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菅原道真,承和12年6月25日生人,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公卿,学者。日本古代四大怨灵之一。生于世代学者之家,参议菅原是善第三子。长于汉诗、被日本人尊为学问之神。历史上他受藤原陷害被贬发生在延喜元年1月25日,算算这件事与出生年份之差,会发现此时的道真已经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了。

这个年纪的人谁会去做游猎这种事啊?!不怕闪到腰吗??

被日照寺可可和髭切一通忽悠的膝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件事。

“可不要小看贵族的好胜心哦?膝盖丸。”髭切笑眯眯地纠正弟弟。

“就算有好胜心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吧。”

“瞎说什么呢膝丸!”日照寺可可义正言辞,“平安时代是日本史上最绚烂最浪漫的时代了,贵族阶级连女人都有全员染黑牙天天穿重的要死的十二单的骨气!菅原道真他快六十岁去游猎是什么大事吗?先父也能做到40摄氏度高温穿西装开发布会这种事情呢,别小看男人的气魄啊!!”

膝丸擦了擦额角的汗,说:“不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家主的父亲前两天还在为新产品做宣传吧。先父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日照寺可可神色如常,微笑着说出恐怖的话:“啊,因为我是真心希望他去死,我也希望我母亲去死。每天每天都在诅咒他们,所以觉得要是用这种称呼说不定会增强诅咒的效力什么的。”

可、可怕,这是前役女子高中生能说出来的话?

“虽说言辞的确是激烈了点,但是家主说的并没有错哦。菅原道真十之八九会参加游猎的。”

“倒是说一说称呼尚在人世的父亲‘先父’这一点啊阿尼甲!!”

“嗯?但是我觉得没有问题啊。”浅色头发的付丧神抬起金色的眼睛望向弟弟。

“日照寺家也算是日本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了,严格来说还是源氏后人呢。在这样的家族里,被逐出家门本来就是很令人羞愤欲死的事情了,那对夫妻居然还不嫌事大地广而告之全日本,让唯一的女儿颜面丧尽,从此以后不能在上流阶级中抬起头来。可以说是事情做绝半点情面不留了吧?”

“而家主本身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令祖辈蒙羞的事情,没办法从学校毕业这种事在‘逐出家门还弄得人尽皆知’这种程度的惩罚面前简直像是玩闹一般的理由。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啊,会怨恨才是人之常情。”

“没错没错,”日照寺可可也说,“总之菅原道真必须要去游猎,不去的话我就把他拖上车。”

“你们两个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啊喂?!”

膝丸为两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对话抓狂时,髭切抬手拍上他的肩膀,无声地朝他摇摇头。

——

——

“说来,家主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加州清光曾经在批文件的闲暇时光问过日照寺可可这个问题,那时资本家与打工人的阶级矛盾还没这么激烈。

“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吐出来,浑身都是下水道气味的人呢。”后者头也不抬地回答。

“关系这么差吗……”听兄长说完这件事的膝丸感慨道。

髭切劈手斩下妖怪的头颅,说:“理所当然吧。我听加州阁下说,在将家主逐出家门之后他们立马就找了分家的孩子过继,相当不把家主放在眼里呢。在更早之前应该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从家主的身上能看出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脚丸知道的吧,人的气息有时候能决定会引来福气或是邪崇。”

“——家主她现在,被不好的东西缠上了哦。”

——

——

人类如果想掩盖自己的气息,一般会将自己掩藏在某种东西里,或是用什么东西的一部分抹去自身的气息。——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通过入水躲避红外线感温仪,或是把泥巴草屑糊到身上掩盖踪迹。

源氏重宝的二位是决不可能这么干的,好歹是代代相传的宝物,还没到做了几天打工人就心气全无的地步。

他们选择斩杀大量妖怪来掩盖自己身上神明的气息。

“呜啊,闻着好臭。”日照寺可可捏着鼻子挥挥手,现在她已经换了套红底白樱花图案的振袖和服,背后扎着茶色的腰带。

“哎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们是刀剑化作的付丧神,武神难免要打打杀杀。”髭切毫不在意地甩掉刀上的血,笑着回应。

“膝丸,他们来了吗?”日照寺可可也不在意髭切说的话,转而询问比起兄长更加可靠的弟弟。

“很接近了,差不多可以准备……他看过来了?!”

菅原道真本来实在是不想参与这种只能待在一边陪女眷们喝茶聊天的活动——他一个老人家还亲自上马打猎这实在有点任性吧?何况他和政敌藤原的争斗最近愈发激烈,这个风口上他再有什么举动难保不会被抓住把柄无事生非:“菅原道真耽于游乐政治才能全失”什么的,真的很像那个藤原能写出来的东西啊。

结果最后还是来了,我可真是耳根子软啊。

菅原道真坐在马车里晃晃悠悠地前进,随侍的侍女也只顾低头奉茶,他百无聊赖地用扇子拨开卷帘打算看看窗外的景色,却在前面的山头看见浓郁的深黑色。

咒灵?!还是这种级别的?!

不应该啊,附近一直有家族的人驻扎,也会定期进行祓除工作,怎么会突然产生如此强大的特级咒灵……

“弥子,”他吩咐侍女,“你去和他们说,给我也准备一匹马,就说我今天难得想活动活动筋骨。”

侍女听了恭顺地低下头应了声“是”。

“看过来了?!认真的吗?”日照寺可可大为震惊,“这个距离?这个高度?他是人类吗??”

“嘛,怎么说也是日后被当作天神在北野天满宫被供奉的人,生前有点特别能力也说的过去吧。”

“不,这可是山上啊。又不是从一楼和五楼的人打招呼,光线、树枝、陡峭的山峰都会阻隔视力的,这肯定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吧?”

您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吧……膝丸内心腹诽。他现在还尤记得当初日照寺可可吃了两块茶点之后一脸轻松地把太郎太刀的本体抛着玩的事情。

顺带一提,太郎太刀的本体超过两米,在此之前一直放在神社供奉不参与实战哦☆~

那个时候太郎太刀人都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审神者都是这种超越凡人的怪物,还在演练场上问过敌方的太郎太刀“被主人抛起来是什么感觉?”这种问题,在看见对面震惊的表情的时候才意识到只有日照寺可可一个是这么离谱的。

所以家主到底对“人类的能力”的定义有什么巨大的误解啊,明明她自己就已经是怪物级别的那一类了。膝丸麻木地想。

越是靠近就越是浓郁,这股咒力到底是……菅原道真在没离开众人视线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维护着自己晃晃悠悠骑在马上的六旬老人形象的,直到确定自己已经进入森林其他人都看不见自己之后他才使用了术式。

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日照寺可可面前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能招架住那种凌厉的攻势。

““家主!””髭切和膝丸同时拔刀,但是迅猛的术式比他们速度更快,光芒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日照寺可可轰去——!!!

日照寺可可站在原地因为巨大的力量差距动弹不得,她睁大眼睛无助地看着夺目的光冲进自己的视线里,没有半点办法反抗。

——

——

“如果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话,你想要什么呢?”

“……”

“我很认真哦?因为如果是你的话,不管是什么愿望,我都会好好地、完整地回应的。”

——

——

被人为埋藏的记忆骤然涌现,像是潜行期间浮上水面的战舰。在那些黑暗的、泡在泪水与怨恨的、淤泥般的岁月里,她无数次祈祷、诅咒,自信比任何有勇气殉道的狂教徒都更加虔诚炙热的心,却在一次次的瓷器碎裂声里逐渐走向冰冷。

日照寺可可那个时候满怀绝望地想,不会有任何人能救赎自己了,她会一辈子腐烂。

但是那样强烈的、能够焚烧一切的意念的力量,怎么可能是虚无的呢?

天守奥司说过:“神明是从人类的愿望中诞生的。”

有那种力量,连神明都可以创造出来的。

“我是因为你的愿望而诞生的。”

“是只为回应你一人祈愿的邪神,只为你的灵魂存在的恶魔……”

少女脚底浅灰色的影子强烈地涌动起来,好像里面住了一涌黑潮。那团影子扭动拉长,最终在少女僵直的身躯后成为一隙来自地狱的开口。一双雪白的手率先探出,然后是故意顶起的背,祂黑色长发的阴影下谁都看不清脸。

祂从黑影里爬出来的动作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目的似乎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出场。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祂毫无疑问是不紧不慢的——完全站起身的时候还能有闲情逸致拍拍裙子,可是当祂在日照寺可可的背后浮起来,一把屏退那道攻击的时候,谁都没能拦下她,也没有谁看清她的动作。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作为攻击者的菅原道真。

姿态优雅的保护者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情绪似的,雪白的双臂从后面将被吓傻了的少女拢进怀里,下巴放到前者的肩膀上,这个动作令祂黑色的长发尽数垂到日照寺可可的右肩上。祂眨了眨那双深蓝色的亮眼睛,像孩子闹脾气一样地开口:

“真是的,打算对人家的小姑娘做什么啦?”

就是这样的动作,才让所有人都看得更加清楚——

那张和日照寺可可在面部轮廓上完全一样的脸。