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午还要访问孤儿院等地,玛莲娜取下宝石发饰,换上了朴素的头花。
希瑟尔站在她身后,视线专注地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玛莲娜,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他的声音宛如夜雾,环绕在她的耳畔。
玛莲娜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回过头对他说:“我自己有手。这点小事,几秒钟就能做完。”
希瑟尔绷紧了声音:“如此小事,你竟不愿意交给我来做。”
“......很遗憾,我已经戴好头花了,不需要劳烦你帮忙。你难道要替我换裙子么?”
“好。”
听到此处,他的瞳孔收缩了一瞬,灰紫色眼眸牢牢锁住了她的后背。
玛莲娜扬起眉毛,快速拆卸下裙子外层的轻纱:“哈哈,其实我不准备重新换其他的裙子呢。”
裙摆变得更薄,看起来轻便了许多。
她对裙子的设计十分满意:“看,这圈领子也能单独拆下来。”
说完,玛莲娜自顾自解开胸前的丝带,取下了脖颈后方的花边立领。
希瑟尔盯着她外露的脖颈,一步步向她走近。
一根触腕不受控制地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你说,你在酒馆看到了一条红色的蛇。你还说,你讨厌蛇。”
说完,希瑟尔垂眸望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触腕。
触腕立即缩回到他的身后,却没有消失。
玛莲娜动作顿住:“红色的蛇?其实,我不太确定之前是不是看错了。”
希瑟尔为何突然提到蛇?这太奇怪了。
昨日,她看见蛇影的时候,希瑟尔也在场。
她不由想到先前跟鬼魂有关的猜测,后背发凉。
难道,希瑟尔确实早已死去?那条红蛇是他制造出的幻觉?
怀疑的种子不受控制地冒出了新芽。
玛莲娜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你讨厌白色的蛇么?”希瑟尔的目光毫无波动。
触腕轻轻一颤,由猩红转变为纯白。
她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试探他的反应:“白色的蛇和红色的蛇有什么区别?我讨厌蛇——只要是蛇,都会咬人。”
希瑟尔神色未变:“那么,你会喜欢没有嘴巴的蛇吗?”
玛莲娜蹙眉:“难道你喜欢蛇,想养一条当宠物?否则,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可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蛇。”
“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养猫狗,却鲜少养蛇。”
“你是未来的公爵,想养什么,随便你。只要不让它上床或是咬人,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为什么不能让蛇上床?”
“你的问题真奇怪啊。蛇整天在地上爬来爬去,也不洗澡,身上脏死了。我知道有一些人喜欢养蛇,但他们根本不会和蛇一起睡觉吧?”
公爵之子身后,数根触腕隐去身形,无声地翻腾、扩张。
其中一根触腕扒住自身表面的鳞片,烦躁地向外掰扯。
她作为猎物,居然嫌弃他的躯体!她竟敢不让他上床!她闻起来就很难吃,却反过来嫌弃他的触腕脏!
他不如现在就显露真身,让她恐惧,让她绝望,直到彻底屈服于他。
不知道是不是玛莲娜的错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发凉。
她转身面对镜子,装作若无其事,慢悠悠地摘取臃肿的项链,同时用余光观察身后之人的神情:“总之,你要么跟蛇一起睡,要么跟我一起睡。”
触腕突然停止了翻滚,一根接着一根蜷缩成团状。
她刚才说,一起睡......
希瑟尔站在她身后,捉住了她摆弄项链的手指。
金属扣悄然断裂。他替她摘下项链,放置于镜子旁边。
玛莲娜微笑:“谢谢你——”
紫眸微微朝侧面转动了一下。
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玛莲娜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转过身面向卧室门。
整扇木门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碎裂成渣。
六位日炎骑士现身,对着她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怎么回事?这些骑士不是阿斯特隆主教的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玛莲娜心头一紧。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等等,难道......母亲多萝西娅给公爵下毒的事情已然暴露?
这些骑士偷偷查验过公爵的身体?
六位骑士共同念诵祷言,催动火焰砸向玛莲娜。
热浪袭来,她后跳躲闪,厉声质问:“诸位闯入公爵府,究竟意欲何为?”
为首的高个子骑士警告她:“不要做徒劳的挣扎,速速跟我们走。”
玛莲娜从梳妆台后方抽出一把长剑:“说清楚捉拿我的缘由。”
倘若她真跟着他们走,无罪都要变成有罪了。
希瑟尔像是被骑士们吓呆了,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骑士队长没有停止攻击:“你身上那枚护符,是异端之物。你与异端勾结,罪不可恕!”
玛莲娜上蹿下跳,到处躲闪:“这枚护符来源于南部边境的神殿。分明是你们内部出了奸细!我建议诸位赶紧查一查自己人。”
日炎骑士根本不听她的辩解。
火焰攻势过于猛烈,而玛莲娜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催动祷术反击。
她裙摆的左下角被击中。
火舌吞噬了她的裙摆,蔓延至腰部。
又有四道细长的火焰直奔她的手臂与长裤中段。
玛莲娜往公爵之子身后躲去。
这些骑士应该不会疯到杀死公爵的继承人吧?
希瑟尔神智回归,快速转过身,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玛莲娜缩在他胸前,眸中满是震惊。
这个家伙是不是傻子?躲都不躲?
玛莲娜心情复杂——无论公爵之子是否为正常人,他都选择替她挡下攻击。
火焰灼烧着希瑟尔的后背,势头渐猛。
骑士队长神情冷漠:“包庇异端者,无论身份,皆应受火刑。”
希瑟尔倒了下去,背部的血肉呈现出鲜红与焦黑的惨状。
与此同时,金线结成的细网迎头盖下,要将狼狈的新娘扣入其中。
玛莲娜躲无可躲,只能迎战。她用力朝头顶挥剑,试图挡住来袭的金网。
剑身瞬间汽化——普通武器显然无法抵挡祷术的强力一击。
铁剑尚且如此,她这副普通人的身体,必然无法承受金线的触碰。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玛莲娜出于本能压低身子,用双手护住头部。
金红细网刚触碰到她手背,忽然颜色变淡,奇迹般消融于空气之中。
“你果然得到了异端的帮助!”
骑士们大怒,继续朝她砸攻击型祷术。
然而,无论是何种祷术,只要触碰到她的身体,都会瞬间消失。
玛莲娜发现自己对祷术免疫,不禁狂喜,立即挥动手臂抵挡攻击。
“直接拿剑劈刺,别用祷术!”
六位骑士果断围住她,用剑刺向她的不同部位。
玛莲娜迅速推算敌人剑尖刺向的方位,思考着躲避的方法。
“哐当”六声,金属相击。
一道黑影闪到她身前,以惊人的速度依次挡下了所有攻击。
“噗——”
鲜血飞溅,短短三秒内,六位骑士的喉咙皆被此人割开。
日炎骑士倒地死去,一切归于平静。
玛莲娜压下心中的惊骇,转身看向救她的人,发现对方是一名女子。
女人摘下头盔,露出被火烧伤的可怖面庞。
“我叫劳拉。”
玛莲娜认出了她:“你是......丹娜女士的护卫?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刚才,有六个骑士围捕你的母亲。放心,丹娜已经救下了她。”
劳拉的声音较为低沉,却饱含力量。
玛莲娜浑身发冷——她们母女二人究竟如何得罪了教会,竟引得教会追捕?
因为她们害了亚兰公爵?
不,这些日炎骑士动起手来根本不管公爵之子的死活,大概也不在意公爵中毒的真相。
难道......是因为她的护符?
骑士们声称,这枚护符是异端之物。
难道它蕴含着“异端”的力量,可以帮她抵挡住祷术的攻击?
她翻出护符看了一眼。
从外观上来看,它长得跟神殿的护符一模一样,表面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这代表护符仍未失效。
玛莲娜向劳拉表达了感谢:“太好了,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你们的恩情!”
“受人所托,不求回报。”
“我母亲情况还好吗?她有没有受伤?”
“不用担心,她很好。”
“谢谢你们!”
“不必言谢,保护你们二人,是我们的职责。十六年前起,我们的人就一直照顾着你。还记得那三位家庭教师么?”
玛莲娜还在子爵府的时候,由三位老师教授文法、历史、骑术等课程。他们拥有相似的来历,后来在同一时间离开了子爵府。
玛莲娜恍然大悟:“怪不得丹娜女士对我的学习进度一清二楚。她能成为我的家庭教师,并非偶然。”
劳拉又提到一事:“十六年来,由于我们提前打过招呼,南部边境的主教没有找过你们母女俩的麻烦。这名主教与我们交好。可惜,他最近遭遇刺杀,不幸身陨。”
“原来如此......。”
可是,这些优待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玛莲娜不敢相信,除了母亲,世上还有其他人会尽心尽力待她好。
玛莲娜用笑容掩饰内心的质疑:“我如此普通,真的值得你们保护吗?其实,我很想为你们做些什么。如果你们有需要——”
劳拉对此讳莫如深:“你很特别。至于我们要你做什么......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会明白。”
玛莲娜感到很困惑。
除了那枚可以抵挡祷术攻击的异端护符,她身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既然护符很特殊,丹娜与劳拉为什么不直接拿走护符?
隐秘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让祷术无效化的力量并非来源于护符,而是来自她本身?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玛莲娜追问:“你们究竟效忠于何人?”
劳拉的回答依旧模糊:“民众,生灵,这片大陆?反正,不是太阳。”
“玛莲娜......”
一道虚弱却悦耳的呼唤声挤入空气之中,勾走了玛莲娜的注意。
希瑟尔先前承受过火焰的攻击,后背血肉模糊。
他艰难喘息着,挪动手臂,一点一点爬到新娘脚边,拽住了她的裤腿。
“希瑟尔?”
玛莲娜唇瓣微张,按住自己的脸颊——她刚才彻底忘记了自己的新婚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