关系,犹如表妹刚刚所言,人生短短几载,能找到自己欢喜的事情已经实属不易,表妹专心练弓就好。”

五夫人就惊讶的看向他,“鸣岐——你转性了?”

班鸣岐叹息,“君子所走之道,不该有强人所难之心。”

他刚刚本想说一说诗词好处的,但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她穿着红衣背着弓箭的洒脱闲云野鹤的模样。

他就说不出了,说了一番不强求的话,不过心里总觉得憋得慌。

五夫人欢喜,“你终于明白了。”

但明显她欢喜的太早,等到见了折伯苍和班明蕊,班鸣岐惯例问,“来了明觉寺,可曾得了什么好诗?”

伯苍老实摇摇头,班明蕊撇嘴,“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

班鸣岐就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神色,他心里憋着的气也出来了,拉着班明蕊就开始说教。

五夫人连忙拉着好奇驻足一同听的折夕岚走远,想了想,还手下留情牵走了目瞪口呆的折伯苍,独独留下班明蕊怒火中烧。

等到班明蕊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疲惫的不成样子了,口干舌燥,精疲力尽。

五夫人在一边坐着笑,“鸣岐回去了?”

班明蕊恶狠狠看她娘一眼,“回去了,说是要去看那个傅履。”

她狂躁的不行,“阿娘,再有下回,我就用鞭子抽死他!”

折夕岚和折伯苍笑出声,倒是五夫人看了一眼折夕岚,心里多多少少打了点主意。

若是……能把岚岚说给鸣岐,也不错。

……

班鸣岐说了班明蕊两个时辰,心满意足的回到斋舍,便见傅履正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鸣岐兄,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班鸣岐:“五妹妹不通诗书,便说了她几句。”

傅履:“哦。”

他一点也不关心,而后求他,“鸣岐兄——”

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班鸣岐摆了摆手,“我想做幅画,阿履,你等我一会。”

可能因为刚刚碰见了表妹,他现在脑海里面总是浮现表妹着红衣背弓箭的模样,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画下来。

他也知道表妹是个姑娘家,这般画她不好,便要藏着些,于是特意回到隔壁自己住的屋子里面去作画。

班鸣岐一旦沾染上作诗作画几个字便有些痴性,拿起笔便没有放下,等到黄昏时刻了,傅履都吃完了午膳等晚膳后,他还不见人影。

傅履便有些心急。他还想求班鸣岐带他见岚岚呢。他都想好了,鸣岐兄看着是个极好的人,他也许可以把自己和岚岚的事情说与他听,让他多帮衬自己。

结果左等右等他不来,傅履就让小厮抬着自己去隔壁。

快要腊月了,寒风一直很大,刚出门,一阵风就吹了过来。傅履刚还催促小厮快些,结果班鸣岐的屋子却突然打开,一张画从他屋子里面飘了出来,班鸣岐也速速出来,追着画而去。

傅履就赶紧道:“你们把我放下来,先去帮鸣岐兄追画。”

小厮可不敢就应声而去,先把傅履放在了班鸣岐的屋内书案旁坐着,这才出门。

傅履坐好,然后余光一瞥,就瞥见了案桌上的画像。

他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这,这不是岚岚吗?

鸣岐兄画她做什么?

而后身子一僵,勃然大怒——好你个班鸣岐,竟然有了贼心。

呸,班狗!原来心这么脏!

……

而另外一边,班鸣岐追着画而去,心里惶恐不安。他画的是表妹,这可不能让其他人瞧见。

刚刚画思如泉涌,动笔如神助,他便短短几个时辰画了两幅满意的画。

一幅是红衣背弓,一幅是她今日朝着他笑时的模样。

结果画完了,他回过神来,觉得心跳如雷,越来越不安,又向来君子,认为此行不妥,脸便越来越红,赶紧开窗开门透风,就这么一瞬间,案头的一张画便被吹走了。

他心急如焚出来寻,还不准小厮跟着——万一被小厮看见了怎么办?

不好败坏姑娘名声的。

于是自己去追,弯着身子抓了好几下都没有抓到,等过廊下的时候,风一停,画落在了地上。

班鸣岐松口气,连忙去捡,但另外一人却比他更快把画捡起来。

他赶紧过去,“兄台——这是我画的……”

盛长翼就抬头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将画撕了,然后一脚踢在了班鸣岐的腿上。

——骨头断的声音和惨叫声在寒风里交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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