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亲

蒙古族的法定婚龄是男二十岁,女十八岁,所以男孩子到了十七八岁,家里就开始给张罗婚事,从去年起,孟和家的毡包就没有断过说亲的人。小伙子们看中的是她的美貌,但额吉们看中的却是她的健康能干,她不但读书好,骑马放牧,做奶食都是一把好手,甚至绣得一手好花……这样的好姑娘,就是整片草原上也找不出几个。孟和家的门槛儿几乎被踏破,一直到她考上旗里的高中,离开了草原,才消停了一些。

那日苏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她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明天阿木尔要去相亲,你可要帮忙看看。”

“真的吗?”穆星河又惊又喜,看向哥哥,阿木尔只是微微一笑,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这几年来,他似乎一直如此,额吉风风火火地张罗,他每次都会配合,但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甚关心。

他因为说话不方便,家里还有三个未成人的弟弟妹妹要养,即便是他是一个很优秀的驯马手,在当地的婚姻市场上也没有什么优势。并非完全无人问津,只是孟和看上的,对方不乐意,对方乐意的,孟和又不愿意。孟和并没有特别多的要求,她只希望品行过得去,能接受穆星河几个弟弟妹妹,但就是这两个条件,很难两全。

有姑娘看中了阿木尔,提出婚后要和她们分包,她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平时可以接济她们一下,但不能还让阿木尔养着她们。这要求也不算过分,甚至合情合理,但阿木尔却不同意,额吉身体不太好,他即便不成家,也不能坐视母亲含辛茹苦,自己拉扯三个弟妹。就这样拖来拖去,一拖就拖到了现在。那日苏的第一个孩子都快出世了,他还没有找到合意的对象。

穆星河知道,虽然哥哥一直不上心,但这却是额吉的一块儿心病。做母亲的,总觉得孩子成家立业了,她的任务才算完成。阿木尔一日不成家,她就一日不得解脱,也不得安心。

马群越跑越远了,那日苏提鞭追了上去,一边回头说道:“你先回家吧,孟和额吉天天念叨你,想你想得不得了,我们晚上再回去见你。”

阿木尔也只好朝她笑一笑,挥了挥手,策马跟了上去。

阿木尔追了上来,那日苏便放缓了速度,和他并辔而行,他感叹道:“想不到你妹妹能长成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急着结婚了,等她长大……”

话没说完,就挨了阿木尔一鞭子,阿木尔怒视着他,眼睛里像着了火,他忙闭了嘴,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阿木尔瞪了他一眼,使劲一夹马腹,往前疾奔了出去。不久,那日苏追上他,期期艾艾地道:“我也是一时秃噜嘴,跟你开玩笑,没有冒犯你妹子的意思啊……”

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知道是气狠了,忙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是看她长大的,她也是叫我哥哥的,我哪有这心思?这不是半年没见她,一见变化这么大,胡乱感慨了两句啊……”

阿木尔充耳不闻,提起套马杆,加速奔行,将离群的几匹马赶了回去。

那日苏懊恼地啐了自己一口,“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啥时候能改……”

穆星河目送着哥哥们的身影愈走愈远,直到看不清了,才调转马头,往家里而去。

到了家没多久,孟和竟然就回来了。巴雅尔早就不肯上学了,孟和威逼利诱着,到上完初三上学期就彻底不干了,自己跑到生产队去包了牛羊。孟和无奈,只好将她的羊群和他汇合,母子二人一起放着七八百只牛羊。去年又遇上雪灾,两人只好去了别的地方倒场,一直到年后开春了才回来。

穆星河回来这天,附近一家牧民正在筹备婚礼,请了孟和去帮忙,她便让巴雅尔一个人赶着牛羊走了。到了下午,那边忙完了,给她打了一桶奶食,她提了回来,就发现毡包前多了一匹黑马,知道是女儿回来了。一下马,就大声呼唤她:“女儿,女儿,我的女儿回来啦!敖登格日乐,快出来!”

穆星河立刻开门迎了出来,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里,抱着她道:“额吉,我好想你啊……”

孟和乐呵呵地拍着她的背,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她扶着女儿的肩膀,仔细端详了片刻,叹道:“半年不见,我的女儿又好看了,还长高了……”

不经意又想到方才帮忙的那人家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景象,又有些感慨:“孩子长大了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长大了就要离开额吉,飞走了……”

穆星河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额吉长长久久……”

孟和无奈地笑一笑,提起地上的桶子,拉着她往毡包里走去。

穆星河一边帮她把奶食从桶里倒出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边忍不住问她道:“我回来路上碰到哥哥的马队了,那日苏哥哥说,明天哥哥要去相亲……是哪家的姑娘呢?”

孟和笑道:“是额尔敦家的其其格,你认识吗?”

穆星河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想起来,便摇摇头,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额吉见过吗?”

孟和把奶食留了一部分出来,推到她的跟前,示意她吃,说道:“我也没见过,是那日苏的额吉来说的,说是额尔敦主动到她家,请她来说项,要你哥哥做女婿。我问过了,她说额尔敦为人本分,他的女儿也很踏实能干。她几年前见过一回,长得是寻常,但很精神。”

穆星河咬了一口奶酪,心里有点遗憾,她一直觉得哥哥值得最好的,可是为什么人们总盯着他不太会说话的问题,就忽视了他其他的美好之处呢?

孟和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这次能成,我决定让你哥哥和我们分包,他们出去住,你和宝音图,我和巴雅尔来供。”

她说的分包就是分家,不是单纯地分包居住。其实几年前,她们逐渐都大了,孟和就找人打了一个新的毡包,让他们兄弟三个一起住。其实平常还在一起,只有晚上了,去另一个包睡觉。而分家,就是各过各的,当亲戚来往了。

孟和又继续道:“你哥哥已经二十二岁了,不能再耽搁了。”

穆星河点点头,她都理解,但仍然有些怅然,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其实长大了也没意识,要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多好……”

孟和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真是说傻话,过了秋天,你就十六岁了,没几年也要出嫁了。巴雅尔和宝音图早晚也会成家立业,那时候就剩了额吉一人,不过,”她笑道,“那时我可能会和阿木尔住一起,你要是想额吉,就多回来看看……”

穆星河觉着心里有些沉沉,这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但她本能抗拒着分离。即便是长期在旗里读书,哪怕将来能考上大学,在遥远的城市再呆四年,她也觉得是暂时的,这个洁白的、像云朵一样的蒙古包才是她的家,她永远的归宿。但这个包里有额吉,有哥哥,甚至有巴雅尔,有宝音图才是家。如果哥哥走了,家就不完整了。

可是哥哥总要成家立业啊,她心里止不住地愁肠百结……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到了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孟和早就宰了羊,煮了手扒肉,那日苏和索德纳木两家也都带着马奶酒和小食过来一起热闹。那日苏的姐姐今日回了娘家,也跟着过了来,怀里抱着个光屁股的胖娃娃,喜得孟和抱着一直不撒手。

到了第二日,孟和亲自给儿子穿戴好,一身浅灰色的缎面袍子,腰带却是青色色的,上面绣了规整的云雷纹——却是穆星河做的,孟和到底没有学会绣花,反倒是穆星河在闲暇时间跟着那日苏的额吉学会了。但她学业繁重,也没有太多时间做这些,偶尔会绣一些小件儿。

孟和又把匕首挂到了阿木尔的腰上,看了看总觉的缺点什么,不由嘀咕道:“是缺些什么呢?”

穆星河听到,突然轻轻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她回头翻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是盘金绣的宝相花纹,把它佩在了阿木尔的腰带上。

巴雅尔有些眼酸,忍不住抱怨她道:“我跟你要个“昭德格”(坎肩状的摔跤服)要了多久了,你就不给我做……”

穆星河回头瞪他一眼,“我上学哪有时间,一个学期也只抽空做了个荷包,你那“昭德格”我要啥都不干,一个多月才能给你做完……等着吧,或者让塔娜给你做……”

巴雅尔瞬间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别胡说!”

穆星河笑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知道,或者我跟塔娜说,你说我胡说?”

“你!”巴雅尔气结,不满地嘟嘟囔囔:“从小你就爱挑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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