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桐城到江城,火车得开两天两夜。
中间有人上车下车,余欣他们这节六人座早就坐满了。
第二晚睡觉只能硬坐着,睡得人腰酸背痛。
余欣被车窗缝隙飘进来的风吹醒。
她睁开眼,天还没亮全乎。自己正趴在赵珣肩膀。
她稍抬头,看着赵珣噗嗤一声就笑了,这人眼圈儿黑得跟她在画报上看过的大熊猫似的。
“你没睡啊?”
“不困。”赵珣言简意赅。
等赵珣拿着洗漱用品去洗漱了,对面坐的一位大姐主动跟余欣搭话:“你们是夫妻?”
余欣迟疑了下,还是说:“是啊。”
大姐一脸笃定:“刚结婚吧?”
算吧。
“一看就是新婚夫妻,要不然感情不能那么好。你男人昨晚把座位都让给你了。你一个人睡俩座,他就在过道坐了一夜,还脱了外套给你盖上。刚怕别人来回走路不方便,才搭个边儿坐你旁边。”边说边还指指赵珣的行李包。
余欣有些懵。
看余欣没搭话,大姐继续问:
“你们是到终点站吧?咱是一路的,我上江城采购来着。这一路可多亏遇上你们了,有个解放军在,我这心里踏实多了。”
说几句闲话的功夫,赵珣就回来了,换余欣去洗漱。
天还早,余欣叫赵珣眯一会,他们得中午才到地方。
“我不困。”
“还不困,你眼下都黑成啥样了。你睡吧,穿着军装呢,不会有有啥事。”
赵珣只好说:“行,我就眯一会。”
说不困的人,实际上没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睡着了。
赵珣也是累了,这两天在火车上,都没怎么睡。那火车劫匪强盗的新闻可不少,带着余欣,他是放不下心踏实睡觉的。
余欣见他长腿长手舒展不开,直挺挺九十度地靠着椅背,小心翼翼地扶了扶他的头,想叫他靠着自己能舒服点。哪知道才一接触,赵珣就睁开了眼,眼神锐利。
余欣被那一眼看得心发慌。
有些结巴地解释:“我、你靠、靠着我睡、能、能舒服点儿。”
知道了。
赵珣的脑袋搭在余欣的肩上。
他这一觉,再醒就是广播里提示终点站到站,列车员拿着喇叭进车厢招呼的时候。
汽笛声呜呜响,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余欣一脸菜色的感叹:“总算是到了。”
赵珣站起来,将两人的行李背上。余欣的东西是真的不多。衣服就装了一个行李袋,剩下的生活用品也就装了一个稍大些的布兜。
赵珣让余欣拉自己衣角,“跟着我。”
车厢里人是不算多,可下面月台上乌拉拉的一片。就跟厂里开大会一样,看着就挤得慌。
两人顺着人流下车,余欣紧紧拽着赵珣的袖子不放。
桐城是个县级市,火车站的人不算多。
可江城不同,这可是省城呀!
交通连接南方城市,四通八达。
余欣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环境,能依赖的只有赵珣。
出了火车站,是一个广场。对面的房子顶端有一座高高耸立的三角形尖塔,上面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钟。阳光一照,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余欣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四周的一切对她都很新鲜。
“咚、咚、咚。”
中午十二点,悠扬的钟声响起。
她很没见过世面的发出一声“哇”。
赵珣去边防连之前的好几年都呆在江城,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江城火车站他是熟悉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参观的时候。
“你想先吃饭还是直接去部队?”
余欣没胃口,说:“直接去吧。”
行。
赵珣背着行李,带着余欣挤上了公交车。
江城的公交车和桐城的很不一样。
上白下蓝,两节车厢拼在一起,里面空间很大,不像桐城那种短短圆圆只能载十来个人的。
这是双节公交车,往返于郊区和市里,票价每人五分钱。
“真贵,桐城去哪都三分。”
余欣小声嘟囔了一句。
赵珣这些天算是对余欣有些了解,她是真的很会过日子的那种姑娘。
看她一脸心痛,赵珣主动指着窗外某一处,说:“看,那是江城最高的地方。”
余欣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一幢高楼临江拔地而起,正午阳光大,余欣得眯着眼才能看到顶。
“这是干嘛的啊?”
赵珣没去过,只是曾经听过那么一耳朵,不太肯定地说:“以前招待外宾,现在,吃饭的吧。”
余欣咋舌,这么高的楼用来吃饭,江城人真多啊,他们在家都不做饭的啊?
窗外是和老家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干净又漂亮的街道、洋气有历史感的楼房、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这一切让小城来的余欣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可看着看着,焦虑又取代了兴奋。
这以后柴米油盐酱醋样样都要花钱,大城市东西又贵,自己现在没工作,生活得全指望他。
谁不知道,手心向上的日子不好过。
余欣突然不说话,赵珣瞄了她一眼,问:“累了?眯一会儿吧,咱得在终点站下,还早着呢。”
余欣没说话,看着赵珣出神。
这个人,以后真的就是相伴一生的人了?
阳光透过车窗,在余欣身上落下阴影。
赵珣伸手帮她把车窗挂着的帘子拉上,胳膊还蹭到余欣的脸,他也没在意,说:“好了,睡吧,睡醒就到了。”
是,这就是以后相伴一生的人了。
公交车停在城郊的南水公社,距离驻地还有二三十里路。
这一段路只能腿着走。
已经是八月末,天气尚好,晴空万里,暑气正盛。两边稻田菁菁,辛勤的农民劳作在田间地头,汗水浸入丰沃的土地。
赵珣见余欣盯着水田瞧,说:“这边吃大米多,等结婚报告通过领了证就把你的随迁户口办下来,这样粮本也下来了。”
余欣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当做回应。
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周围景色变了,不再全是水田。路变宽了,路旁出现一栋三层高的小楼,还有一大片池塘,绿叶荷花,挺好看的。
赵珣领着余欣往那小楼走,走近一看才知道这是驻地的招待所。
门前坐着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大姐,见到赵珣二人赶忙起身热情招呼。
“来探亲吧?来,先喝口水。”
这大姐是随军的军属,被安排了招待所前台这份工作。
赵珣拿了调任书出来,当做介绍信用了,两人严格意义上还不算夫妻,因此开了两个房间,一左一右的。
招待所还提供饭食,赵珣买了两份饭。
土豆丝、炒鸡蛋再有两碗不要钱的紫菜汤。
这对已经很疲惫的余欣来说已经很好了,她难得胃口大开,一份饭全给吃了。
饭后,赵珣得去驻地报告。
他交代道,“房子分下来还得拾掇,也得结了婚才能进去。这些天先住这儿,有啥缺的你列个单子,我再去买。”
知道,你快去吧。
等赵珣走了,余欣一个人在屋里,她往床上一躺,好半天没动弹。
大眼睛看着棚顶发呆。
许久,眼睛瞪得干涩了,她才眨巴着眼睛从床上起来。
不管怎么样,日子总得过。
她打开行李和布兜,往外一样样收拾。
另一边,赵珣也到了团长办公室。
两人之间也是三年未见。
团长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介绍了团里的情况,又关心了他的生活。
赵珣办好了调任手续,提交了结婚报告。
赵珣从团部办公室出来就跟等在一旁的团长文书去了营部。
他被分配到三营。
到了营地,各个连都在训练。他跟着文书去了营部办公室。
“叶教导员。”文书敲了敲门。
“进来。”
文书转动门把,开了门。
叶晖坐在桌前,正在看报告。
一见文书领着人来了,就猜到这是新营长。他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叶晖今年三十六,气质儒雅。
文书笑着给两人介绍:“这是三营的教导员叶晖,这是三营的新营长赵珣。两位同志都是数一数二的人才,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好好配合,一起做好七营的工作。”
“赵珣同志,久仰大名。从接到通知,我早就盼着你来了。”叶晖和赵珣握手。
赵珣也笑着道,“客气了叶晖同志,是我的荣幸。”
“你们就别同志来同志去的,赵珣,叫你老赵吧,我带你先安顿,明儿再正式来营部报道。”
野战团地方大,这些年来随军的家属越来越多。团里也是开了荒地,新盖了几栋家属院出来。
赵珣的级别分到的两室一厅,因为在一楼又有个院子。
篱笆扎的木门,院子不算大,中间是石板铺的小路,两边是夯实过的土地。
穿过院子进了门,先是个客厅样的地方,右手边是一间房,往里走一点是另一间房和厨房的门,朝南还有个小阳台。
安家材料在赵珣和团长谈话的时候,文书就安排下去了。
这会子,三个后勤连的小战士就开着三轮车送了家具过来,还帮着给一一放好。
简单地收拾后,几人就告辞了。
赵珣又扫了一遍屋子,记下有哪些东西,等回去说给余欣听,看她还要添些啥。
没法子,部队有保密条例。这会子余欣暂时还进不来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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