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到底还是赶上去看电影了。
九月的天，黑的不算早，吃过晚饭后两人就出了门。
余欣一路上都在记着着周围的路，出了家属院经过圆形花坛，是军属办所在的平房。这里一溜儿都是小平房，对面种着一排白杨树。
这是条笔直的路，几乎不用怎么拐弯，往前走二三十米就看到一个小广场。而能满足家属院物质需求的场所——野战团军属大楼，就在这儿。
像是他们之前来过的澡堂，就在一楼最左边。隔着三五步就是供销社，旁边还有粮站菜站，这个安排，买东西很方便。
电影院是在二楼，和外面的一样，都是在楼下开了个小窗口卖票。
旁边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放映《智取威虎山》。
“上回看的是不是也是这个？”赵珣问。
余欣回忆了下，不太有印象了。
当时她那个年纪的姑娘，陆陆续续都定了亲，剩下的很少。她条件是不错，但久没有音讯会被传眼光高太挑剔，这对未婚姑娘来说自然不算好名声，于是家里催她催得紧。厂里的联谊会，亲戚邻居的介绍，她不去也得去。
但是，她那阵子和王晓她们偷偷看了一部外国的电影，那是讲一个女孩子反抗家里安排的婚姻，自由恋爱的故事。
那部电影当时多少有些影响到她的想法，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当时她内心确实是有些愤世嫉俗。
比如说，在和赵珣相看的时候，她大姐其实还介绍了一个条件挺好的公安。那人余欣也见过，是她姐夫的发小，她对人家没那意思。
就以先和赵珣相看为由推了。
接着，赵珣请她看电影，当时她内心很纠结，既不想这么快定亲，又觉得他在相看过的里是最顺眼的。根本没多关注电影。
赵珣一直觉得那回自己表现很糟糕，哪有第一次送姑娘，买米买肉的。
可余欣正是因为这个，才下定决心。
觉得他是一个很实在，能过好日子的人。
赵珣看着余欣，像是还在等她的回答。
余欣忽然有些愧疚，当时自己不够上心，老老实实说：“我记不清了，当时我……”
赵珣感受到她的情绪，笑着安抚：“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记不清也正常。”
他以前不会这样想，可如今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赵珣也觉得愧疚。他觉得因为自己职业关系，别人那些处对象的过程，他们都没有，就想要补偿余欣。
“咱们之前相处的太少，是我对不起你。”
余欣想也不想就说：“哪有什么对不起，我本来就不介意。”
相亲前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军人。
停顿了两秒，对着他眨了眨眼，语气轻快：“以后日子长着呢，是吧？”
是，怎么不是。
赵珣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一软，莫名想起昨天夜里她眼里雾蒙蒙的样子。顿时升腾起一股燥热，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他见下一场的开场时间马上就到了，旁边不少人捧着瓜子或是地瓜干上楼。
他道：“我们也买点地瓜干吧？”
他身上有二十块钱，中午交了钱后，余欣给的。
闻言，余欣像是早有准备般，拉开随身挎的小包，献宝般，“看！”
他们用来送礼的油纸包装了一包，还有个小水壶。
赵珣失笑，“我媳妇就是会过日子！”
余欣有些得意，说：“那是。”
两人相视一笑。
电影票三分钱一张，虽然比外面便宜，但来看电影的也不多，不舍得花这个钱，等着团里在广场上放免费电影。
所以，购票窗口压根不用排队。
两人拿着票走进放映厅，知道没什么人看，但没想到进了竟然就零星几个人，算上他们俩都不到十个。
放映厅的大灯显然坏了，灯光很暗不说，还一闪一闪的。
因为人少，两个人可以随便选位置坐。
赵珣打听过，看电影中间的视角最好。看到早来的那几个人坐在后面或者边缘，都是灯光照不太到的位置，还疑惑了下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余欣没说话，跟着他坐了下来, 然后就把带的油纸包和水瓶都拿了出来。
她道：“我放在这儿，你想吃自己拿。”
赵珣侧过头看她，半黑暗的环境下，她的面容并不清晰，只有那一节莹白的脖颈随着余欣的动作，晃得他不期然又想起了昨夜的某些画面，于是赵珣口里越来越干。
要拿水壶的手，正好碰上余欣才收回的手。
很软。
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余欣在被他一触上的时候不自觉地抖了抖，看起来像是被烫到般。
其实只是不习惯和人太过亲密。
然而，不习惯也要习惯。
同样的温度，叫余欣也想起了昨天晚上。
一开始赵珣的手就一路从腰摸上她的脸，她当时处于晕乎乎的状态，他还想要亲她的嘴巴，她立马转头, 可他桎梏着自己，偏要亲到。
这怎么能亲？当然不行了。
但他一个劲地在耳边低声叫她，一声又一声的欣欣……
放映厅本来就不透气，余欣感觉到脸上温度越来越高，甩甩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脑海。
手背上赵珣也没松开，余欣挣扎了两下，纹丝不动。
放映厅地方大，说话会有回音，余欣不敢大声说话，用着气音，羞恼地说：“你放开我，这是在外面！”
赵珣反而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拿起水杯，放在余欣眼下，道，“帮我打开。”
余欣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不松开我。”
没有帮他的意思。
赵珣自己也奇怪，自己碰上她，真就像变了一个人。总想着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以前也没有这些念头呐。
“别人看不清。”赵珣顿了一下，凑近她耳朵，低沉而缓慢地说：“我渴了，欣欣。”
余欣耳根痒痒的，深吸一口气，心漏跳了一拍后，更加欢快地继续跳动。
看她的反应，赵珣故技重施，在她耳边呢喃着：“欣欣、欣欣……”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这种音调叫她，明明简简单单两个字，经了他的嘴，却带着一股子缱绻旖旎，从耳道进入，随之注入心里，荡起涟漪。
从前那个老吊书袋的国文老师念过一句，“莲吐葳蕤萼，波翻潋滟塘。”①
当时只觉得写得美，这会子余欣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耳边的声音还没停，余欣几乎绷不住，上半身都僵住了，可赵珣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踢了赵珣一脚，凶巴巴地，“知道了知道了！”
靠这么近，当后面的人是瞎子吗？
前面被问起两人第一次看电影时她没有什么印象，这一刻却突然想起那场电影看到一半就因为有一对青年举止太亲近被纠察队带走了。
虽说在部队不至于有纠察队，可她下意识心虚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叫别人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听到后面有人议论他们。
一人拿着杯子，一人拧开瓶盖。
咕咚一声喝了水，握着余欣的手还要挠她手心，描她掌纹。
她：“……”这人好烦，也不嫌腻味。
旁边的人不由的就笑：“我冷。”
正好屏幕亮了起来，赵珣一张漾着笑意，额头微微出汗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余欣嘴唇动动，憋出一句：“你这也叫冷？”
说完也不再看赵珣，爱握就握吧。
电影开始了，她专心致志盯着大屏幕，心想这一回得认真看。却没发现自己从前某些原则正一点点被身旁的人化解。
这年月能放映的电影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虽然上一次她没认真看，但事实上，《智取威虎山》本来她从前也看过。
看着看着就渐渐回忆起剧情来，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缺觉今天一天还忙，慢慢地，电影的声音越来越小，光线越来越暗，身体越来越轻，想要找个支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歪……
电影结尾曲响起，余欣被音乐声惊醒。
随后坏了的灯再度亮起，余欣微眯着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在哪，整个人是懵圈儿的。
直到身边走过一个又一个人。
“散场了。”
手心传来微微酥麻，还保持着那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余欣一窘，说好要和他认真看一场电影的。
作者有话要说：后排的路人甲们：你们猜我们为什么都坐角落？
①：“莲吐葳蕤萼，波翻潋滟塘。”出自明·楚石梵琦《怀净土百韵诗》
译文：莲花繁茂吐出花萼，波涛涟漪荡起清澈的水。
今天码字听的《Raindrops》，好听的程度是萧敬腾听了都想为它下场雨（要是觉得报听当我胡言乱语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