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工作，赵珣表现的可圈可点。
早操时收服刺头赢得认可后，他没端着架子，和普通战士们打成一片。
上午，在办公室看过往报告文件。
下午，第一次营部领导碰头会议上，他也没整藏拙那一套，多次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这幅样子，搞的列席的其他同志频频侧目，频频看向教导员叶晖。
这架势，跟教导员要打擂台？
教导员之前才说的几条政策全给补充说明了。这是一来灭了副营长威风不够，还得接着立威啊？够明刀明枪的啦！
赵珣当然不是想立威，而是他上午就研究过营里的几个领导。作为搭档，教导员更是他头一个去了解研究的。
叶晖其人，儒雅斯文，对谁都笑眯眯的。
实际上，从叶晖以往的从军履历上来观察，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喜欢事前再三斟酌，不喜欢冒险，但凡出手都是有把握不落空。
所谓配合即补充，他们俩一个营长，一个指导员，其实在性格上是有些互补的。团长把赵珣放到三营也并不是说随便安排。
只有让所有作战训练方案完善，他们之间才能尽快进入合作配合状态。
显然叶晖也是明白这点的，会议上他很支持赵珣的看法，并没有手下们想象的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
“今儿个会就开到这里吧。主要是执行力，咱们开会讨论一万遍，不如让战士们实实在在来了一次野外训练。行了，回家的回家，去食堂的去食堂吧。散会。”
赵珣带头整理记录本和钢笔，他不动，别人也不敢表现出积极回家的架势啊。
等人都走了，会议室就剩下叶晖和赵珣。
叶晖笑着说：“走，上我家吃饭去，咱哥俩喝一个。”
余欣还在招待所，赵珣赶紧摆手拒绝：“不是不想去，我对象还在招待所等着。等家里拾掇好了，你和嫂子都上我们家。”
叶晖也是才知道赵珣对象跟着来了，心里把这事记下，寻思一会儿回去得和媳妇说一声，明儿让她去招待所看看。
外头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赵珣也没打伞，就这么跑回去了。
下着雨，屋里有些潮，黏黏腻腻的让人心烦。
余欣把家里得置办的东西列出了清单，就等着赵珣回来跟他商量。
一大早出去，现在天都要黑了，还不见人影。
余欣站在窗户前，看着远处，有些心急。
她打开房门，想去门口等着，也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推开屋门一看，好嘛，这人淋得浑身湿漉漉的回来。
赵珣使劲摩挲一把脸，甩落一手水珠。
余欣数落了一句：“你怎么不打把伞？赶紧把衣服换了，我给你打盆热水来。”
赵珣拦住她，“不用。”
他拿了毛巾出来，随意在头上擦了两把，不滴水就完事了。
“吃饭了吗？”赵珣问。
“等你回来一起吃。我今天出去了，给家里发了电报，还买了菜啊米的。玉芝嫂子，就那前台大姐，她和我说，自己买菜能在厨房做饭。我寻思咱总不能天天点菜吧？”
余欣说着就往厨房走，赵珣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揣了宝贝，片刻不敢离眼。
他本想说从食堂打饭回来吧，看她一脸兴致勃勃的，到底没开口。
余欣做饭手艺是从小跟妈妈学的，很是不错。
江城主要是吃米饭，刚收了夏粮，新米一蒸，香得很。
第一顿饭，余欣虽然没买到肉，但是买了鱼。倒油的时候难得没扣扣搜搜，毕竟鱼得煎了才好吃。
一盘红烧鲫鱼，一盘清炒小青菜，一碗柿子蛋汤。
就是两人一起吃的第一顿家常饭。
“舒坦。”
赵珣吃了一碗饭后，靠在椅背感叹了句。
这一天也累够呛，他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汗味。
桌子小，两人即便面对面坐着，距离也短。从余欣身上飘过去的好像还是肥皂的香味，淡淡的，又叫人心头乱跳，他道：“你辛苦了。”
余欣殷勤道：“你更辛苦。”
赵珣犹豫着说：“跟着我你后悔吗？”
以后搬去家属院了，他在家的时间也会很少。军嫂，听着光荣，其实很辛苦。
他问得太认真，余欣眨巴眼说：“没有。”
至少现在还没有。
赵珣直起身，端详着她五官的每一处，他觉得她本该有更好的生活，他道：“当时相亲的时候，我自己以为不能成。”
年少时，对婚姻的全部想象也只是一栋大房子，一个媳妇，两三个孩子组成一个家。
三年前，他人还没到家就被姑姑安排好了，在见余欣之前，其实他心里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想法。
然而看到余欣，他突然觉得曾经想象过的画面好像瞬间变得清晰。
可当时，他听姑姑说余家好选择多得很，并不是非他不可。
于是，在相亲的第二天他又找了余欣。生平第一次，约女孩看电影。
那时候他看着表情淡淡的，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就怕她拒绝。
好在余欣答应了。
只是那一次看电影其实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这年月对男女关系抓得严，他们倒是规规矩矩坐着，中间隔了一个座位。可最后排有一对男女青年举止比较亲密，被突击检查的纠察队当场带走了。电影也只放了半场。
他哪有和女孩约会的经验，电影看不成了。路过粮站的时候，他想着她有些瘦，给人买了三斤细粮，还在旁边的肉站把剩下的大筒骨全包了。干巴巴地让人补补，然后就送人回家了。想说些什么吧，偏嘴又笨得不行。
因为这糟糕的表现，后来媒人传消息过来时，他都有些不可置信。
包括这回那个厂二代，他知道她这样的姑娘很受欢迎。
赵珣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国营大厂工作多好啊，他真把人带来随军了。
“你应该能更好的。”
什么叫好，余欣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起王建军和父亲，皱了皱眉道：“现在就挺好。”
她找对象比起别人看条件，其实她对长相更挑剔。和赵珣相亲前她也参加过厂里的联谊会，但都不太顺眼。虽然条件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深邃，好像多看一眼就能陷进去。
赵珣没再多说，不让余欣动，自己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说：“你歇着，我去洗。”
余欣当然没歇着，跟着一起去了厨房。但赵珣是真的不让余欣动手。
余欣侧头看他，男人微微弯腰，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抹布，目光认真。
她从小就很少见到能帮着干家务的男人，如果以后一直能这样，那、那比她想象过的婚姻生活好得多得多。
……
到部队的第五天是个阴天。
才吃过早饭，余欣就被玉芝嫂子叫了出去说是有人找。
来的是一个叫王来喜的小战士，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很瘦。皮肤偏黑，还有两坨高原红。一开口，乡音很重。他说自己是赵珣的警卫员，一见到余欣，一口一个嫂子。
“嫂子，俺营长让俺来取恁列的家具单子嘞。今儿个通讯连的车要去市里取邮包，俺坐他们车去。”
余欣一边客气地招待，一边在心里骂赵珣不会办事，也不提前和她通个气。
好在他也只是来取单子，车还等着，也没说几句话就急冲冲地走了。
中午赵珣没回来，余欣对付吃了早上蒸的窝窝头。
傍晚，赵珣拿着刚领回来的结婚报告，迫不及待地往招待所走。
进了招待所大门，他三两步来到余欣房前。
叩叩。
门开了。
赵珣难得情绪外露，都没顾上还在走廊，就一把把余欣抱了起来。
头埋在她的脖颈，掩不住兴奋地道：“余欣，结婚报告批准了！我有三天婚假，咱明天就去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