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芝麻香菜饼(三)

清风,细柳,斜阳。

日光懒洋洋地打在屋檐上,房顶上的雪还没有化,映射出一点亮光。

这里是一片风水极佳的宝地。

地上白的一片是雪,身边川流不息的是河,剑炉边桃花开得正好,给整座山谷增添了不少独属于春日的暖意。

有一身着月白色的男子端坐在其中,他面容清俊,双眸低垂,头发与睫毛皆是白色,清清冷冷的,仿佛在雪地里原地羽化飞仙。

如果能忽视掉旁边某个一直在说个不停的家伙的话。

“……昨天,我一回来她就开始给我挑毛病了,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而且我也没有回来的很晚啊。”

谪仙人抚剑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低头研究他那把剑。

“她还让我自己反省自己错在哪了,对了,还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虫子,我也不知道愚蠢干嘛的,放好几天了都。”

他越说越激动,捂着脸嚎啕大哭,还试图把鼻涕抹在树干上。

最后因为树皮太硬,选择退而求其次把鼻涕甩进了河里。

纵是清冷如杜榆都有些绷不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还在继续哀嚎。

“……但是她以前不这样的,我俩以前关系可好了。但是你知道她昨天对我怎么说的吗……呜呜呜我不活了!!”

“闭嘴!”

长剑划破空中,溅起一点水花。只见白发一闪,他整个人便已经朝着桃花树下的人影劈了过去,不过他到底是没真刺中,剑影在一瞬间被一团红云吞噬,他一怔,竟硬生生将剑脱了手。

正在哭哭啼啼的男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湿成一片。

“老杜啊老杜,把客人吓成这样,你还要怎么做生意。”

坐上树上的少年一偏头,笑着将方才接住的剑抛回给杜榆。

他虽然依旧笑着,眼底却乌青一片,这也不能怪她,都怪师妹把他关在门外面一直到后半夜才想起来把他放进来。

“你这家伙还真是脾气坏。”凌奚走过来在他的肩上狠狠戳了一下,又趁对方爆发前灵果躲开,“客人不就和你抱怨一下嘛,你随便听听不就得了。”

“只有一下?”杜榆打开他的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从早上开始,符汇就像脚底扎根了一样,赖在他这剑炉不走了,不是哭就是在哭的路上。

这也就罢了,偏偏身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直在旁边整得和个捧哏似的煽风点火。

害他掌心火差点失控,险些把整个剑炉都烧了。

于器修而言,对火灵力的操控要求极为严格,就算他是天才,也做不到在别人抱着他的腿絮絮叨叨的时候还能心如止水!

“那,那前辈,您能救我吗?”

符汇捂着脸站起来,顺道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不想和她分开,但是我找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我听说您这里有可以让道侣重归于好的法器,所以我就来求您了。”

“你指什么?”杜榆回头看他。

“就那个,窥心镜,只要您愿意将它卖给我,多少灵石我都愿意!”

他说着,又往地上直挺挺一跪,给杜榆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窥心镜?”杜榆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已经比方才好上许多,“此物价值不菲,且只能使用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来之前我有了解过。”符汇挠挠脸,苦笑一声,“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说了,除非我能弄清楚她在想什么,不然是不会原谅我的。”

他说得如此热烈而恳切,连一直在旁看戏的凌奚都不禁对他侧目。

怎料杜榆拒绝的却很果断:“不卖。”

“为何?!”他猛地抬起头,声泪俱下,就算是石头也得跟着动容,“杜前辈,我只能靠你了,你不能拒绝我啊!”

但就算他哭得再凄惨也无用,对方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眼见着白衣修士就要离开剑炉,符汇急了,抬腿就要冲上去挽留,还没动呢就被一只手拦下。

那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抚性地拍拍。

戴着红玉耳环的少年与他勾肩搭背,指指杜榆离开的方向,然后非常自信地对他比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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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奚,你擅自将人带进山谷里我且不说,你还放任他如此这般,你!”见对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青年心中火气更甚,“你若再如此恣意妄为,我便与你绝交!”

纯净的灵力打在树干上,枝干上的白雪纷纷落下。

“唉,你别生气嘛,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了好东西。”凌奚笑嘻嘻地地倚靠在桃花树干上,拈起一朵桃花把玩。

“给个面子,你看他哭得那么惨,就卖个他呗。反正那镜子对你这种天才来说做起来不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你也不想被修真界的其他人笑话吧。”

杜榆最受不住别人夸他。

纵使脸上依旧端着架子,但只要和他相熟一些都能看出来这是被哄好了。

于是凌奚趁热打铁,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两块青灰色的玉石扔给他,对他努努嘴。

“怎么样,帮兄弟个小忙,嗯?”

“你这次收了多少。”

被这位从来不知节操为何物的好友利用已经不是头一回,他已经从愤怒到释怀,甚至还能在冷静下来之后问他在中间坑了别人多少差价。

“没多少,赚点小钱嘛。相比之下,你要不要先看看我给你的东西。”

他用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的眼神瞪了凌奚一眼,随后往玉石中注入灵力。

只一眼,他就被它征服。

“这,这是,万年火灵宝玉?据说只有在仙魔交界处的万魔渊谷底才能找到,此地凶险重重,元婴以下修士闯入非死即伤,你是怎么得到的?”

杜榆虽然依旧端着张冰块脸,但眼底的兴奋已快要压抑不住,喘气声都急促了不少:“好,好材料,用来铸防御法器再好不过。”

“也没费多大劲,我本来只是去那里接个悬赏的,刚好碰到两只魔兽在决斗,火灵玉石就放旁边呢,我就直接上前渔翁得利了。”凌奚满不在乎地翘起二郎腿,一摊手,“怎么,大铸剑师对此可还满意啊?”

杜榆没回复他,整个心都扑到了这来之不易的宝贝材料上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肩膀抖个不停,时不时发出一点恶心的嘿嘿声。

完全没有一点之前那个白发清冷谪仙人的样子。

不过凌奚对此早已习惯,他现在只是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带留影石过来,把好友这副样子录下来放到交易区去售卖,一定能吸引不少崇拜他的女修购买。

“得了得了,这玩意可不是免费的。这块是窥心镜的人情,至于这块......”凌奚一个箭步窜到他跟前将玉石夺过,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迅速将它收回了乾坤袋里,对他挑眉,“你要是想要,得拿东西来换。”

“又是灵石?”手中一空,杜榆整个人周边的气场再次冷了下来,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这次不是。”少年摆摆手指,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具体要什么,你就看着给呗。”

杜榆沉吟片刻,将自己的乾坤袋打开,哗啦啦地倒出不少东西。

他饶有兴趣地在堆成小山的法器边蹲下,东瞧瞧西看看,随后拿起一面窥心镜照了照。

“唉,你这里有没有能弄明白女孩子在想什么的东西。”凌奚将窥心镜扔到一边,突然打了个喷嚏。

杜榆瞥他一眼,淡漠的眼眸中出现难得一丝困惑:“生病了?”

他这才发现他眼底乌青一片,衣角还破了个几个洞,边缘还有点烧焦的痕迹。

“没啥,就是昨天熬夜和缉拿冰风兽,所以受寒了。”凌奚迅速否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回来的路上又遇到火灵兽了,所以衣服才破成这样。”

“......是吗。”杜榆半信半疑。

没听说这两种妖兽会在晚上活动啊。

凌奚见他起疑,赶紧转移话题:“所以说你有这种法器吗,我不要求回答一定是最准确的。我只需要有个人帮我出出主意,这样可以了吧。

也不一定要新的,你用旧的也成,最好要小巧便利一点的,随时随地都能用的。能和和其他道友交流最好。哦对了,是圆的就更好了,我喜欢圆圆的东西。”

杜榆:“......”

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青年一打响指,从半空中召唤出一枚闪着亮光的珠子:“只需回答无需正确,你说的是镜珠吧。”

“啊对对对!”他一喜,刚想伸手去要,还没碰到呢就扑了个空。

杜榆面不改色地把镜珠放回去,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不给。”

他又不傻,这年头镜珠多贵啊,就是是淘汰下来的旧款也能买两个火灵玉石了,想白赚他的?没门!

凌奚也不急,把乾坤袋掏出来,一样一样往外挑。

“再加上这块冰晶癞蛤蟆的皮?”

“这玩意不值钱!”

“那八角蜘蛛?我昨天刚抓的。”

“都被烧糊了!”

杜榆微微昂起头,一想到自己现在变聪明了,终于可以轻易看破这家伙的伎俩,他的嘴角就昂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呵,休想再骗到他。

凌奚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从包里掏出一把上方残留着一点黑色不明物的小刀:“既然如此,看来这个你也不需要了。”

他晃来晃去,“不经意”间露出刀柄上的署名。

杜榆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这,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

不会认错的,绝对不会认错的,这就是玉轮大师的手笔。这把刀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是铸器手法他却是熟得不能在熟了。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枕着玉轮大师的法器入眠;她在元灵境上的发言他几乎能倒背如流,还专门弄了个笔记本分析她的语录。

只恨自己还不够有钱,不然他定要买下大师在市面上流于的所有法器,专门弄个房间供起来。

至于房间的名字.....他都想好了,既然大师出生在寸草不生的冬天,那就该有个冬天的名字,所以就叫明明吧!

凌奚看他没出息那样,在心里啧啧两声,没想到师妹随手给他的小玩意居然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他知道老杜崇拜炼器师玉轮,但是没想到居然崇拜道了这种地步。

“所以换不换?”

“换!”

青年将镜珠塞到他手里,耐心叮嘱:“这玩意还能用,就是款式有点旧了,你若是不介意拿去便好。”

说罢小心翼翼地把小刀捧在手里,痴迷地把玩。

“成。”凌奚随意将小珠子塞入乾坤袋里,趁热打铁,“哦对,你这里还有什么法器之类的吗?我刚刚接了个大活儿,这几天会用到。”

杜榆虽然被冲昏了头脑,但还尚存一些理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敲竹竿,警惕道:“你这次又想要什么?”

“不免费,我拿玉轮大师的消息来换。”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理智很快被洪水打散,杜榆直接冲上去抓住他的领口摇晃:“你有她的消息?!快告诉我她叫什么,住哪里,今年多少岁,家里几口人——”

“别急嘛,一个问题换一个高阶法器。”少年不紧不慢地掰开他的手,把他的脸推远,“把你压箱底的那个寻物罗盘借我用两天,我就告诉你她住哪。”

杜榆半信半疑地把东西递过去:“你说说看?”

“喏,就那里。”凌奚接过罗盘,对着远处的仙山遥遥一指,“她和我一样,也住在邰华宗的山上。”

邰华宗?

杜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远处雪山高耸入云,白茫茫的一片。

如梦似幻,像极了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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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而此时此刻,就在邰华宗北鹤峰的半山腰上,正在发生一件和“仙”这个字半点也挨不着边的事。

一个系着双环髻,腰上挂着碧玉葫芦的少女正气鼓鼓地站在大门口,叉腰狠狠瞪着来传信的弟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堪称歇斯底里的吼叫:

“你说那个蠢货一个人接了乙级悬赏令,现在已经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