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亲王为了给小姑娘一点威吓和警示,竟然把她关进了一个琉璃缸里。
那琉璃缸是瑞亲王花高价钱从西域买来的,上方通着一条通气管,四面密闭的房间则爬满了毒蝎毒蛇。
谢珥已经坐在琉璃缸将近大半时辰,她盯着琉璃缸上方放置的漏壶,安静地等待时间过去。
瑞亲王说,只要她敢在缸里待够一个时辰,他就同意放她离去。
现在过去大半时间了。
谢珥告诫自己不要去看缸外的东西,可这缸就这么小,上好的琉璃通壁薄而透亮,以致那些带有倒刺的信子和锋利带毒的蝎钳仿佛就在眼前,随时都可能剪破那薄薄的一层防护进来。
她不小心看了一眼后,就闭紧眼睛再不肯睁开了。
盘坐一会后,她突然感觉腿部有些湿滑蠕动的感觉,她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琉璃缸都是密封的,那通气管尾端那么高,那些毒物怎么可能进得来?
可持续攀升的冰冷滑腻感骗不了人,她屏住呼吸,轻轻掀开眼皮。
这一看,险些把她送走。到底小孩子定力还是不足的,在看见一条纹路斑斓的蟒蛇不知何时从那通气管掉下来,此时正沿她小腿逐寸往上时,她吓得下意识腿一抖。
可就是这一抖,那条蛇把她腿当成猎物缠紧了。
谢珥立马稳住身体不动,连呼吸也不敢用力,心下默默期盼那蛇不要发现她是活物。
此时,密室的门被砰一声打开,昏暗中,透过墙壁夜明珠发出盈盈珠光,看清了一个少年的轮廓。
是她的庶兄谢谨行!
谢珥喜极而泣,但又不敢动作太大,生怕被腿部的蛇察觉,只能勉强在喉咙里挤出“哥哥”的颤音。
瑞亲王站在密室台阶上看着二人。
“本王可没逼她,这是她自己愿意进去的,是吗?外甥孙女?”
瑞亲王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珥。
谢珥见谢谨行还没被放出去,不敢造次,只得忍泪小幅度点了点头。
瑞亲王见状满意地走了,走前抛下随意的一句:“小子,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本王可已经放走你的。待会你们若是侥幸出去了,帮本王把密室门关一关,出不去也不要紧,本王待会会来收尸的。”
谢珥听完,终于忍不住,眸里递出硕大一滴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她就不该...就不该答应瑞亲王的,现在把哥哥也连累了,但是,当时那情形,她能不答应吗?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呀...
“你自己不走,为什么?”
眼看着房间里的毒物都朝屋中唯一的活人谢谨行爬来,少年一手用短匕斩蛇,一边冷声问她道。
谢珥看着腿边越攀越高的蟒蛇,脑袋里一阵空白,吓得快掉泪了,哪里还顾得上回他的话。
“啊...啊?哥...哥哥,你快跑啦...我...我还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出去了...”
说完这句,她就咬了咬牙,紧紧闭上眼睛,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只听得见毒蛇信子吞吐的“嘶嘶”声,和毒蝎子扭动尾部节骨发出的“嘎擦”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面前的光被遮得一暗,琉璃缸上方安插的通气管被拔了出来,她下意识抬眼往上望时,恰好看见少年满脸血污,一条衣袖破碎、满是伤痕的手臂从孔洞伸了下来。
只见那条色彩斑斓的蟒蛇因为嗅到来自少年手臂上的血腥,立马转头去,贪婪地顺缠而上。
待那半条小臂粗的蛇缠上他手臂后,少年漠然冷笑一声,迅速将手臂抽出,正当蛇口张开獠牙往下扎之际,他已经动作利索,无比熟练地用匕刃贯穿了蛇头。
蛇身被竖着剖开两半,内脏肠子都流了出来,蛇躯却还在挣扎扭动,甩拍气力惊人。
谢珥这一刻看着面前的冷面少年,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
那天小姑娘吓得腿都是软的,脑袋是懵的,是谢谨行背着她一步步从城外走回将军府的。
谢珥回去后,就很不争气地病了一场。
病好后,端阳郡主和崇威将军他们已经从太行山回来了。
他们回来那天太晚,谢珥已经要睡下了就没有过去接应。
于是,谢珥为了不叫她将军爹再诟病她,特地翌日一早爬起来,嘱翠枝给她梳洗整齐后,到桂正堂请安。
“县主,你还抱恙在身,不若奴婢去走一趟,郡主她也疼你的。”翠枝眼巴巴看着小主子原来圆润的脸蛋一下子病得瘦了,露出尖尖的下巴,更显脸小,心疼得不得了。
谢珥摇了摇头,“不,昨日爹爹娘亲回来,我就没有去接应,已是不对的,早上我再不去,爹他要不高兴的。”
谢珥来到桂正堂,前一刻谢瑶还在同谢景天说什么话逗得他眉头颇松,不料下一刻见到她,大将军立马眉头深锁起来。
端阳郡主也察觉到夫君的态度转变,立马不喜道:“瑶儿是你亲生,尔尔不是对吗?怎的她一来你就摆脸色?”
“我哪摆脸色?算了,这事你不懂,大家都下去,一会尔尔过来,爹有话问你。”
眼看着又要吵,谢景天压着火,不去理端阳郡主。
端阳郡主怒气冲冲带着身后一群婆子丫头离开。
沈言之许久没见谢珥,本准备了个小礼物藏在袖里待会送她,现在只能望着她一笑,下去了。
谢珥身体还没好完全,加之起来太早身体不大舒服,没有精力搭理沈言之,见他在对自己笑,装作没看见匆匆撇头。
谢谨行站在队伍后,看着二人状似小冤家一样,垂下眼睫转身没入人群离开。
谢珥被谢景天单独带到了旁边的耳房问话。
原来,是她到望烟馆的事被谢景天知道了。
“是爹不对,不该把你放任在你外祖母那的。你一个姑娘家,还那么小,竟养得如此放纵,那种地方也是你说去就去的吗?还带着一群人,买下城里珠宝绸缎铺就算了,那望烟馆是什么正经地方?也是你任性说买就买的吗?你还知道羞耻吗!”
谢珥那天带去的全是自己身边的人,唬瑞亲王说的那句同府里管家报备行踪是假的,这种事她当然要偷摸着去,怎么可能大张旗鼓让自己爹娘知道。
她也知道此事迟早要被知道,只是没想到谢景天一回来就知道了。
然后,谢珥就想起翠枝前几天同她说的,云泰院的春香背地里偷偷窥探她们琉璃院的事,刚刚二姑娘谢瑶离开时,还对她投来一个挑衅的冷笑,现在她都明白了。
“对不起,爹爹,是尔尔不对,请你不要怪罪外祖母,她教得很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罚都可以。”
事到如今,追究到底是谁把事情告诉谢景天的已经不重要了,她能做的是赶紧认错道歉。
不料,谢景天却自己说了出来。
“瑶瑶她派人看着你,那是对你好,你一个人回去了我们都担心,瑶瑶她当姐姐的,也怕你在这边生事,不料还真的生事了,还仗势欺人,把后巷那边的人家赶了强拆他们的屋!看看你外祖母怎么教你的!”
这话一出,谢珥懵了,“爹爹,我没有强拆他们屋子,我花了大价钱从华阳叔手里买来,准备建族学的,华阳叔收钱时都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就是我强逼呢?”
“你二姐姐说他们找上她哭诉的,说是一分钱都没收到,是你强行占人家的屋!人家状纸都写了,是你二姐姐和她姨娘卖掉自己首饰金器赔给人家,这才平息这件事的!状纸还在这,你自己看!”
说着,谢景天从怀里掏出一张硬质纸,“唰”一声甩她脸上。
兴许当时是真生气,没留神,锋利的纸沿便在谢珥瓷嫩的脸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口子,溢出丝微的血。
谢珥后来被谢景天关进祠堂里饿几天,闭门思过。
沈言之揣着一只眨溜圆眼睛的小松鼠,在琉璃院外等了好久,始终没看见小姑娘回来,于是找下人前去一问,发现竟是被将军关进祠堂了。
翠枝提着食篮过来,却发现没办法把祠堂的窗撬开。
“翠枝,算了,我不饿,再说了,要是被爹知道,你也要遭殃的。”小谢珥背靠在墙壁上,竭力捂紧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不让其发出声响,问:“华阳叔那里查得怎么样了?”
“奴婢亲自带人去找他了,那老头一见着奴婢就心中有鬼似的逃,看来应该是收了二姑娘好处让他那么说的。”
“是我做事欠缺考虑了。”谢珥叹息道。
她就不该揽下建族学的事,那样高调,难怪惹人眼红的。
“二姑娘在县主回府这段时间,抓住机会就时常在将军面前表现,还把县主这段时间回府做的事,一件件曲解了向将军告状,这些是奴婢千辛万苦买通二姑娘身边的次等小丫头才知道的。”
翠枝又道。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
谢珥跪得膝盖酸疼,立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
这辈子她光顾着利用暂时还在她手里的资源帮助谢谨行,还从没替自己的未来考虑过。
若她再这么高调下去,日后将军府真正的嫡女回来,她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过回野山鸡生活不是不好,只是身处风光时得罪过的人,会在自己掉落枝头时,变本加厉地折腾她和她的家人,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就在谢珥思考着是不是该收敛自己态度,不该对谢瑶或者是沈言之太冷淡,以免日后遭殃时,沈言之来敲响窗户了。
“六妹妹,你在里面吗?”
少年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谢珥握紧粉拳头忍了又忍,每次她一想起上辈子沈言之用这声音假惺惺哄着她,然后又背地里同谢月菀做那亲密之事,她就觉得无比恶心。
可最后她还是忍住脾气,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还是不能把面子弄得太难看的。
“六妹妹,你不要怕,哥哥会帮你的。”
就在谢珥以为这位只会做门面功夫的义兄会说许多安慰的话时,他竟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夜里,祠堂里黑森森的,谢珥看着神台上林立的祖先牌位,那一束束燃烧的香烛,像是一双双恼红了的眼睛,吓得她只能蜷起小小的身体,躲到桌子底。
又饿头又疼。
谢珥抱紧自己身体,觉得有点发冷,小身体止不住颤抖。
突然,头顶上方的瓦被掀开,一只烤熟的红薯被油纸包裹着,“啪”一声砸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