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的滚动声宛如一支急促的奏鸣曲,在玛莲娜耳畔响了整整十五天。
多萝西娅的车队行进迅速,凭借公爵的邀请函在帝国官方驿站过夜,全程未曾遭遇任何困扰或危险。
马车穿过星罗棋布的城市与村镇,最终到达了公爵领地的主城阿斯特隆。
阿斯特隆坐落在水草丰美的平原之上,拥有坚固而美观的城墙。
“玛莲娜,别在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好吧。”
玛莲娜合上书本,撩起马车的布帘,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街道宽阔且干净,民居井井有条,连店铺门窗也装饰着漂亮的雕花和绚丽的彩绘。
相比之下,子爵的领地简直称得上是穷乡僻壤。
“晚上面见公爵,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玛莲娜主动问母亲。
多萝西娅没有回答她,而是靠着车壁,凝望另一侧的窗外景色,似乎正在出神。
“妈妈?”
“噢,按照正常的礼仪就可以了。”多萝西娅回过神。
“好的。”
玛莲娜调整着表情,在脑海中反复排练问好的场景。
太阳落山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公爵府。
府邸的正门堪称巨大,左右两处各竖着一尊精美的雕像。
一座座塔楼高耸,仿佛与天空相连。塔楼外部的线条错落有致,极为繁复。
公爵府主建筑规模庞大,一眼望不到边际。它的外部洁白而典雅,数不尽的石像和浮雕描绘着古老家族的传说。
马车驶入府邸,在宽阔的台阶前缓缓停下。
公爵的仆从来到车前,负责迎接客人。
玛莲娜谢绝仆从的搀扶,自行跳下了马车。
好漂亮的建筑啊。
她抬头望向威严美丽的府邸,在心中默默赞叹。
如果她能拥有这样华丽的宅邸,想必会幸福无比。遗憾的是,这里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亚兰公爵。
“夫人,欢迎来到公爵府邸。我是管家罗德。”
说话之人是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管家显然早就收到了母女二人拜访的消息,一直在正门台阶处等待。
他对待多萝西娅的态度很是恭敬:“公爵大人这两日协助皇帝处理事务,仍住在皇城,无法与您见面,还请见谅。”
“无妨,”多萝西娅微笑道,“那就等弗雷德里克回来再说。”
弗雷德里克·亚兰是公爵的名字。
玛莲娜震惊地望向母亲。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消息或者秘辛?为什么妈妈身为子爵夫人,能直呼公爵的名字?
她又转头看向管家。
希望他不要在意妈妈的失礼行为。
然而,让玛莲娜更加惊诧的是,管家并未觉得多萝西娅失礼。
他仍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那么,就由我带领二位前往住处。子爵夫人的房间与公爵大人的房间位于同一层。玛莲娜小姐的房间稍微远一点,需要从另外一个地方上楼。”
玛莲娜跟在管家身后,瞪大了眼睛,通过口型无声地向母亲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放宽心。
紧接着,多萝西娅对管家下达了命令:“弗雷德里克应该为我的女儿安排了独立房间吧?你帮玛莲娜带一下路,谢谢。”
“那么,玛莲娜,好好休息,明天见。”
“晚安,妈妈。”
“晚安,亲爱的宝贝。”
多萝西娅夫人命两位仆从推开正门,走进了建筑。
玛莲娜的思维迅速运转。
妈妈的行为有些不符合客人的身份。就好像......她不是子爵夫人,而是公爵府的女主人。
玛莲娜的心情十分微妙,甚至感觉到了些许热血。
母亲认识公爵府的管家。
母亲似乎与亚兰公爵很熟。
玛莲娜心中立刻升起诸多猜测。
难道,她的母亲有什么了不得的隐藏身份,迫于某些原因,才隐姓埋名,住在穷乡僻壤?
等一等,听说,当年母亲带着襁褓中的自己嫁给了子爵。
难道......
她的亲生父亲其实是亚兰公爵?而母亲与公爵是旧情人的关系?
不可能吧,这也太戏剧了。从前,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您的卧室就在三楼。”
管家带着她绕到主建筑西侧的另一扇大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此处的楼梯间极为华美,墙壁与台阶皆由墨绿色大理石打造。
纯金的浮雕宛如自由的海浪,在扶手、墙面与天花板之间穿梭奔腾。
楼梯间首层和二层墙壁上嵌挂着八幅描绘自然风光的画作。二楼与三楼之间,六幅油画描绘着具体的植物或动物。
玛莲娜跟随管家登上了楼梯。
一条深绿长廊映入眼帘。
从一进门到现在,到处都是墨绿色。
绿,当然可以象征自然,代表着勃勃的生机。
然而,过多的绿色与黑色交织,却让玛莲娜无端感到有些发冷。
“右侧第一间属于您。”
管家为玛莲娜推开了房间门。
这间套房的面积,起码是她从前卧室的四倍。
墨绿的墙面,带有流苏的绸制床帘,雕刻精细的昂贵家具......一切都浸透了奢华的气息。
其他几面墙都以镜子为装饰,反射着水晶灯的光辉,令整个房间温暖了些许。
床头正对着一张价值连城的大型挂毯,上面绣有太阳普照众生的图案。
玛莲娜不喜欢这种宗教意味浓厚的作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管家极为敏锐,一下就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化,笑着对她说:“原来,您也觉得这张挂毯不太符合房间的主题?我可以命人将它撤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玛莲娜总觉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有几分期待。
“不用麻烦你们撤掉它。我很喜欢太阳,它真的很美。可惜,这张挂毯根本没有复刻出太阳的美。”她解释道。
即便她不太喜欢光明教会,也不能公然表露出这种危险的态度。
“玛莲娜小姐,这是挂毯的机关。您若是忍受不了,可以直接把它升上去。”管家从挂毯后面拽出一条绳子,向玛莲娜示意。
看上去,管家比她更加厌恶这张宗教挂毯。
“好的,谢谢。我现在有些累了,想独自休息一会儿。”她试图赶人。
“您好好休息,玛莲娜小姐。稍后,我会为您送来晚餐。”
管家向她鞠躬,退出了房间。
没了陌生人的打扰,玛莲娜总算松了口气。
她脱去外套,斜靠在一张长软榻上,盯着墙上的某一面镜子发呆。
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向镜中望去,总能瞧见那张宗教挂毯。
太阳的光芒被具象化,看起来宛如一条条扭动的蛇,扑向地面上的动物。
玛莲娜感到些许不适,从软榻上起身来到挂毯前,摸到了挂绳机关。
她将挂绳向下拉去,令挂毯一点一点向上卷起。
令她惊讶的是,挂毯背后不是墨绿大理石墙面,也不是镜子,而是一幅大型油画。
油画下半部分色调称得上乏味,也是黑色与绿色交织。
随着玛莲娜的动作,挂毯持续上升,到达油画的二分之一处。
画中出现了一条宝石腰带。
原来,这是一幅人物肖像。画中之人的下半身彻底溶入了黑与绿,让人无法看清具体轮廓。
那么,肖像画的主人公是谁?
玛莲娜继续将挂毯向上升起。
画中人拥有挺拔而高挑的完美身形,还戴着手套。罕见的银金色发丝宛如林间溪流,随意地搭在那人的肩头,带来一种莫名的圣洁之感。
这个人,理应拥有极为美丽的面庞。玛莲娜不由自主地想。
她对画中人的面貌感到好奇,于是左手用力,猛地将挂毯升至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